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死局無解
谷底,靜謐了片刻。
自八人離去,龍姑娘手上提着的冰魄長劍,化風移動,指向了那位婆婆。
她的眼神,凝冷。
棄瑕察覺脖子下的手有些緊了。
他想到龍姑娘是梟鷹羽的人,面對叛徒,是絕不會留什麼情面,把那八人支開,也許只是想親自與這婆婆較量一場,畢竟,以九敵一,不是她的風格。
龍姑娘單手微偏,劍鋒凝聚力道,仿若一觸即發。
“你,你若要殺婆婆,便先殺了我!”
棄瑕微驚,他見斷承意忽然從旁邊跳出來,橫擋在婆婆面前。
因斷承意背對着,他看不到斷承意如何視死如歸的面色,只知斷承意兩腿竟是顫抖,小小的人影,在強撐着氣勢。
斷承意到底是一個小孩,不知大人有什麼恩怨情仇,再怎麼絞盡腦汁,也只能想出這麼個以身博擋的法子。
可惜,龍姑娘卻並沒有動容。
指尖銀針竄動,直朝斷承意而去!
棄瑕青筋動隱,失了容色。
不!要!
那銀針在空中輕旋而來,卻在半路時被一股沖流逆轉。
棄瑕轉動眼珠,低眸微瞧,婆婆的手已鬆開拄傘,搭在斷承意細小的肩上,給予了一股強厚的內力,斷承意雙手出掌,把那銀針震了回去。
只見銀針尖端與寒冰劍叮噹相碰,彈出了距遠。
棄瑕還未松下一口氣,龍姑娘再度送上數十枚銀針,彷彿用不完似的,一把接着一把,皆朝斷承意和婆婆而去,婆婆只能一手將斷承意拉到身後,一手打開拄傘,旋轉,全部擋去。
自然,婆婆沒有多餘的手再管他。
傘一收回,遮擋的視線開闊,不知何時,龍姑娘已期身近他跟前,抓住了他一邊臂膀,將他拖了過去。
半空中,不待龍姑娘帶力,他突然往下滑,卻是婆婆的袖長如蛇般靈活,纏住了他的腰間。
他再度被卷了回去。
龍姑娘落了地,目光清冷,指尖簇動,銀針雪亮。
才要動手,婆婆直接把他當物件一般,擺在身前,冷語道:“好徒兒,你當真不要這男人的命么?”
她若再出手,婆婆不會再擋,數把銀針絕對會把前面的他射成篩子。
這回,後面的斷承意又跑了出來。
婆婆單腿有疾,需得拄拐,畢竟雙手難管多事,既捏着他領衣,也只能眼睜睜看着斷承意跑出去,急道:“斷承意,你回來,她會殺了你的!”
斷承意站在兩方人中間,這距離,若白衣女子再出手,只怕婆婆想救也來不及。
“讓開。”龍姑娘冷冷兩字。
“我不讓。”斷承意嗓音稚嫩,卻不失志氣,撐開雙手:“我知道,你很厲害,反正,我就是不讓!”
“我不會讓你傷害婆婆和棄叔叔的!”
若不是這婆婆正掐着自己,棄瑕心中差點就要感動,這臭小子,竟然如此捨命去護着他和這婆婆。
棄瑕再去看龍姑娘,只見她微微抬眸,向自己看了一眼,因斷承意用身體擋着路,她並不急於動手做什麼,靜靜的站在那裏,隨後,她斂下面容,指縫間銀針隱匿,也緩緩的收起了劍。
再然後,龍姑娘飄身上了巨石,不再管這裏如何。
見白衣女子離去,斷承意冒了一層冷汗,差點癱軟,喃喃語呢,自己這是,把她嚇走了么?
還好,自己的小命還在。
婆婆亦是有些發怔,不明白這徒兒用意何在,會這麼好心放過斷承意?
旋即再深入一想,便明白了,婆婆鬆開棄瑕:“小子,念在你方才幫我的份上,饒你一命,斷承意,你過來。”
說著,解開棄瑕的穴道,推置一邊。
斷承意蹭蹭的跑過去,扶着那婆婆到一旁坐下。
棄瑕已然能動了,摸了摸自己脖子,喘了口氣,撇見斷承意無恙,便也沒管,趕緊飛躍上了巨石。
龍姑娘閉目養神,在靜默打坐。
棄瑕走了過去,靠近她身側,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可又不得不說:“我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
龍姑娘睜開眼眸,瞥見他脖子一圈的勒痕,清然道:“你還不走?”
棄瑕有點愣。
她在趕他走?
