第23章 責任
比地獄還要更恐怖的一晚，當清晨的陽光撕裂了黑暗，落在昏昏欲睡的吳華身上時，他的右手已經不成人形了，因為灼燒形成的水泡全部破裂，鮮血混合著淋巴液流淌到地上，可以看見肌肉的蠕動，也可以看見血管的振動，這隻手，已經是熟透了的龍蝦被剝去了外殼，露出嬌嫩的內里，隨便一動都足以讓人痛到暈厥。
終於……早上了。吳華緩緩站起來，隨手從已經破碎的衣服上撕下一塊差不多大小的碎片，然後包裹住只能用恐怖來形容的右手，這個過程中還伴隨着直擊靈魂的刺痛，每一次都讓吳華愈發清醒，也讓他的臉扭曲到變形，哪怕經過了一個晚上，他還是沒能完全適應這劇痛，這是他人生中最慘烈的一次傷痛，還是他自己造成的。
這隻手還能用嗎？看着自己的右手，吳華也不禁這樣想道，他也不知道自己昨天晚上到底是怎麼想的，能夠自己的身體下這樣的狠手，只為了不睡着，想想都覺得可怕。
但吳華也沒有那麼多時間去想這個問題了，他必須趕緊上路，用更多的疲憊去壓過此刻蠢蠢欲動的睡意，艱難的背上孫曉樺，這個同樣被疼痛折磨的女人還是沒有醒來，無法進食的她也不知道還能夠撐多久，所以必須要趕快了。
時間悄然流逝，不給人抓住的機會，太陽也從清晨的略帶微涼逐漸變得耀眼再到火熱，驅散了黑暗殘餘在這片土地上的寒冷，不給任何人逃跑的機會，再次將滾燙的熱量鋪灑到吳華前進的路上，一點一點剝奪着他的體力，讓他的呼吸變得沉重而急促，讓他的步伐變得虛浮而無力，讓他慢慢從人變成了弱者。
呼……呼……吳華重重地喘着粗氣，他感覺到還沒有完全恢復的體力正一點點從他體內流逝，背後的孫曉樺比以往任何一個時候都要更重，讓他每一步抬起落下都需要用盡全力，他彷彿是背着一座山在前行着，但他不願意放下。
怎麼會……我已經衰弱到這種程度了嗎？吳華知道伴隨着孤獨逐漸在他心中隱匿，他的力量也會隨之減弱，但是沒想到這個幅度竟然會如此之大，僅僅一天的時間，他就從地球上無人能擋的怪物變成了此刻誰都可以殺死的弱者，這跨度實在有點大，更讓他能夠感受到弱者的悲哀，連走路都是那麼的艱難。
此刻的吳華根本無法保持與昨天相等的速度了，根本就是如蝸牛在爬行，以這樣的速度，他根本不可能將孫曉樺安全地帶回人類社會，甚至他很可能會就這樣累死，死亡的感覺從未像此刻那般接近他，一呼一吸都能夠清晰地感受到，吳華終於明白了，沒有了慾望病毒，沒有了孤獨，他什麼都不是！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吳華就是不想放棄，他不想放棄啊！已經放棄過無數次，失敗過無數次的他，懶到連活着都需要靠習慣的他，偏偏這一次他就是不想放棄啊！無論如何他都要將孫曉樺帶回人類社會啊！
我已經，讓很多人失望了。吳華咬緊牙關，他的步伐沉重，但卻從未停止行進，在D市的這七年，他本以為在這沒有人的生活中他就不會再讓別人失望了，但直到現在，當他終於做出了一個決定並為之付出行動時，他才發現，最不想他失敗，最失望的人，竟然會是他自己！
說什麼為了別人而活，其實最不甘心，最想要活的開心的人，就是你自己啊！吳華無聲地嘶吼着，拖着他幾近殘廢的身軀一步一步，用力地向前走着，哪怕他的身軀因為力量的衰退越來越佝僂，但那雙眼睛中，綻放出的是這個男人二十四年的人生都沒有過的光芒，這是他第一次如此想要做到一件事，不為情不為別人，只為了自己，了卻自己過去的一切不甘心！
“阿華，你知道什麼是責任嗎？”恍惚間，吳華似乎回到十多年前，那次晚飯上，看不清模樣的爸爸對着自己問出了這一句話，而自己則是一臉茫然的搖搖頭，他不知道。
“其實我也不知道。”爸爸說出了一句讓吳華無語的話，“因為我只知道自己的責任，在我茫然地人生中，走過了二十五年之後，我遇到了你媽媽，我們相愛，然後生下了你，那個時候我就知道，我這一生的責任，就是你們。”
“這是我的責任，卻不是其他人的責任。”爸爸繼續說道，“或許你會遇不到陪伴自己一生的伴侶，或許你也不會遇到能夠暢談人生的知己，但總有一天，你也會知道自己的責任，不是為了任何人，而是為了你人生道路中某一天，你遇到的某一個人或者某一件事，亦或者，你某一個決定，那就是你一生的責任。”
爸爸的話語在吳華的腦海中回蕩，他似乎有所明悟，卻又似乎毫無所得，但他潰散的眼神逐漸有了焦點，明明已經無力的身軀卻被體內一股微弱的力量支撐着，不斷向前走去，永遠都不會停下腳步，這是他的責任，從他出生到現在，他第一次擔負起的責任！
爸爸，媽媽，我也終於找到了自己的責任。吳華喃喃着，他的腳步踉蹌，卻不會停下，他說出了承諾，那就要做到承諾，這是他的責任！
然而這個世界的殘酷也是在這一刻展現的，搖搖欲墜的吳華遇到了一個終極異獸。
這只是超人級的終極異獸，最多也就是四級而已，可即便如此，對於現在的吳華來說也已經是不可能戰勝的，他無法逃脫，也無法戰勝，留給他的，就只有死路一條，是的，在他終於長大成人的這一刻，他卻要結束自己的生命了。
真是諷刺啊！吳華這樣想着，他的身體也因為一口氣的鬆懈而失去了所有力量，在自身的重量下倒了下去，他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了。
然而一雙手輕輕抱住了吳華，讓他沒有徹底的倒下，那雙手很有力，讓吳華也感覺到了一點安全感，可到底是誰，會出現在這裏，抱住了自己？
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