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紅豆相思
房中,早已進進出出了好幾撥大夫,皆是束手無策,之前那位大夫瞧着,亦是搖頭嘆息。這女子病況欲下,昏迷不醒,按理說,本該還能多活個幾日,這下可好,氣急攻心,還嘔血,能撐過明日便是大幸,藥方也不用開了。
迴廊。
茱萸委屈的搖着冥棧容胳膊:“黍洱說,嫂嫂未必藥石無醫,還說你有辦法,那你快點去救嫂嫂,若晚一分,嫂嫂真的要死了。”
後頭,黍洱也殷切的瞧着他。
冥棧容也很無奈,他說未必,也只是帶着幾分猜測,隨口一說,他哪知道,好不容易她半夜醒來,那兩人非要如此玩命。讓他救人?他又不會醫術。
他道:“傷她之人功力強厚,這一掌若非有意手下留情,她早就當場斃命,要想救她,除非有個內力很強厚的人肯為她舍真氣療傷。”
“內力強厚,要多強?你可以嗎?”茱萸瞄着他。
冥棧容聳肩,靜道:“別看我,我是有些武功底子,但跟內力很強厚也搭不上邊,只怕耗費全身真氣,沒把她治好,反會把自己給折騰死。”
“四哥和花忍倒是內力強厚,可惜,花忍不在,若是四哥……”
黍洱上前,忙道:“不成,王上不能出事,容公子,可還有別人?”
茱萸突的心軟,四哥是一國之君,若是有閃失誰也擔不起,可這裏只四哥和冥棧容內力不錯,她頂多也是輕功好一些,花忍又不在,又還能有誰?
冥棧容低斂睫毛:“再等一等。”
“可是嫂嫂等不了。”茱萸心急如焚,一邊是嫂嫂,一邊是四哥,該如何取捨。
黍洱亦是無奈。
冥棧容忽然察覺院落有絲異常,快步走出廊下,回身抬頭一望,只見廊下屋檐之上,臨風立着一位蒙面白衣女子。
方才的話,她定是聽進去了。
內力強厚,非她莫屬!
茱萸走到院落中,看見檐上女子,不禁呆了呆,何為強大氣場,便是單單看上一眼,就知這人不可惹。
白衣女子飛身下來,只對冥棧容道:“我不殺你,速帶我去見少主。”
冥棧容凝笑,沒辦法,人家便是有資本這般狂,哪怕他不甘再賣命,背叛脫離梟鷹羽……可那又如何,實力強大,睥睨天下,若要他死,何必陰謀詭計。
茱萸卻是不明白,白衣女子為何要殺冥棧容?
少主又是誰?
一行人進屋,南宮祤便瞧見了冥棧容身邊的白衣女子,不得不說,多年前在晉國相國寺他第一次意外見這女子,便是極為驚嘆,這麼多年過去,想必她的武功只增不減。
白衣女子信步過去,瞥了眼床榻上的人,交代道:“都出去。”
南宮祤與冥棧容相視一眼,很清楚白衣女子是想救人,不能讓人打擾,幾人遂都退出,合上房門。
幾人站在房檐下,茱萸忍不住,想起冥棧容曾是龍海世子,又是晉國欽犯,以容戰之名才得以在夏朝生存,這件事,知道的人並不多,一時擔心,便朝他道:“她到底是誰?為何要殺你?莫非她是晉國皇帝的人,想對你趕盡殺絕?”
冥棧容不言語。
“四哥。”茱萸轉而又瞄向旁邊人,望他能給她個答案。
南宮祤沉吟道:“茱萸,此事別多問,以後在你嫂嫂面前,也不可提起。”
茱萸不明:“為什麼?”
“公主,那白衣女子武功高強,無人敢惹,與娘娘素有恩怨,王上如此做,也是想護着娘娘。”黍洱很明白君王心思,王上不肯對公主說謊,一個眼神遞給他,只能由他來說了。自認為編的還可以。
“黍洱,你編的理由我認同,四哥想護嫂嫂沒錯,可是,你們倒是讓我知道到底為什麼?”茱萸走出檐下,瞧着這三個人:“反正,你們有事瞞着我,你們若是不說給我聽,待嫂嫂醒來,我便什麼都說給嫂嫂聽。”
“茱萸!”南宮祤低沉嗓音:“你還聽不聽我的話?”
