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夢世界

冥河上，狄克所處的位置漸漸出現了漩渦，水流推動下，狄克在水中直立而起，多半個身體冒出水面以上。

回憶了片刻，狄克的雙眼開始逐漸浮現神采，身上也開始向外汩汩冒出油墨般的黑霧。

煙霧繚繞中，狄克將骨杖喚回手中，輕觸河面，水流隨之而動，卻並沒有呼嘯着撲下，而是從河道上伸出兩條支流，似乎要對在場眾人進行合圍。

將手中的骨杖放平，尖端遙遙指向剛剛那個揮劍阻攔他的護衛，狄克發動了骨矛術。

就見骨杖原地閃爍了一下，嗖的爆射出去。

同時，距離狄克最近的洛娜也出手了，此時的狄克距離河岸大概有十數米，最佳的手段應該是劃出劍氣。

但劍氣殺傷的實質是戰士延伸的意志扭曲現實，而僅僅是對上眼神，洛娜就知道，這傢伙的意志不在她之下。

她的劍氣中蘊含的殺意，和狄克的死亡抗拒相互衝撞，到底誰能勝出完全是未知數。

再加上對方身上那比死氣還要詭異的黑色武器，洛娜並沒有把握。

不過她還有辦法，只見她雙手持劍，劍柄上的手向兩邊抻，就見弒神劍的劍刃便如同金箍棒一般迅速伸長，接着便是橫掃。

和狄克的虛幻小劍一樣，弒神劍有着直擊靈魂的功效，只要被其掃到，再怎麼強大的奇技也形同虛設。

面對如此致命的斬擊，狄克卻毫無躲閃之意，甚至反而露出了獰笑。

在洛娜的不遠處，狄克用衝撞召喚激射出去的骨杖，已經射至目標的面門。

不過畢竟是當面施展、單次加速的骨矛術，單從速度上來說，還比不過普通的弩矢，自然是被久經沙場的護衛出劍挑飛。

但狄克自始就沒有對其抱有希望，在洛娜斬擊到來前的最後一刻，以骨杖為坐標，進行了一次逆召喚。

不過他並沒有將自己送過去。

而是將身周的瀰漫著的夢魘之力送了過去。

那名護衛將其當做毒霧，下意識的屏住呼吸、激發鬥氣。但隨後，他便因為夢魘之力的影響精神恍惚，身周激發的鬥氣一滯。就是這一瞬，夢魘之力接觸到骨杖頂端的魂火，瞬間爆燃，形成一團明亮的火球。

