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叢林法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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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到底是誰！”惠子氣喘吁吁地攤在地上，汗濕的脊背被衣服緊緊粘住，難受，壓抑，卻怎麼也比不上內心因為恐懼而衍生的沉重。她環視一周這個不怎麼熟悉的保健室，無法想像這裏剛才發生的事情有多麼的不可思議。
窗戶玻璃上蜘蛛網狀的裂紋，地板上的彈痕……
惠子緊張地往遠離伊里斯的地方挪了挪，兩根麻花辮略顯散亂地搭在肩頭。伊里斯蹲下身來，一邊注意着窗口外的動靜，一邊解釋：“有人想要你的哥哥的遺物，為此不惜將你滅口。我的組織派我來這裏保護你，順便回收某些你不應該擁有的東西。”
“哥哥的……遺物？”惠子瞪眼望着伊里斯的側臉，垂在他鬢角處的黃金色的短髮在昏暗的保健室里像會發光一樣耀眼。她懷疑地重複：“我不應該擁有的東西？”
尖叫聲和搶聲在保健室外接連響起，凌亂的奔跑聲，無章的呼喊聲和嚇人的威脅聲此起彼伏。有人猛烈地撞擊着保健室的門口，一下、又一下，惠子的臉色便一分一分地白了下去，甚至連伊里斯將她拉進自己懷裏也忘記了要反抗。
“唔……怎麼說呢，既然9號說可以告訴你的話……”伊里斯摸一下扣在衣領上的通信器，揚起一個隨意的笑，“那麼，從頭說起好了……”
“別、別開玩笑了！”山口惠子吼道，站起身來就要往門外走，“我不管你是誰，也不要知道什麼‘UB’、晶片、恐怖分子之類的……這些東西與我無關，我只是一個平凡的高中生，而我哥哥是個普通的上班族……拜託你不要編這種天方夜譚一樣的故事來糊弄我！”
她剛擰開門鎖，便想起之前的撞擊，還沒等她手忙腳亂地將門鎖再次鎖上，佐藤彌生便強橫地沖了進來，將惠子一下子扯到門旁，不由分說地甩上門猛喘氣。惠子再次受到了極大的驚嚇，因為彌生的手裏明晃晃地拿了支消音手槍，她正扣在扳機抵在門邊，與伊里斯交流着彼此的情報。
“41號，你都告訴她了么？”彌生一邊詢問，眼睛卻半刻不敢離開這裏唯一的出口。
“說了，但當事人很抵觸的樣子。”伊里斯也從懷裏抽出手槍，眼睛着迷一般注視着槍身的構造，隨即也作同樣的守備姿態，將惠子掩在自己身後，“外面怎麼了，33號？”
“他們豁出去了。”佐藤利落的黑髮讓她本就銳利的眼神添上了金屬的質感，“當著這所學校的老師和學生的面抽出槍械，挾持人質，現在外面一片混亂，警察也已經介入這次的事件中了……”
“9號已經確認並回收晶片了，是在十歲的妹妹手中。”伊里斯轉述從通信器中得到的消息，笑意更深，“這邊已經沒有我們的事了，‘UB’的另外一隊人會接手解救人質的事情的，他們的老巢找到了，我想我們的工作地點要稍微轉移一下。”
佐藤點了點頭，然後猛地打開門就地一滾，避開掃射的子彈后迅速往外撤離。伊里斯掩護地打了幾發子彈，然後拉起呆愣的惠子，調笑道：“這位小姐還要跟我一起行動一段時間，因為你好像已經被盯上了，而且我私人有些事情想要問一下你，你應該不會介意的，對？”
——我真的很介意啊……
山口惠子不安地攪動着雙手的手指。身上的防彈衣又悶又緊，壓得她喘不過氣來，運輸機艙內的味道有些奇怪，兩邊靠着她坐的是伊里斯和化名佐藤的33號，見惠子有些焦慮，坐在她對面的39號甜甜一笑：“不用緊張，山口小姐，一會兒你留在這裏不要出去，我們會保護你的安全的……只要四個小時就好了，這樣你就可以安全回家了。”