“四哥……”茱萸幾番糾結,本來她便是個不大愛管閑事的人,這一趟偷偷跟着他們,遇上了太多事,什麼景公子鹽行土匪,弄的她心癢又好奇,偏偏他們只顧自己,什麼都不願同她說,可是,這事兒,又關乎嫂嫂,她要如何裝聾作啞。
被四哥如此一喝,心知四哥是動真格的,茱萸苦悶道:“四哥的話,我自是得聽,我不說便是了。”
旋即,茱萸不再多言,心情沉重煩悶,遂轉身離去,她得出去透透氣,散一散她無處發泄的詭悶。
見茱萸撒氣離去,黍洱瞧着王上與容公子卻都不動,他對今日這事也不知太多,隱隱覺得王上與容公子還有別的事瞞着。但是,無論什麼事,依着王上總歸是沒錯的,茱萸雖脾性貪玩,倒也知事情非她所能掌控,最後還算聽王上的話,拎得清。
時間溜去大半,從辰時至申時,緊閉的房門,終於緩緩打開,白衣女子出來,瞥了眼幾人,沒留任何話,走出院落,展身離去。
南宮祤快步進入房,見玲瓏面色紅潤了些,脈搏平穩,想來是無大礙。回身,又與冥棧容再次相視,冥棧容點了點頭。
巷口。
白衣女子緩步,忽的面色蒼白,捂着心口,只道方才療傷,費了她大半真氣,此刻無人,出房時強撐起來的氣勢早已退去。
她緩緩走了幾步,察覺一絲異常,冷喝道:“出來。”
巷子后,站出來一抹人。
白衣女子略撇去。
是花忍,號稱江湖第一劍,花家劍決乃天下正宗,花家劍法亦是名揚天下,可惜,花府因此結了不少仇家,致以被滅滿門,花家少主遭仇人追殺四處躲藏,意外被南宮祤所救。之後,花家少主勤修劍法,一年之內破決,至登峰造極的地步,十六歲開始復仇,手刃仇家,在江湖成名。
後來,為報救命之恩,隨在南宮祤身邊,王宮之內行走自如,他不是侍衛,也不屬於朝廷,他依舊以江湖人自居。
當然身為第一,自然有很多第二想去挑戰,無一例外,他仍是第一。
她記得,以前在臨江渡交手,這個第一,被她傷了一劍,是她的手下敗將。在王宮地道,她一直刻意避開他,不曾與他真正交過手。這麼多年,他一直苦修劍法,想必,比當年更上一層樓。
只是,花忍本該在追那南宮顥,不該出現在這的。
“龍姑娘,花某請教。”
她皺眉道:“沒空。”
“由不得你。”
她唇邊微動:“趁人之危。”
花忍快速出手,氣息凝聚,一劍朝她劈過來,她立即抽劍相鬥,頓時,巷子裏劍光閃亮。
兩人較量了半個時辰,不分勝負。
白衣女子自知救少主耗費真氣,傷了心神,此刻不可與高手戀戰,她越發逃離,花忍越是緊追不捨,兩人在城中穿梭,相鬥激烈,牆壁上,只留下一道道的劍氣痕迹。
花忍窮追不捨,提着劍,繼續指她:“很過癮。”
與她交手,很過癮。
白衣女子皺眉,他是過癮了,她卻因耗費真氣心神不寧,被體內的勁氣衝撞得幾度欲裂,此刻只是強撐着,拼勁全力與之相鬥,若換作旁人,早就眼前一黑昏了下去。
她緊緊拽着劍,這花忍,今日是不會放過她。
又意識到後面還有人,她緩緩望去,只見有兩人並列出現,似有所思的盯着她。