也是啊,此刻婆婆已放了他,外面那八人除了只要烈火劍,跟他沒什麼大恩怨,出口也有鎖鏈垂下,他若要走,定然很容易。
他還需要留在這裏嗎?
“我……”棄瑕說話慢了一下:“那婆婆,是你師父,你一定要殺?”
龍姑娘問他:“你真的不走?”
他弱了嗓音:“叛族之人,你是非殺不可,若斷承意擋你路,你會如何?”
“我可以護你離開。”
她避而不答,讓棄瑕心裏沒底,若不是顧念什麼,她方才也許已大開殺戒,棄瑕沉了音:“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他想求一個答案,可以當面說清楚的事情,他也不想多拐彎抹角。
“誰擋,我便殺誰。”她冷然。
棄瑕驚愕不已:“如若是我呢?”
她猶豫了一下,眼神變得奇怪起來,望着他:“我不知道。”
他想起來方才,那八人要砍他,她毫不猶豫上前擋下,見婆婆鎖着他喉骨拿他當盾,她亦是放下了劍。
她說不知道,但她的所做所為,其實已經給出了答案。
隨後,棄瑕不免自嘲一番:“我應該高興,我對你來說,也許是重要的。”
可別人死活,她卻並不關心。
她若真殺了斷承意,他沒法承受那樣的代價,不論如何,斷承意還在這裏,叫他如何敢離開,他不能丟下這小子,要走,也是必須帶這臭小子一起走。
棄瑕說道:“有件事,我不明白。”
龍姑娘面如冰霜,並不說話。
棄瑕繼續說:“你想要烈火劍,從我手上拿走,應該很容易,你為什麼不拿?不然,你們也不會另派八個人來取了,這烈火劍,對你們很重要嗎?”
“你若不要,大可給八位堂主送去。”
龍姑娘撂下一句,不再多說什麼,緩緩閉上眼睛,繼續運功調息。
棄瑕陪着她待了許久,見她是真的不打算理自己,他自知難再說什麼,下了巨石。
谷底低處,不見那兩人身影,棄瑕微微欲急,沿着地河尋到盡頭處。
婆婆斜靠着石壁,而旁邊,斷承意撿了把樹枝,兩指併攏,在比劃什麼,婆婆偶爾指點幾處,斷承意心領神會,幾招過去,已經使得無比順溜。
棄瑕頓然開塞,難怪斷承意這麼護着這婆婆,原來是在學武。
“小子,別人在傳授武功,你這樣看着,是想等我過去挖你眼睛么?”
婆婆冷沉幽森的聲音傳了過來。
棄瑕上前幾步,忽然問:“這套劍法,是不是叫雲煙十八劍?”
“你怎麼知道?”婆婆不可思議的掃了眼棄瑕,想到自己那徒兒,瞬間明白了什麼,婆婆清冷笑了笑:“小子,你真是她情郎啊,連這都教給了你。”
這戲笑的情郎二字,令棄瑕的面色瞬間發紅。
“這套劍法易學易用,適用初學起步,不是什麼厲害絕招,你學了便學了。”婆婆看着他手中的劍,輕冷出聲:“小子,你用手上的烈火劍,使幾招給我看看。”
棄瑕臉上褪去紅色,提起手上劍,反而奇怪:“婆婆,你知道這劍?”
“我眼不瞎,他們不認識,我能不認識?”婆婆冷嗤一聲,對那些人幾乎是嘲諷可笑:“如今梟鷹羽收編的都是些什麼蠢材,烈火劍近在眼前都不知,還出來找什麼劍,丟不丟臉!”
棄瑕輕喃:“近些日子,有許多傳言,說什麼得寒冰烈火得天下,難道,他們要這把劍,是因為這傳言?”
“寒冰烈火是明皇儛后的佩劍,明皇儛后是天選之人,兩人一生相互扶持,造福百姓,成就東海盛世,被天下人敬仰,有這種傳言,說來也沒什麼不對。”
“明皇?”斷承意早已停了下來,聽着兩人的話,不免好奇插嘴:“婆婆,明皇是誰啊?”