“為什麼我一定要跟你們坐……坐在這裏，這輛飛機要飛到哪裏去啊……學校怎麼了……我、我什麼都不知道……”山口惠子強忍着因為未知的恐懼幾乎要溢出雙眼的淚水，一味地低着頭，除了自己的手指外眼睛幾乎不敢瞄向任何一個地方。伊里斯為自己的AKS步槍上好彈夾，又仔細檢查過身上的裝備后，便一言不發地聽着39號的安慰：“學校那裏會安排好的，你要相信我們組織的能力……一會兒你只要不離開運輸機，那麼就什麼事都不會發生的，安心，坐在你面前的，可是我們組織里數一數二的成員呢。”她指的是背着比自己還高的步槍、一直安靜得像個木偶一樣的武藏。
武藏聞言斟酌了一下，然後道：“我的任務達標率目前是百分之一百，不用擔心。”
——那張小學生一樣的臉一點說服力都沒有啊！
山口惠子無力地低下頭，她覺得自己這天的生活真是一團糟……如果哥哥還在這裏就好了，要不然彩在自己身邊的也好啊，這樣自己就會多一點勇氣的，至少不會，那麼的懦弱……
叢林向來是伊里斯最喜歡的地形，掩在層層翠綠之後的未知的危險，各種各樣為了生存而作的偽裝和在精密的計劃下一步步接近獵物的刺激都深深地煽動着他本能的回應。他生於叢林，在弱肉強食的法則下長大，對像母親一樣孕育着他的成長的森林有着天生的膜拜，這種膜拜融進血液，就像他本身融入叢林一樣自然……完美。
他是森林的孩子，他在潘*的笛聲中學會了怎樣生存。
恐怖組織的大本營掩在森林的深處。‘UB’的四位成員在離地500米左右進行跳傘着陸，然後突擊深入森林深處。武藏不愧是即將上任的9號，動作矯健自然得彷彿野豹，在通信器中下達的命令精確而簡潔，讓他們的清剿包圍圈一再縮小。伊里斯自由地奔跑在樹木之間，埋伏在蔥鬱的樹冠上，將槍口藏在枝椏間對準敵人進行快速的點射，很快為33號清理出一片突入區域。偶爾他倒吊著將上半身垂下，雙手扣着眼前敵人的脖子使勁一扭——又解決一個。
“八點鐘方位有兩個，沒有移動，看來是埋伏。十二點方位三個，快速移動中，即將進入39號的狙擊區域。41號注意，有兩個往你的方向逃逸了，注意收網，一個也不能放走。”武藏的聲音持續不斷地為清剿的進程加速。
雷達中的紅點由密到疏，正漸漸潰散成為森林的塵埃。
一場沒有多少硝煙的戰爭在叢林的懷抱中沸騰。
四個小時后，當‘UB’的後勤人員乘坐另外的兩架運輸機到達清理現場時，帝丹高中的挾持案件也告一段落了，至此，任務在武藏的帶領下，十四小時內超額完成。
而伊里斯自己的任務，才剛剛開始。
39號為山口惠子蜷縮着的身體輕輕蓋上被子，然後走出運輸機艙。夜色已深，黑夜中的森林裏潛伏着難以想像的危險，無數的野獸為了生存而進行的狂歡，在無人察覺的黑暗中華麗上演。那些美妙的、充滿智慧與藝術氣息的獵殺將會無聲地被森林吞沒……伊里斯靠坐在不遠處的樹榦下，金色的蜷發因為汗濕和泥土顯得有些黯淡，他半眯着蔚藍的眼，習慣性地從身後的腳步聲中分析來人的戰鬥力。
輕盈、穩健……是個技巧型的人才……
“喂！你坐在這裏做什麼？”39號拍了拍伊里斯的肩膀，也就着彎腰的動作坐到了他的旁邊。少女的棕色長發還束着個桃紅色的蝴蝶結，和她身上背着的突擊槍、腰包、彈夾和穿着的軍用迷彩褲、長靴對比起來簡直格格不入。伊里斯沒有說話的意思，他沉浸在對神聖希臘的、自己故鄉的森林的懷念中，左手無意識地摩挲着槍托的紋理。
“我啊，覺得能夠加入‘UB’真是太好了……”39號甜美的聲音里有着懷念和嚮往，“即將上任的9號竟然是個孩子……我還在想，我像他那麼大的時候，還在組織接受基礎訓練……你加入組織多少年了？41號？”
伊里斯凝視着被樹枝切割成幾塊的明亮的彎月，淡淡道：“三年。”
“我從小就在組織里長大。”39號索性躺了下來，也學伊里斯的樣子仰望天空中那輪殘損的月，“我最喜歡‘UB’了，無論是它的人，還是它的理念……”
伊里斯不置可否地點頭。戴安娜溫柔的笑臉在他眼前浮現，他想起了月亮女神狩獵時英武的身姿，想起了每一次作為族裏的祭師的自己獻祭時，戴安娜的殘影在祭台上降臨時的樣子。
殘酷的美麗……遙不可及。
伊里斯在心裏嘆口氣，對於狼族*，特別是狼族祭祀來說，今夜的月亮的吸引力不大。但是，心裏的微妙的興奮感，卻怎樣也無法，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