與此同時，洛娜手中的弒神之劍也砍中狄克。不同於狄克手中的虛幻小劍，洛娜的弒神之劍在物質層面也有着極度鋒銳的特性，只一劍，便將狄克整個人分為兩截。

再加上其摧毀靈魂的功效，狄克直接沒入冥河，消失不見。

洛娜冷着臉轉過頭，火焰已經消退，那名護衛也顯出了身形。因為火球只出現了一瞬，他又有王庭的黑科技護身，他身上甚至沒有燒傷的痕迹。

但此時的他嘴巴微張，滿眼茫然，一副痴傻的樣子。

而且因為密集隊形的原因，他身邊的數位護衛也被火焰所波及，但因為鬥氣釋放的及時，僅僅是被火苗燎了一下，失去了童年的部分記憶，但不至於影響思考。

洛娜能通過神殿大概感知着幾個護衛的狀態，眉頭深皺。正想着上前一探究竟，眼睛的餘光便忽然發現，從河岸伸出的兩條支流依舊在緩緩流淌。

洛娜一驚，他還活着！連弒神之劍也無法殺死他嗎？

狄克再度出現在了護衛隊之中，正在他的那柄被崩出一個缺口的骨杖旁邊。

不過畢竟在冥界行走了那麼久，護衛隊成員早就習慣了骷髏法師那神出鬼沒的戰鬥風格，他只是剛剛顯形，所有人便做好了戰鬥準備。

除了一人，而且是離狄克最近的那人，他吃下了所有的魂火燒灼，記憶被清空，已經如同嬰兒一般。

眾人正以為狄克要挾持人質的時候。

他竟然直接將那人傳送走了。

接下來，他乾脆張開雙臂，咧嘴笑着迎接呼嘯而來的攻擊。

與此同時，那幾乎完成了合圍的水流，陡然掀起浪花，撲向在場眾人。

就在此時，被護衛隊簇擁着的第一聖君終於驚醒，無數的縛魂鎖從他的頭顱中爆發出來，刺入最外圍護衛成員的體內。

縛魂鎖本身有着永恆的特性，冥河水席捲而來，卻沒能奪走一個人的性命。

不過僅僅是一根細小的縛魂鎖，還無法完全抵抗冥河的效力，那些浸入河水的護衛們，雖說性命無憂，但思維和行動能力都被最大限度的壓制，進入了半昏迷的狀態。

而且縛魂鎖並沒有保下他們的武器、盔甲，冥河水的沖刷下，只剩下一個個被扒光的裸男泡在水中。

對此，狄克表示喜聞樂見——讓他們裸奔可比弄死他們解氣多了。

眼看洛娜與眾人的攻擊快要砍到狄克身上的時候。一個矯健的身影忽然從狄克的衣內口袋處鑽出，手持虛幻大劍，一劍挑開了洛娜的弒神劍。

是澤蘭娜，她終於從硬皮筆記中出來了。

“卧槽！”狄克下意識的驚呼，從體內彈出的氣盾剛好擋開了近處幾名護衛的攻擊。

因為雙方都有了新的外援，都暫時性住了手。

護衛們默默的重新列隊，拱衛洛娜，並包圍兩人。有趣的是，面對澤蘭娜這個神殿的人格化身，從公主到護衛，雖說沒有第一時間刀劍相向，但在站隊上，沒有人有一絲的猶豫。

這讓澤蘭娜此時的狀態變的異常糟糕。她能凝聚出實體一半是因為她是護衛隊的人格化身，另一半是因為巫婆的魔咒。

然而現在她以敵人的姿態站在護衛隊的面前，剛剛和現任帝國公主進行了一次碰撞，這幾乎動搖了她的存在之基。

這時的她的身形透明到幾乎和手中的虛幻劍刃相同了。

“彼世的洛娜，”澤蘭娜直接開口，“無論你們有着什麼樣的矛盾，希望你能清楚，他是這個世界恢復正常的唯一希望。”

“我沒打算拯救這個世界。”狄克憤憤道。原本還想着依靠他高超的貪吃蛇技術，操縱冥河將冥界的亡靈清一遍。現在，玩蛋去吧！

“你先閉嘴！”

這時洛娜也冷靜的開口道：“我們無意發生衝突，況且，現在主動權並不在我們的手上。”

別看此時護衛隊一行人披堅執銳的將狄克團團圍在裏面，但她們沒有殺死狄克的能力，反倒是護衛隊的人，已經有小半泡在冥河裏，生死未卜。

澤蘭娜又沒好氣的看着狄克：“你不是和那小姑娘的關係挺好的嗎？怎麼就打起來了？”

說起這個，狄克憤憤不平：“他們瞅我！”

“就因為這個？”澤蘭娜不可置信。

“好像確實差了點步驟……”狄克頓了一下，“對了，他們還不讓我殺死我！”

“我們可以道歉，甚至賠償。”對面的洛娜開口道，“只要你能先把肯特送回來。”

“肯特是誰？”

“……剛剛被你送走的那人，他死了？”

“當然沒有。”狄克搖頭，這人得罪他得罪死了，他才不會讓他就這麼痛快的死了。

倒是護衛隊的其他人無所謂，隨便弄死就好，當然現在裸奔他肯定更滿意。

這樣想着，狄克便將肯特召喚了過來，順便讓冥河水退去。因為冥河的影響，觸碰過河水的人短時間內仍不能正常行動，一時間那些猛男便如同水往裏的魚一般來回彈動。

確定了下肯特的狀態，洛娜長嘆了口氣，將弒神劍收起。

護衛們也紛紛翻出備用衣物，披在自己的同僚身上。現在，倒是沒人再敢拿獵物的眼神看向狄克了。

“不打了的話，把綠晶石給我，咱們分道揚鑣。”狄克向洛娜伸手。

洛娜遞出晶石，開口道：“我們跟你回去。”

“你不是有計劃嗎？”

“現在沒了。”洛娜木着臉說道，一半的護衛隊成員裝備和補給丟失，他們連在冥界生存都成了問題。

而且最嚴重的是，自弗蘭肯的實驗室毀掉以後，泰洛瑞斯剩下的最後一台腦波強化儀，被拆解成零件儲存在所有護衛隊隨身的空間裝備中，那是保證洛娜計劃的核心之一。

雖說核心組件都在洛娜和第一聖君身上帶着，尋常護衛身上多是支撐用的建材和能源供給。但丟失近半，想要再組裝起來正常使用已經是不可能。再加上王城陷落失去工業能力的他們連修都沒地方修……