“他……曾是我的上級……”婆婆回想起來,眼眸露出敬慕之色:“聽族主說,起初是那些老傢伙們玩笑之語,後來朝中人都以此敬稱,如今東海已無,只怕再無人如此叫了。”
斷承意是夏朝人,念書馬馬虎虎,所知不多,連自己本朝的書都沒讀完,就更不知別國的了。
棄瑕也是不太愛念書的人,他只知道東海的皇帝名字,也知道東海皇帝其謚號與年號皆是東明,明皇應該是那位皇帝活着的時候,眾人對其的敬稱,現在么,東海已亡了二十年有餘,誰還會稱一個已不存在的國主為皇。
至於‘儛后冰氏’四字倒是有記載。
棄瑕對斷承意說道:“婆婆說的明皇,應該是東海的東明帝。”
斷承意似有若無的點點頭。
婆婆緩緩道:“寒冰烈火本是一把劍鍛造而成,那劍的材料非世間尋常,鍛劍時,用了明皇儛后的血,除兩人之外,誰也使用不得,自儛后仙世,明皇心灰意冷,這兩劍早已封塵不再用,如今也不知被誰翻了出來。”
棄瑕聽完,便拔出劍,盯着劍身觀賞,這把劍,他已經看了很多遍了,實在看不出來能有什麼特別之處,削鐵如泥倒是真的。
婆婆久久驚憾,這傻小子居然真的能將劍拔出來,想着,自己那徒兒內力深厚,能駕馭寒冰倒也不足為奇,可這個叫棄瑕的小子,何德何能?
怪不得啊怪不得,自己那好徒兒對這男人護得緊……
忽的,婆婆心底念頭一起,轉了話鋒,語重心長說道:“明皇儛后兩人相知相愛,羨煞旁人,這兩劍跟隨明皇儛后多年,自然染上了靈氣,所以,寒冰烈火,是一對有情劍,兩劍的主人,必是相愛之人。”
見到棄瑕臉上的通紅,婆婆很滿意,隨後戲笑着問:“小子,這把劍,你是不是準備交出去?”
“他們若強取,我也打不過。”棄瑕想起上面死守着的八人,面帶愁色。
婆婆嘆氣:“龍興對自己女兒,非常嚴厲苛刻,給女兒擇婿,必然會更嚴。”
“擇婿?”棄瑕捕捉到這個詞。
“寒冰烈火即是天生一對,這烈火劍自然要作為賀禮交給未來女婿,如今這劍落在你手裏,連我都覺得可惜,龍興定然也是瞧不上你的,我看,你還是儘早交出去,保自己一條小命。”婆婆抬起頭,幽幽聲語:“至於我那徒兒婚嫁如何,就用不着你管了。”
棄瑕握着烈火劍,忽覺好燙手。
他們取劍,不是因為謠言,而是要替龍姑娘擇婿?龍姑娘為何遲遲不願意從他手上取走?
這劍……他真要親手交出去?
棄瑕再一次心煩意亂了。
“風師父愛開玩笑,你若當真,便上了她的當。”
龍姑娘清朗的聲音隨風傳來。
棄瑕愣住片息,下意識往後掃瞧,谷底空蕩,卻並沒有龍姑娘的身影。
他百思不解,該不會是自己意識混亂,出現了幻覺?
又或者……
花忍曾對他說過有一種功法,可千里傳音,亦能不被別人發覺,難道,世上真有這麼高深的傳音秘術?
即使相隔兩處,龍姑娘是不是一直能聽到幾人談話?
“小子,你是不是想出去?”
婆婆冷冽的聲音,將棄瑕遊離的神思拉回。
棄瑕念着這婆婆是龍姑娘師父,對斷承意照顧有佳授其武道,豈能不敬三分,他便抱拳施禮:“在下還有要事,不便久留,這個小孩是我友人之子,還請婆婆高抬貴手,讓我帶他一起離開。”
“他腿不長我身上,要走要留,跟我有何干係。”婆婆冷冷嗤了聲:“斷承意,你趕緊走,別管我這老婆子的死活了。”
斷承意當即搖搖首:“棄叔叔,我不能跟你走。”
“這個地方太危險,不是你該待的。”棄瑕皺起眉目,幾是喝道:“斷承意,你過來,跟我回去。”
卻沒料到,斷承意非但不聽,反倒跑到婆婆身邊,很堅定說道:“我不走,除非,我們帶婆婆一起走!”
“你這臭小子,現在是越來越任性,翅膀也是越來越硬了。”棄瑕沒好氣道:“你知不知道,你一個人跑出來有多危險,有多少人替你擔心?”
“我知道我很任性,我還以為,我把棄叔叔你害死了,我也很傷心。”斷承意苦苦哀求:“可是棄叔叔,我現在真的不能跟你回去。”
“斷承意!”棄瑕念重了名字,沒管其他,再勸說道:“你現在是連爹娘都不要了是么?你若在這裏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有沒有想過你爹娘?”