一個是南宮祤,當年在冬草堂外的巷子裏,他遭人追殺,少主意外碰見,他心性極疑,渾身浴血,提劍殺人,當時若非她用銀針定他穴位,少主只怕早被他一劍給抹脖。
一個是冥棧容,梟鷹羽叛徒,晉國欽犯,因龍海被抄斬一事,與少主生了嫌隙,少主不惜頂着梟鷹羽與皇甫衍的壓力,保他一命。少主找到他時,他因怨恨,用匕首狠狠扎了少主一刀,後來藉機逃到了夏朝。
白衣女子又思及什麼,冷道:“你們故意用少主的命,逼我現身。”
“只是稍加利用,也算不得故意。”冥棧容提話:“龍姑娘,你若束手就擒,還可以免些痛楚。”
她退了一步:“卑鄙。”
父親大人果然說的沒錯,你真心實意,別人卻不這麼想。她知道,她的存在,不是秘密,只是她不喜與這些人打交道,才隱在暗處。
他們想擒她。
昨日在冰窖,她查驗過,少主傷勢雖重,但只要靜養月余,定能痊癒。而這群人不知用了何法子,居然致少主傷勢加重,又故意在廊下說給她聽,逼她出手。少主必須救,她也料定南宮祤是不會捨己救人,才不得已出面。
如今,她為救人功力減半,沒一兩個月,無法恢復如初,此刻又極虛,單是一個花忍就夠她應付,何況再加南宮祤與冥棧容。與他們交手,不是上策。
——————
玲瓏醒來時,身邊只有一個黍洱,撫了撫胸口,那股憋悶之氣已然消失,好像身體突然好了大半。
上天厚待,她沒死。
她勉力起身,稟神問:“你家王上呢?”
黍洱道:“娘娘安心靜養,王上很快回來。”
她再緩緩躺下,心道,答非所問,這般神神秘秘,定不是去做什麼好事。
“嫂嫂!”
門被踹開。
玲瓏抖了抖,能否照顧一下她這個傷者,她的小心臟啊,磨了磨耳朵,茱萸跑過來,撲在她身上,嗚咽道:“嫂嫂,你沒事就好,大夫說你沒得救,可嚇死我了。”
她鎮定道:“我還沒死,別哭喪。”
“我才沒哭,就是四哥他凶我。”
她納悶:“他怎麼凶你了?”
茱萸抬頭,委屈巴巴的看她:“嫂嫂,待你好起來,一定要好好管管四哥,他太不像話了,方才我跟着他,他居然在巷子裏……”
“茱萸!”
門口邊,進來冷不防一人,冷喝。
“嫂嫂……”茱萸躲她身邊,抓着她,嚶嚶道:“你看,四哥真的凶我。”
玲瓏唇角微抽,茱萸這故意委屈撒氣的功夫真是一絕啊,只是,你們兄妹的事,幹啥拉上她一外人。
瞥見南宮祤青黑的臉色,玲瓏提了嗓子,好奇道:“你哥哥在巷子裏做什麼了?”
“四哥他……”茱萸見到南宮祤略鐵的臉色,再看隨後進來的冥棧容,茱萸一緊張,結巴道:“他……他見一女子長的貌美,調戲人家女子……”
一聽是這種事,玲瓏直白道:“大驚小怪,你哥哥喜歡就好。”
黍洱怕茱萸再亂說什麼,忙上前安慰道:“公主,不如先讓王上與娘娘說說體己話。”
茱萸瞟了眼玲瓏,再瞟了眼其他人,心中也明白,嫂嫂醒來,四哥估計有很多話要說:“那嫂嫂,你好好養着。”便與冥棧容等人一道退出房。
南宮祤坐在床榻邊,關切問道:“身子可還好?”
“嗯。”她點頭。
“有何不舒服的地方?”
“我很好。”這些問題黍洱第一時間已經問了,此刻她實在沒有再要回答的慾望,道:“你沒有其他要說的?”