只能希望另一個世界的王庭能幫忙把零件補齊。

“好，拿誰來開門？”狄克開口問道。

連接另一個世界同位體的人不能穿過鬼面門的，冥界這鬼地方，除了護衛隊以外又找不到其它生靈，也就是說，他們可以穿梭世界，必須犧牲掉一個護衛隊成員。

“肯特。”洛娜毫不猶豫的說道。

狄克稍稍愣了一下，忽然笑出了聲。

她當然不是要放棄肯特，開啟鬼面門時，兩個世界的同位體會體會對方的人生，這能讓已經被洗去所有記憶的肯特獲得另一個肯特的記憶甚至是意識的復刻。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這是一種新生。

而且，一個配有空間手環、動力盔甲、相位隱形裝置的神殿戰士，獨自一人在冥界的生存率其實還蠻高的。

不過，因為新的肯特只是七塔世界肯特的復刻，所以對他自己而言，那就是在王城吃着火鍋唱着歌，忽然就被扔到了冥界，然後被告知帝國已經沒了、公主就要走了。你得一個人花上數個星期、冒着生命危險找到往返冥界與世俗的永久傳送門或者無底洞……

想想到時候他一臉懵逼的表情，狄克就忍不住發笑。

洛娜他們為肯特整理裝備物資、接觸了冥河水的戰士克服後遺症都還需要一些時間，狄克扭頭看向澤蘭娜：“還記得你的承諾嗎？”

澤蘭娜點點頭：“等回到主世界，我帶你去見大先知。”

“主世界？”狄克一愣，七塔世界嗎？“那這裏叫什麼？”

“夢世界。或者叫做噩夢世界，它是三千年前，冥河沖入泰洛瑞斯時，由某個人的負面念頭而誕生。”

“某個人？”

“嗯，身為巫師，我想你應該聽說過七度空間的假說。”

“不瞞你說，我還去過。”

澤蘭娜聽此不可置否，繼續道：“第七維度，夢維度的特性，現實維度中每一個生靈的每一縷思緒、每一個念頭都可能作為第一推動力，誕生一個世界。”

“那裏每一秒都可能誕生數以億計的瑰幻世界。只是因為夢維度中沒有固定的時間概念，世界漂浮其中就宛如一個個肥皂泡，在夢維度攪動的思緒中誕生又破裂。”

“只憑念頭……就像創世神？”

澤蘭娜沉默了一下，搖頭道：“完全不同，夢維度誕生的世界，根基是泰洛瑞斯的所有生靈，促進創世的那縷念頭只起到開闢與推動作用，本身沒有特別的權柄。”

“莫拉有權柄？”狄克驚訝道。

“泰洛瑞斯物理意義上真正的全知、全能的神，你說她有沒有權柄？”

“第一聖君可不是怎麼說的？”

澤蘭娜嗤聲道：“那一輩的人對神明的畏懼已經深入骨髓，無論面對再多的證據，他們也會將頭埋進土裏，堅稱神明是不存在的。”

狄克聽此扭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的第一聖君，後者在收回縛魂鎖后便再度陷入了沉睡，並沒有聽到澤蘭娜的話。

“那你又是怎麼確定的？”

“因為我見過她……算了，”澤蘭娜搖了搖頭，“談論她沒有任何意義。”

“為什麼？你不是說祂全知全能嗎？”

“就是因為她全知全能。”澤蘭娜冷哼一聲，“她的任何一個思緒都能直接影響泰洛瑞斯的運轉……不，準確的說她的任何想法都會成為泰洛瑞斯的現實，而且能直接扭曲歷史，更改所有人的心智。”

“我們在他的手裏連麵糰小人都不如，我們所經歷的痛楚，為生存的奮鬥都如同縹緲雲煙。就算世界毀滅了，她也能隨時逆轉時光，把失去的戰士喚回來，把該死的亡靈也喚回來，讓這場已經持續了七萬多年的生死之戰繼續打下去。”