斷承意暗了暗眸子:“我每天都在想我娘親,我還在想,娘親一定做了好多好吃的等我回去,我也想回家了……”
說著,他沉靜片刻后,很快泛起波動:“我知道,我做不了什麼,可我也不能逃避。”
“如果我真的死在這裏,棄叔叔,你告訴我爹爹娘親,別讓他們太傷心,若有來生,我一定還會再做他們兒子的!”斷承意句句言辭擲地有聲。
棄瑕心腔震撼,聽及斷承意都已不顧自己生死也要留下來,惱怒道:“你這說的是人話嗎?”
“棄叔叔,你和爹爹總教我,做人要正值,要有仗義心腸,如果我現在跟你走,就是個棄婆婆不顧的小人。”斷承意連連搖頭:“我不走!”
見斷承意如此執意,棄瑕有說不出來的不快,有這婆婆在,他既無法強帶走,也不能奈這臭小子如何,勸說無果,他只能在旁邊擇個地獃著,一邊想着該如何破這死局。
外面的事固然很急,可斷承意是斷一鴻兒子,也很重要。
誰知還沒坐熱,婆婆又發了話。
“小子,你既然會雲煙劍,你過來耍幾招,我看看。”
棄瑕想着雲煙十八劍本是這婆婆的功夫,他既然不小心學了去,也不可能再廢掉,眼下他也需尊重婆婆幾分,班門弄斧耍起劍。
才過了三招,婆婆便叫他罷手:“行了行了,好徒兒,你天資卓越悟性極高,可這傳藝授道的功夫,就差遠了,這小子本就傻乎乎的,被你這樣一教,豈不更傻了。”
“婆婆。”棄瑕忍不住了:“我幫了你不說,也算尊重你,你怎麼能罵人呢。”
“這點罵就受不得了?是不是我那徒兒不敢罵你?”
“我——”棄瑕噎住,龍姑娘確實沒罵過他,只說過他武功太差了,這,算是罵人么?
頭一遭,還有比他更會懟人的。
再說不是他武功差,是她們太強。
婆婆板著臉:“我這幾日教斷承意,罵的可比你更狠,他卻比你聽話多了,長進也快。”
斷承意點頭如搗蒜,看着自家棄叔叔挨罵,不免閃過一絲同情。
想起以前被爹訓斥的時候,棄叔叔只在一旁看着也不敢勸,如今換了下位,他頓時能理解了,挨罵,可以成長。
然而,婆婆下一句卻是道:“斷承意,用我剛才教你的,去會一會這小子。”
斷承意:“……”
他錯了,他不該幸災樂禍的。
“婆婆,一定要和棄叔叔打?”
不打行不行?
“那你想和我打?”婆婆凝了白眉。
不,那豈不是更慘。
斷承意使勁搖首,苦着一張臉,委屈道:“可是,我打不過棄叔叔。”
“打不過就打不過,我又沒讓你贏他,難不成你輸了,他還能殺了你?”婆婆厲色道:“不戰卻退,豈非是孬種,我教你這麼多,你若連出手都不敢,學了有屁用,還不如早點滾。”
“你去不去?”婆婆再問了一聲。
斷承意應了聲:“哦。”然後走到棄瑕對面,抱手做拳:“棄叔叔,得罪了。”
棄瑕:“……”
斷承意倒是被罵的心甘情願,還真特么聽話!
棄瑕不免在心裏把這孩子的爹狠狠忒罵了句,斷一鴻,瞧你們斷家教出來的好兒子,現在都開始準備弒叔了。
於是,兩人便真的打了起來。
棄瑕明白,這婆婆是在拿他當斷承意的陪練,畢竟比起一個人枯燥乏味的琢磨招式,遠不如兩個人對練。
對面是斷承意,棄瑕哪敢用內力,只守不攻,斷承意年紀小,修習的內力不夠,雖只能用空招式,卻是毫不手下留情。
婆婆見斷承意不敵,還當場指導。
可是,棄瑕覺得很憋屈。
正當他想甩袖罷工,不打的時候,婆婆忽然又反過來指點他,讓他去壓制斷承意,幾招下來,棄瑕忽有領悟,若論指點教學,這位婆婆確實比龍姑娘更在行。
直到天色暗下,斷承意實在打不動了,軟軟癱坐下來。
“婆婆,我好餓。”
婆婆早已靜默打坐,沒說話。
“棄叔叔,我餓。”
斷承意將頭轉向棄瑕。
棄瑕:“……”
他也餓啊。
這幾天他被困在谷底,所有食物都是龍姑娘給他送來的,他從未出去過,方才他找了一圈,這谷底也沒有能吃的東西。
今日,龍姑娘也一直未出去。
自然也就沒有食物了。
“要不,我上去找些食物。”棄瑕只能先這麼想。
婆婆冷了一眼過去:“說你傻,是真的傻。”
棄瑕莫名其妙:“我又怎麼了?”