他思慮一番,倒有一件,他有必要解釋,便冷靜道:“你別聽茱萸瞎說。”
她笑道:“這點明辨是非的能力,我還是有的。”
想起自己昨夜竟然差點與他魚水之歡,他明明是喜歡被人調教,哪會去調戲別人。可此刻,他一點都不願提昨夜,甚至,她隱隱覺得,他是不是故意提別人名字想氣她,是不是也故意將就着她,與她說情話,演的比她還真。
罷了,她也懶得提。
就當一切不曾發生。
她又再道:“我記得,好像是有一個人救了我。”
“是一個世外高人。”
一行人退出房外,冥棧容便一直瞧着茱萸,茱萸想起方才巷子裏的事,她所看到的也不多,被這兩人發現,一路給狂追回來,撲在嫂嫂身邊時,還是心有餘悸。
茱萸一眼瞪回去:“我又沒說什麼,是你們自己心虛……若是讓嫂嫂知道,你們把那個人……”
茱萸被冥棧容果斷拉遠了:“這件事,不許再提。”
養了好幾日的傷,一切已行動如常,玲瓏驚覺自己恢復的挺快,又想定是那位高人妙手回春,將她從鬼門關給拉了回來。
眾人見她傷好,自然是要繼續啟程回王都,畢竟耽擱了一段時間,這位君王再不回去,只怕要被朝臣給逮着罵了,一兩天不上朝也無所礙,個把月不上朝便是天塌的大事。
明日啟程,今夜,她提出,去逛逛街,離過年也近了,白水鎮的夜市應當會很熱鬧。
南宮祤也隨她,和眾人一說,便挑了一條最繁華的大道,她與茱萸在前頭一路看,一路逛,各種胭脂水粉布衣綢緞攤邊美食,新鮮玩意都要湊去瞧一眼,南宮祤與冥棧容兩人在後面默默跟着,黍洱則是替那兩個女子提着大包小包的物件,一番苦不堪言。
再過會兒,玲瓏買完一包乾果,一回頭,不見其他人影,茱萸呢?冥棧容呢?黍洱呢?南宮祤呢?
丟她一個人?
她仔細嚼着乾果,也沒想太多,繼續往前走,東看看西瞧瞧。
這邊,南宮祤與冥棧容則是見了從王都來的司徒璋,談及了片刻的政務,三人談完,再一回頭,兩個女子都不見了蹤影。
“分頭找找。”
三人便散開去尋。
街上熱鬧,人頭攢動,行動艱難,也難以分得清誰是誰,冥棧容一路尋去,終於在一顆樹下找到茱萸,只見她正與一小屁孩鬥嘴斗的不可開交,小屁孩不領她情,只朝身邊的男子說話。
好像是小孩爬樹爬太高掉下來,被那男子所救,小屁孩朝她哼了一聲,連忙跑開,茱萸氣不打一處來,身旁人道:“公主何必要與一個小孩計較。”
“與他計較又如何,他不知危險,我是替他娘教訓教訓他,免得以後他又掉下來,司徒將軍恰巧不在,他會摔死。”茱萸沒好氣。
“公主息怒。”司徒璋抱拳。
“行了,我不與你計較。”茱萸轉身看着這棵結滿了祈願帶的大樹,忽道:“這是姻緣樹。”
司徒璋接道:“不錯,聽說,此樹祈願頗靈,尤其是姻緣。”
“真那麼靈嗎?”
“它歷經霜雪萬千,聽得晨鐘暮鼓,又享着香火之氣,自然通靈智,公主不妨試試。”
茱萸便跑到一邊,拿了一根祈願帶,司徒璋付了銀子,提起筆,茱萸躊躇着,該寫什麼?
看着司徒璋寫了四字,她念叨:“國泰民安,你心中只有國,不曾有點兒別的?”
他又加了句:“她萬事如意。”
“突兀,牛頭不對馬嘴。”茱萸問:“她是指誰?”
司徒璋笑笑:“我少時不愛讀書,讓公主笑話了。”
茱萸想破腦袋,最後揮筆一提:“若君心似我心,此生必風雨同在,不負不悔。反之,願君百歲無憂,琴瑟和鳴,子孫繞膝。”
“公主是希望誰子孫繞膝?”
“這祈願,自是要兒孫滿堂享天倫之樂,無論他是誰。”茱萸低低一沉,琢磨着:“反正,日後我的孩子,必須隨我姓,我還要親自教親自養,萬不能像方才那臭小子,沒禮貌。”
說完,便走到樹下,飛身而上,將祈願帶給綁了上去,還特意扯了扯,看是否結實,這才滿意跳下來。
冥棧容瞧着那兩人在樹下凝神望樹,背影成雙,好一翻郎情妾意,他又算什麼?滿門被滅,家仇未報,註定孤身一人。很快,他在人群中緩緩隱去。
茱萸凝着樹,回頭一望,人山人海,卻獨獨不見她最想見的人,想來,或許那人心中,真的只把她當成妹妹,也只是覺得長生花好看才送她,除此,並無其他。
這一邊,玲瓏把一包乾果嚼完,定睛一看,見到師父的標記,嘆他膽子賊大,這白水鎮夏王的眼線羅布,他竟敢來找她,念及身後無人,她偷偷摸摸去了一巷子。
敲了敲一院落的門。
玉絕開了門,她閃身進入,端了杯水潤了潤乾燥的口舌,坐下才道:“師父,你不怕死么?”