“你現在的表情讓我想起了一個人。”狄克忽然開口，黑狄克。澤蘭娜也受到了夢魘之力的影響？或者說……狄克挑起了眉頭。

澤蘭娜揉了揉眉心：“我有些過於激動了。總之，大多數情況下，莫拉要麼處於沉睡狀態，要麼無意更改現狀。即使她心血來潮改變了世界進程，你大概率也不會意識到，因為你的思想通常也是現實更改的一部分……當她不存在就好。”

“我們準備好了。”洛娜恰到好處的出聲道。

狄克將手中的綠色晶石扔給肯特，眼睛卻繼續看着澤蘭娜：“最後兩個問題。”

“第一個，你說夢世界是以某一個人的念頭誕生的，那個人，是你嗎？”

“是，也不是，我只是她的一道影子。”

“怪不得，”狄克露出了瞭然的表情，“那麼第二個問題：你說夢維度的世界如同泡沫，須臾即碎，那為什麼這個世界如此的穩定？”

澤蘭娜看了眼不遠處的冥河：“你不是已經猜到了嗎？”

據說傳奇公主澤蘭娜三千年沖入冥河源頭不知所蹤。

既然縛魂鎖能保證生靈接觸冥河而不死，泰洛瑞斯的六層維度又相當於世界壁壘而被冥河貫穿。

當年的澤蘭娜也就有可能在冥河源頭逆流而上的某個時間點，因為對未來的恐懼或悲觀念頭，使得夢維度誕生了一個夢境世界，同時因為她身處冥河源頭，導致冥河水順着她與夢境世界的聯繫，流入夢世界。

這刺激了夢世界的血月，讓亡靈天災開始愈加的不可控，也穩定了夢世界的根基，使其如同現實世界一樣穩定存在了三千年……

“開門吧。”洛娜的聲音將狄克從思緒中拉了回來。

狄克下意識的想去摸虛幻小劍，卻掏了一個空。

扭頭看向澤蘭娜，後者也想起來，將手中的虛幻劍刃遞給狄克。

一米多長的劍刃在狄克的手中迅速縮水成正常大小，捅在肯特的胸前，召喚出了鬼面門。

七塔世界的肯特似乎正在鬧市，門后隨即傳來了紛亂喧鬧的聲響，不過在見到全副武裝的洛娜后，還是全都安靜了下來。

許久沒回過世俗，讓整個公主護衛隊都有些興奮，一群人也顧不得把衣服穿正，迅速列隊跨過了鬼面門。

狄克卻留在了最後。

“你還不過去嗎？”澤蘭娜向他問道。

“稍等一下。”狄克隨口回了句，忽然張開了雙臂。

澤蘭娜面露疑惑，忽然扭頭看向冥河上游，一道白線，出現在了天際間。

腳邊的冥河水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下降，遠處的白線也迅速接近，幾乎眨眼間，便形成了一面宛如山壁的浪潮。

接着就見狄克的雙臂微轉，那浪潮便開始漸漸出現傾斜，只是偏轉的速度極慢，轉向的阻力也極為龐大。澤蘭娜甚至能夠看到冥河潮水在顫抖中出現了崩塌的跡象。

啪——

一聲巨響伴隨着地面劇烈的震動陡然傳來，澤蘭娜甚至能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出現了斷裂。

冥河斷流，她們腳邊的河水失去了無限的深度，忽然變得“清澈見底”，而遠處的冥河浪潮，也好似開啟了加速，瞬間偏轉，從河道一側咆哮而出。

接着，就見狄克如同音樂指揮家一般雙手猛轉，浪頭生轉了一百八十度，竟是重新頂入了河道之中。

順流而下的河水和逆流而上的浪潮相頂，激起數千丈的水花，但最終，偏轉的水流再度衝出河道，幾乎平行的，向著冥河上游直衝過去。

狄克將雙手放下。讓冥河倒流的舉動失敗了。

現在的狄克滿腦子都是一個駭人的想法。

既然冥河源頭聯通七塔、無塔兩個世界，他是否能將無塔世界中的冥河全都塞到七塔世界中去。

屆時失去了冥河的穩定，無塔世界作為夢世界是否會迅速崩塌。同樣，如果他跟着無塔世界一同崩塌破裂，狄克是會隨着一整個世界徹底隕落，還是繼續從七塔世界的冥河飄出……

不過現在，冥河需要時間流淌，他需要等待。

“我們過去吧。”狄克向身旁的澤蘭娜說道。

澤蘭娜皺眉盯着他：“回道主世界后，我馬上就帶你去見大先知。”

“你之前就提過了。”

“我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