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府內風波(上)
游泰明睜開眼來,柳菲滿臉的憂懼方才稍稍和緩了一些。
原來柳菲到了廚房門口,只見裏面黑漆漆的,一點亮光都沒有,心中暗道:“這群下人是怎麼了,連盞燈都不點?”心頭微微有火,又想着明天再去說他們便是了,走過去桌上端起一盤桂花糕,正要轉身,只見灶台邊似乎躺着個人。
柳菲喊了幾聲,不見回應,心中犯疑,將桂花糕放在一邊,拿起火石擦起燭火,持着燭台湊近一看,吃了一驚,叫道:“麥師傅?”那人正是廚房的麥大廚,此刻卻躺在灶台之下,面目猙獰,跟那死了的老鄭幾人一般模樣。
柳菲怒道:“到底是誰?何必藏頭露面?”
突聽有人叫道:“出來了怕你抵受不住!”,“嗤”地一聲,似有一物破空而來,呼的一響,打在燈芯之上,燭火熄滅,那物來勢不絕,疾向胸前打來,已不過三寸距離。
千鈞一髮之際,柳菲身形側過,手腕一震,順手往暗器來處擲去燭台,身隨台去,兩掌翻起,左掌護身,右掌禦敵,越到廚房之外。只見牆角人影一閃即隱。
柳菲暗道:“好快的手法。”足尖輕點,掠向牆頭,驀地心中一緊,尋思道:“這聲音……”突然一陣打鬥聲傳了過來,柳菲心頭一震,急忙翻身掠去,來到這裏便看見游泰明坐在運功療傷,一瞥即知是傷在火烙毒掌之下。
游泰明慰然道:“原來是你替我放血逼毒。”
柳菲道:“仇二來了,丁炎也來了,為什麼會這麼巧?難道他們兩個人……”
游泰明截口道:“別的不知道,以仇二的性子是絕不會跟那丁炎一起合謀的,我擔憂的是另一層,那燈蕊教的人晚上已經來找我,若是我不入教……”
柳菲的臉色忽然就變了。燈蕊教是近百來年興起的教派,只因他們行事向來不分善惡,只求隨心隨性,既有惡行亦不乏善者。本來這一支教派獨立於武林之間,也未生出多大的禍患,但教中自五十年前曾經發生過一次大亂,險些分裂,其後出現一位武功才能俱是上上之境之人。
那人手段高明,雷厲風行,憑藉自己的才智武功竟將風雲流散的教派重新整合起來,漸有欣欣向榮之向。可惜好景不長,原來那人乃是有統一武林之野心,整合燈蕊教其實第一步,第二步則是統一武林。
武林上一時風起雲湧,大批正派好手不願屈居其下,奮起抵抗,終至血流成河,幸而當時名重天下的無了大師攜同另外一位當代絕頂高手聯手將他擊敗,並要他許下二十年不犯中原的誓言。
如今已過十二年。
游泰明想起數年前燈蕊教做下的一些惡事,兀自有些不平,憤憤道:“他想勸我入教,我不肯!”
柳氏點頭道:“是該如此!”
游泰明柔聲道:“可是……可是……”“可是”幾句以後,終於說不下去。
柳氏與他十幾年夫妻,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麼,當下將他扶起,正色道:“我已是你的人,自當生死相隨。”
游泰明聽她語聲堅決篤定,心中不知是喜是愁,轉眼望去,一片月色籠下,只見妻子堅毅的臉龐透着一股清麗之色,游泰明忍不住輕輕吻了她一下,說道:“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柳菲與他成親十幾年,雖是老夫老妻,卻也不禁面色微微泛紅,啐了一口,道:“怎地這麼不正經。”心下卻是頗為喜悅。
夫妻倆相攜慢慢走回房中,柳菲見丈夫眉頭皺起,知他在想心事,忍不住問道:“你在想怎麼應付燈蕊教嗎?”
游泰明沉吟道:“要擋住只怕很難,但無論如何得保護好四方。”柳菲心頭一震,剛剛只想到了丈夫的事,竟然把孩子給忘了,暗罵自己幾聲,才道:“我都聽你的。”游泰明道:“讓辛三帶着他吧!”
柳菲點點頭,道:“那也好,你和他從小一起長大,如果他都信任不了,天下可沒再能相信的。”
只見辛三正自房門口站着,少爺既然吩咐自己看着小少爺,他便守在房屋門口,半步也不敢離開。
游泰明道:“辛三,四方呢?”辛三道:“還在房中安睡。”游泰明道:“夫人你去看看孩子。”柳菲走向房內。游泰明看着妻子的身影,嘆了口氣,轉眼看了看辛三,道:“辛三,你去將府內剩餘的人都打發走,下人就每人發上十兩銀子。”
辛三變色道:“少爺,你這是做什麼,下人都走了,誰來服侍你?”
游泰明苦笑道:“我已自身難保,更不想連累他人,再不打發他們走了,只怕就都走不了了。”辛三道:“少爺,三思而後行啊!”游泰明沉聲道:“難道你不聽我的話了?”
辛三與游泰明幾十年的仆主關係,早知他的性情,此刻既然如此決然,勸也無用,躬聲道:“辛三不敢,小人這就去。”待他走出幾步,游泰明忽道:“且慢!”辛三回過頭來,喜道:“少爺收回成命了嗎?”
游泰明道:“若是有些暫住在這的江湖好漢不願走,你就說淬火堂的丁炎來過,還有不怕的,便說仇二也來過。”
辛三面色一愕,過了片刻才道:“若還有沒走的呢?”
游泰明笑了笑,道:“聽了這兩個名號以後,還有敢留下的,我當他做兄弟。”笑聲中又帶着幾分凄涼之感。
辛三道:“好的,少爺。”
游泰明在武林之上頗有威名,一手游風刀法更為他創下不小名堂,昔日不知見過多少大風大浪,但像今日這般如臨大敵一般卻是生平首見。
他拒絕加入“燈蕊教”便是因為先前聽過許多該教為惡之事,他一生執正道而行,早已打定主意寧死不屈,怎肯為一己之性命而屈身?只是府中下人卻是無辜得很,今夜已有幾個慘死府中,豈可再讓他們在此賠上性命?
過了片刻,府內一陣聒噪,接着收拾東西的聲音及悄悄議論聲漸漸傳來,好些個說著決意與老爺同生死的也被辛三硬生生的叫退,一頓飯時分,游府已然空了大半。
辛三走進來的時候正好看到游泰明在正廳坐着,道:“少爺,其他幾個人的屍體我和幾個老夥計埋了,現下府內再無他人。”頓了一頓,又苦笑道:“少爺說的沒錯,本來借住在這的江湖客,聽到丁炎的名頭還有幾個沒走的,我一說仇二,便再沒一個人敢留下了。”
游泰明道:“仇二,說一不二,有仇必報。又有幾個人不怕?何況他孤身一人,其他有家有室的人又怎麼比得了。”看了辛三一眼,道:“你也走吧,去賬房取一百兩銀子,然後就走吧。”
辛三搖頭道:“少爺不走,我也不走。”
游泰明沉聲道:“我說讓你走,你聽不懂?”
辛三忽然跪了下去,顫聲道:“少爺,我長你幾歲,說句不敬的話,自小我便把你當做弟弟看待,這些年來,你經歷過的哪些難關險阻我不在你身邊陪着你的?這時你有難,我又怎麼捨得離你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