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噩夢

臨近傍晚，林錚才到達位於七星嶺峰頂的露營點。可能由於天冷，晚間的露營點並沒有其他遊客。

等林錚安置好一切，天已經黑透，看了一眼手機，下午7:00，沒有任何信息、來電提示。

程放大概還在忙，頭枕着胳臂，林錚盯着頭頂的吊燈發了會呆。

帳篷外面冷風呼嘯，肆意抽打着樹枝，猶如妖魔亂舞。

蜷縮在溫暖的睡袋裏，林錚的失眠並沒有持續多久，很快便沉沉睡去。直到被鬧鐘吵醒，他睡眼朦朧地看了一眼手機。

北京時間2031年12月7日，凌晨1:00。

林錚從睡袋裏爬出來，翻出厚實的衝鋒衣穿戴好，彎腰出了帳篷。

老剛果然沒有騙人，到了晚上，山頂的氣溫驟降，幾乎到了零下。

站在刺骨的冷風裏，林錚瑟瑟發抖，有些後悔沒有接受王強的邀請，等明天一早再跟隨大傢伙上山，自己也不至於像現在一樣，孤零零地杵在山上，連個說話打牌的同伴都沒有。

不過好在天氣依舊晴好。

抬頭望去，大圍山山頂視野極為開闊，萬里夜空雲層稀薄，正好觀測流星雨。

林錚架好了設備，那是一架程放託人從國外帶回來的天文望遠鏡。

透過目鏡，旋換焦距，林錚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約38萬公里之遙的夜空，月球表面淺灰色的環形山脈。

但等了好一會，林錚只看到一顆流星飛速劃破天空，閃閃的一瞬，很快就消失在蒼穹之下。

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都只有稀稀拉拉幾顆流星劃破天空。

等待過程中，百無聊賴的林錚嚼着薯片，有一口沒一口地灌着可樂，漸漸有了尿意。

他環顧四周，偌大一個露營點，居然連個廁所都沒有！

昏暗的路燈下，只有一塊指示牌指向露營點300米開外的值班室。

傍晚林錚開車上山的時候，還有個老頭坐在那裏收取停車費。

不過現在這個點，估計老頭已經睡了，整個房區一片黢黑，只有兩扇糊着廢報紙的玻璃窗反射出幽幽的星光，猶如黑暗裏某種巨獸恐怖的眼睛。

林錚一路小跑過去，敲響值班室的門，裏面沒有動靜。轉身又去敲隔壁小賣部的窗戶，依然沒有響應。

“人都哪去了？”林錚嘟囔，瞧了瞧四下無人，繞到了值班室後面的樹下。

酣暢淋漓地放完水，林錚打了個尿噤。驀地，他感覺到身後似乎有動靜。

黑暗中林錚心弦陡然繃緊，屏氣凝神，身後一片安靜。林錚轉過身來，藉著手機屏幕微弱的熒光，看到一個黑影蹣跚着向自己走來。

“誰？！”林錚警惕。

黑影在聽到他的呵斥后，加快速度沖了過來。

眼見黑影已經撲到跟前，林錚顧不得那麼多，抬起就是一腳踹過去。黑影被踹倒在地，喉嚨像是漏氣一樣發出急促的抽氣聲。

林錚腦海里浮現兩個字——喪屍？但隨即否定自己，遊戲裏的虛構的東西，

黑影倒地不起，半天沒有動靜。

林錚身子貼緊牆壁，不知道從哪個旮旯里摸出一根棍子，往地上捅了捅，感覺軟綿綿的。

“我操，大半夜的，你這老頭不在屋裏好好待着，出來裝什麼神弄什麼鬼？嚇我一跳！”

林錚打開手機電筒，發現是收停車費的那老頭挨了一腳，躺在地上，正閉着眼睛哼哧哼哧喘着粗氣。

老頭臉上一片失血的灰白色，全身抽搐，只差沒有口吐白沫。

林錚心有餘悸地從他身上摸出值班室的鑰匙，費了老大勁才把他扶回床上，又從床頭抽屜里翻出速效救心丸。

老頭吃過葯后，情況逐漸平穩，呼吸由急促轉緩，但手腳依舊冰涼，微微顫抖。

林錚不放心老頭一個人待着，怕再出什麼意外，索性一直守在旁邊。

看着手機右上角極其微弱的一格2G信號，連個網頁都要打開半天，林錚乾脆關了手機，打量起這間值班室來。

不足十平方米的小小房間，窗戶下放着一張漆面斑駁的老式書桌。

書桌的主人還保持着上世紀末的使用習慣，桌面上用一塊透明玻璃壓着好些紙張泛黃的書信，和僅有的一張黑白照片。

穿着軍裝的高瘦男人抱着一個四五歲的小孩，站在C市麓山腳下的亭子前拍下了這張照片。

雖然年代久遠，但依舊可以看出照片上的男人有着一張乾淨爽朗的臉龐，顏值並不輸時下的流量小鮮肉們，濃眉大眼更多了一分英氣。

臂彎坐着的小男孩則跟他有七八分的相似。

兩個人在黑白鏡頭前露出一口皓白的牙齒，笑得靦腆又燦爛。

男人看着有幾分臉熟，但一時想不起來哪見過。

好一陣，林錚恍然將目光轉向面黃肌瘦、顴骨高立的老頭，從這張飽經風霜的老臉上，看出幾分照片上男人的影子來。

林錚想，歲月果然是把殺豬刀。

無聊的等待中，坐下，站起，坐下，又站起，來回踱步……如此往複十來分鐘，百無聊賴中，林錚索性拿起了桌上的書，才發現是一本上世紀九零年代出版的紅寶書。塑料硬殼封面早已褪色，四個角被展得平平整整。看得出來，老頭很寶貴它。

翻開封面，一行剛健有力的鋼筆字跡映入眼帘：

“致最敬愛的爸爸，您是國家的英雄，永遠等您回來！高，於千禧年元旦。”

林錚隨手翻了幾頁，架不住眼皮子跟灌了鉛一樣，整個人開始昏昏入睡。

不知道昏睡了多久，林錚突然被一陣巨大的噪音吵醒，無數架直升機轟隆隆地從頭頂掠過，螺旋槳帶起的巨大氣流裹挾着他的衣衫，獵獵作響。

目光追隨着直升機遠去，所見之處滿目瘡痍。

像是經歷了一場極為慘烈的戰爭，高樓坍塌，街道斷裂，原本繁華的城市，在戰火中淪為一片廢土，灰色陰沉的蒼穹之下，無數濃黑的煙柱滾滾升起。

血腥、硝煙、腐臭……

世界上最難聞的幾種味道此刻糅雜在一起，令林錚忍不住乾嘔。與此同時，嘈雜的嘶吼如驚濤駭浪般隨着風聲傳來，令人毛髮悚然。

林錚艱難地爬上身邊坍塌了一角的哨塔，視野一下遼闊起來。

他赫然看到就在自己的腳下，高達百米的城牆被火炮轟開一個缺口，難以數計的喪屍被擋在外面，機械性地發起一波又一波攻擊。

林錚茫然地看着那些前仆後繼的喪屍，一隻踩着另一隻的身體，不斷往城牆上攀爬。

不知道過了多久，第一隻喪屍爬了上來。

然後是第二隻。

第三隻、第四隻、第五隻……

喪屍突圍的速度越來越快。

然後彷彿洪水瞬間突破堤壩的臨界點，無數喪屍爬上高牆，洶湧的屍潮席捲而至，瞬間向他撲了過來！

“Warning！Warning！Warning！”刺耳的警鈴聲響徹整座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