“等你取了食物回來,恐怕這兒,就只剩兩具屍體了。”
棄瑕想起龍姑娘提劍指着婆婆時的神情,她要殺這婆婆是必然要做的,可他心底又會想,龍姑娘也許不會為難一個小孩子呢?她方才不也放過斷承意了么?他只是出去一會兒,應該不至於吧?
“你在賭,她不會殺人?”婆婆眯了眯眼睛,好心道:“龍興把他的女兒養得這般性冷無情,她只是用來殺人的一把武器,你何時見過,武器會有憐弱之心?”
他辯駁:“她不是你說的這種人。”
“我只知,她不是什麼俠義之人,從始至終,她只護着你,你敢肯定,你走出這裏一步,她不會殺了斷承意嗎?”婆婆道:“年輕人,別太盲目下賭,賭輸了,是要付出代價的。”
棄瑕雙目微垂。
想起往日種種,所有人都在說,她是個殺人不眨眼的人。
二哥對她忌憚心很重,甚至不惜用牢鎖軟葯困住她,三哥說過她的劍很快也很冷,殺人於無形,四哥說她若入江湖,必是心狠手辣的魔頭,七弟也說,她是琅琊公主的護身符,那些要殺那公主的人,皆死於她手下。
他是見過她殺人的。
殺竹林七鬼,劍出劍收,只肖一瞬。
除此之外,他沒見她再殺過任何人。
明明她三番幾次對他相救,他應該很了解她,很信任她才是。
可是,他沒法用斷承意的生死去做賭注。
這個賭,他輸不起!
這一夜,棄瑕挨冷挨餓,輾轉反側,沒睡着。
“傻小子,我告訴你,你要再不離開,就是在害我那徒兒。”
婆婆亦是沒有睡着,忽然朝他開口,沉吟幾分。
“怎麼是害她?”
婆婆嗤笑了一下:“那八個人守在上面,不見我死,他們是不會離開的,而斷承意護着我,你又要護着斷承意,你的存在,就是在逼她和那八個人對抗,你知道,有什麼後果嗎?”
“我不知道。”
棄瑕思緒極亂,想起龍姑娘問的那一句——你還不走?
她並不是趕他走,只是在確認。
他何嘗沒想過,自己這樣留下,會給她製造什麼樣的麻煩,他怎會不知,龍姑娘幾次相救,一直在護着他呢。
“一把最厲害的武器,居然對自己人下手,她這是在叛族。”婆婆冷了語氣:“那八個人一旦回去,添油加醋的,我的好徒兒,有得苦受了。”
棄瑕說不出話來,此刻,他在幫着斷承意,幫着婆婆,與她為敵。
他生平第一次覺得,自己無能。
夜半,婆婆已閉目清坐。
斷承意枕在他膝上,身上蓋着他的袍子,棄瑕伸手摸了摸這臭小子的臉,處在危險之中,臭小子竟還能睡得這麼踏實。
斷夫人素來不喜歡打打殺殺,只希望斷承意考個文職,可斷承意這臭小子有他當年風範,對考文毫無興趣,還老喜歡纏着自己講兵法學武功,也許,這就是斷承意為什麼跑出來的原因。
這臭小子可能不是被唐問雁擄走,而是被逼離家出走。
棄瑕深深嘆了口氣,這臭小子整的大家心神錯亂,擔憂不已,自己卻在這裏拜師學武,等有空,非得好好揍一頓解氣不可!
旋即,有一個齷齪的念頭在他腦海里閃過,要不,趁斷承意睡着,直接把這臭小子擄上去得了,省得在這裏送命。
但轉念一想,不行。
他和斷承意一走,婆婆是打不過那八個人和龍姑娘的,必死無疑!
斷承意死活,龍姑娘不關心,難道這婆婆死活,他又關心了?
面對沒有關係的人,他何嘗不是自私冷漠。
這婆婆教斷承意武功,斷承意念着情義不跟他走,也是合乎常理,連斷承意都知道要重情重義,不肯舍婆婆而去,而他這樣偷偷摸摸的離開,實在也不恥。
斷承意出來一趟,忽然有些變了,不復乖巧模樣,反倒開始有了自己的主見,這點他應該欣慰。
但這婆婆招惹的人絕非善類,如此危險的境地,他又真希望這臭小子別這麼重情重義。
這個死局,真是無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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