明明那般忌憚夏王,還眼巴巴跑來人家眼皮子底下,送人頭也不能如此輕率。
“我是來給你一個東西。”玉絕從懷中拿出來一塊玉,遞給她。
她隨手接過,只覺這玉半邊巴掌大小,觸手溫良,是上品,便道:“這是何物?”
“上次你說想要發財,我思來想去,也只有這一個法子。”玉絕提道。
玲瓏左看右看:“這玉雖是上品,頂多收藏暖手,賣出去只怕也不值幾個錢,發不了大財。”
他白她一眼道:“誰讓你賣,這可是藏寶庫鑰匙。”
她略是驚奇:“那藏寶庫里有什麼?”
“寒冰烈火,戰無不克,奇珍異寶,富可強國,得之者,千秋萬代,一統天下。”玉絕再道:“至於這東西要如何用,你自己決定。”
玲瓏聽着他念着順口的口訣,有點兒深思,皺眉:“藏寶庫在哪?”
“我也不清楚。”
“師父,”玲瓏摸着這東西,琢磨不定道:“說實話,你是不是有什麼打算,想坑我?”
他切一聲,撇眸:“你想發財,我給你指條明路。”
“謝了,我先收下。”
他鄭重道:“你回王都,你我只怕無法再見,如今王都羅網密佈,待過幾月風聲鬆了些,我會去找你的。”又補一句道:“我不在,你萬事當心。”
她點點頭,心卻腹誹道,即便有你在,也一樣的,她也得萬事當心。
末久,出了院子,回到大街上。
她收好這抹玉佩,四處搜索一番,還是不見其他人,該不會真把她給忘了?不成,她還是回去找一找,不能掉隊。
於是,回頭,順着方才來的路,邊往前走邊找熟悉的人,目光四處劃過,除了人還是人,卻沒一個認識的,再一搜索,她突然定住。
街對面,那人也看見了她,彼此目光交匯,縱然眼前一片片人影穿梭,縱使與各色的人擦肩而過,我只找你,而你也剛好在。
玲瓏擠着人過去,問道:“茱萸他們人呢?”
“在別處。”
“哦。”她上下打量他:“趙公子方才四處張望,莫不是在找我?”
他吝嗇道:“你想太多。”
玲瓏輕笑,看了他一眼:“在這儘是人頭的街巷,因為你在找我,我也在找你,所以咱們能相遇,這是緣份。若你不找我,我也不找你,便是背道相馳無緣無份,若你找我而我不找你,則是有緣無份。”
他淡然,指出道:“即便不找,你也會回客棧。”
玲瓏不甘:“誰說的,待會兒你看不住我,我便跑,絕不回來。”
他深深提了口氣:“你還有三萬兩銀子,在我這。”
玲瓏臉色一僵,摸了摸腰懷。
當初劫下那批糧鹽,賣給夏朝,得利三萬兩,她嫌真金白銀帶着不方便,換成了軍方糧官的借據和信物,她一直隨帶身上,前幾日受凍泡溫水,定是他無意發現然後私藏。
這傢伙,這混蛋……
“膚淺。”她更不示弱:“銀子生不帶來死不帶走,這區區三萬兩,即便送給你,我關玲瓏也還能再用別的方式賺回來,為錢回去可不值得。”
呵,莫想用錢困住她。
“既如此,只有一個辦法了。”他盯着她。
“什麼辦法?”
“把你看緊。”不由分說,手掌被他撈起,他再冷然道:“關玲瓏,你若再敢亂跑招禍,我會折了你的腿。”
她看着被他牽的手,感覺後背有絲絲涼風,果真是蠻橫跋扈,無理取鬧。
她咳了咳:“其實,想讓我乖乖的跟你回去,也不是不可以。”
他預感極為不好,冷了眉:“你又想做什麼?”
