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活着

正對着再生搖籃的那面牆壁忽然間閃過一道微光，緊接着，金屬牆的正中間分開了一道縫隙，無聲無息地向著兩邊滑去。

相比於較為昏暗，只有搖籃中透出的光線照明的室內，外面走廊上的燈光明亮，把來人的輪廓照的光影分明，形成了深色的剪影。

羽衣稍稍側了一下頭，這時他們已經走近了。她藉著再生搖籃的光亮，看清了來人欣喜又疲憊的面孔。

是“他們”沒錯了，因為這次過來的不僅僅是斯塔克，班納博士也來了，還有……一隻掛着巨大黑眼圈，眼睛紅腫的小蜘蛛。

鋼鐵俠沉默着大步上前，娜塔莎站了起來，給他讓開了位置。

他臉上的疲憊與焦慮，在親眼看到羽衣醒來后，終於長鬆了一口氣，轉為了激動和喜悅。

他單膝跪在了再生搖籃邊，焦糖色的眼睛裏滿是血絲，看起來疲憊不堪。斯塔克凝望着從生死線上轉了一圈的小白鳥，內心深處滿是后怕與慶幸。

后怕他沒能護好她。

慶幸她還活着。

鋼鐵俠張了張嘴，心裏有無數的話想要對她說，但話到嘴邊，喉嚨卻像堵住一樣，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眼前彷彿又出現了天堂鳥渾身浴血的幻覺。

他慢慢地低頭，額頭抵上了冰涼的艙壁。

“歡迎回來。”

“……謝謝。”羽衣輕聲說。

班納博士溫和地向羽衣道了謝，然後又檢查了一遍再生搖籃的運行狀態和天堂鳥的身體數據，再次確認了她的所有數據都保持在一個穩定的及格線上，然後和托尼娜塔莎他們一起離開了。

羽衣剛剛醒來，她需要休息。

但從進門起，一直默不作聲的彼得卻被留下了。

金屬自動感應門在大人離去后無聲且輕盈地重新合上，房間內再次陷入了昏暗當中。

彼得在不穿戰衣的時候，其實只是一個長相柔和的清秀少年，臉上還帶着未散的稚氣，一雙棕色的眼睛很容易讓人聯想到陽光或小雛菊之類的，柔軟而溫暖明亮的東西。

他是紐約最話癆，最有活力的超級英雄，他從來都心懷希望，甚至勇敢的有些魯莽，有時候連羽衣都覺得，他簡直像是另一個太陽。

可她從來沒見過他這副模樣。

你……為什麼要哭呢？

彼得的手掌搭在透明的艙壁上，堅硬冰冷的材質似乎在提醒他，橫亘在他們之間的，不可逾越的壁壘天塹。

好像他無論怎麼努力，都無法追上她一樣。哪怕他們認識了那麼久，甚至成了公認的搭檔，他仍然覺得，那個人離他那麼遙遠，像是天邊浮動的流雲，可他每每向著天空伸出手，但卻永遠只能觸摸到空氣。

“你總是這樣。”他的嗓音乾澀喑啞，棕色的眼睛霧蒙蒙的，籠着悲傷的水汽。彼得單膝跪在旁邊，手掌輕輕貼上了冰涼的艙壁。

眼角膜前凝着的液體模糊了他的視線。他恍惚間彷彿又看到了鮮血淋漓支離破碎的天堂鳥，他從來沒想過，原來她也是會受傷，也是會死亡的。他看到了直播視頻，那抹血色佔滿了他的眼睛，於是，他用了最快的速度到斯塔克大廈來見她，神盾局的探員們沒有一個攔得住他，最後，鋼鐵俠准許了他的進入。

大約是真的不敢確定羽衣是否能活下來。

就在這個時間，就在這個位置，他眼睜睜地看着羽衣被無形的力量千刀萬剮，而他甚至無力阻止。

為什麼呢？他一邊發抖一邊想。

為什麼要拋下我，一個人去和那頭恐怖的怪物戰鬥呢？難道我們，我們不是搭檔嗎？他不止一次的想，如果當時自己在她身邊，結局會不會有所不同，可是他悲哀的發現，原來他不去才是最好的選擇，他對上那個鋼鐵怪物沒有半分勝算，他只會拖他們的後腿。

他從來沒想過……有一天，羽衣會離開他。

以這種慘烈的方式。

她昏迷了七天，於是他也在斯塔克大廈待了七天——鋼鐵俠替他找到了理由，請了長假。

前三天，羽衣一直掙扎在垂死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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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第八苦——卡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