她微微一笑,拉着他到了一家米行,進入裏頭,找到販賣紅豆的那一塊區,她捏了一粒豆子,講了一個故事:“相傳,古時有位將軍出征,其妻朝夕倚於高山上的大樹下祈願。後來將軍戰死不曾如期歸來,妻子仍舊日夜等候,枯守在樹下,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豆蔻年華至白髮蒼顏。臨死前遺妻終於明白,斯人已去,便嚎啕大哭於樹下,淚水流干后便成了粒粒鮮紅的血滴,血滴化為紅豆,紅豆生根發芽,長成大樹,大樹的果實伴隨着遺妻日夜的思念,人們稱之為相思豆。”
他道:“紅豆相思,這倒是個凄慘的故事,只是那位遺妻最後的歸宿,為何不是再擇良人以配,反而自欺欺人,非要等一個不再歸來的死人。”
“這個么……”玲瓏思及片刻:“區區故事而已,古來女子忠貞不移,再嫁壓力大,會被唾沫淹死的。”
他不屑:“我看你活的挺好。”
嗯?
玲瓏不明他這抹諷刺是幾個意思,遂道:“趙公子不必介懷,重點也不是這個。”
他問:“你到底想說什麼?”
“你既然給我取名小豆,那我便用這豆子考驗你,如若你能在白水鎮的任何鋪子,找出一顆心形紅豆,我便跟你回去。”她把他的手拿起來,再把紅豆放他手掌中:“如何?”
他看着手中這顆小豆子,想起很多年前,他搶過她的一個小錦囊,也拆開來看過,那錦囊中放置了幾顆紅豆,還有一張紙條:玲瓏織錦安紅豆,入骨相思君知否。
關玲瓏,關小豆。
他輕道:“你只這一個條件?”
她連連點頭。
雖只這一個條件,可謂是難於上青天,想找到心形豆子,除非那種子變異成型,她敢打賭,哪怕是翻遍白水鎮,也不一定會有一顆。
她還不信治不了他!
“那你輸了。”他道一句,抿起一抹笑容,從腰間扯下一抹錦囊,拆開,將裏頭的東西倒在掌心,在她面前呈現。
掌心中,七顆豆子,其中一顆,便是她從不曾見過的心形。
她眨了眨眼,再眨眼。
剛想去拿,他便收回去,她手僵硬在半空,只見他把豆子重新裝回錦囊,系好,很不客氣的對她道:“可以回去了。”
他歡快的踏出米行,只聽裏頭傳來她的怒吼:“趙祤,你作弊!”
街道。
玲瓏跟在他身側,時不時瞅瞅他的臉色,繞是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何偏偏他有那樣一顆紅豆。這天下難題,居然被他不費吹灰之力解決,她實在憋了一口血。
路過一玉器攤子,她停下來,挑了挑,選中了一條手鏈子,南宮祤見她沒跟上來,又回頭找她,立在她身邊,道:“若喜歡買下便是。”
她摸了摸自己手腕,傷痕纍纍,自己都不知怎麼傷的,她常以腕帶遮掩,帶這樣明晃的東西,總歸惹眼。
“我看夫人喜歡的緊,不如公子幫夫人買了吧。”攤主催促。
她切道:“誰是他夫人?”
“我看兩位穿着搭配即是相似,府里丫頭配的好。”攤主贊道:“兩位肯定是夫妻。”
她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衣着,一身水藍,連着披風也是藍色,再看他,一身便衣,略帶藍色,她這些日子穿的所有衣衫,似乎都是他選的,她一時也不曾注意這個。
兩人這麼一站,顏色相似度雖然挺高,但是,哪裏搭了?
莫不是眼瞎。
她拒不承認:“我不認識他。”
遂離攤走人,她極度鬱悶,為何她所有的事,總離不開他這個人,自從那夜差點與他歡好,偶爾一游思,便會想起那夜的片段,在腦海里揮之不去。
默默對自己道,關玲瓏啊關玲瓏,千萬不能因色入魔,天下好男兒萬千,任你挑選,不缺他一個,一定要鎮定,冷靜,抑制,壓住,不能再想!
一番思想爭鬥后,深深呼了口氣,她平靜如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