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心懷不軌
馬車再次起動,解憂也沒在意。
她突然有點餓了。
晨早吃了那碗粥后,她再沒進過食。
早知在醉風樓不該一直喝茶。
解憂看了看對面的男人,再看了看旁邊用油紙包裹着的街邊小食。
還是忍忍吧。
但這條路,好像很長。
她記得,晨早出來,這鬧市離關宅沒有那麼遠。
不對勁,解憂掀開車簾,又放下。
他見她動作,好心告訴她:“關宅,你暫時不能再待了。”
她在宮外的所有行事,不論是逛青樓,還是建方圓,或是龍海絕谷那破事,都是化名關小豆所做,跟關玲瓏這個寵妃是沒有半點關係的。
關小豆是關玲瓏,知道此事的,只有他身邊熟人,還有江懷彥朱逢英,身為他手底下大臣,最是明白禍從口出,他們會守着君王的這點秘事。
但其他人……不好說。
他動用羽林軍圍住關宅,容易讓人把這兩者聯在一起,這不是好事。
再說,關宅破小,是群聚的居宅區,難免人多雜亂,他恐怕不好囚她。
“現在去哪兒?”她問。
“回宮。”他惜字。
解憂挑眉:“用什麼身份?”
他道:“你仍然,是關玲瓏。”
“揭開我身份,很為難嗎?”
“夏朝包藏失蹤的晉國長公主,甚至還給其封號入宮為妃,你想要公開?”
這消息,定會轟動天下,相當勁爆。
她言語緩緩:“我不介意啊。”
“我介意。”
解憂明白了。
琅琊公主作惡多端,夏王風光霽月。
他這聖賢明君的頭銜,是可以多保住一會兒的,萬不能被她禍害了去。
這消息一放,解憂不僅能想像到晉國夏朝那些大臣急躁憤激的臉,也能想像到遠方的高驪燕流丹會是如何的不可置信。
她與燕流丹是暗地結盟,夏王與燕流丹是明面上的聯姻結親,若她與夏王私下苟且的關係爆出,只怕,燕流丹要瘋的睡不着了。
多方考量,他不打算公開。
龍姑娘與她如影隨形,只怕他也不希望龍姑娘屢屢現身。
解憂懂用意及顧慮,說道:“我可以跟你回宮,我只問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關玲瓏是你的寵妃,會給你端茶遞墨,給你解火暖床,我不明不白跟你回去,你把我當什麼?”
解憂輕軟的聲音飄然意蘊。
關玲瓏,是他的寵妃,是他幾次用強未遂,她始終不願突破那一步,卻依然對他情真意切的女人。
而冥解憂……
她眼中,寒意連連,若他敢說有丁點別的想法,她大概會親手弄死他!
眾所周知,他不怕作死,懟人一流,從來不會讓自己敗於下風。
他說了七個字。
“你若願意,也可以。”
解憂的目光慢慢的撇過他,從上而下,然後,她突然出手。
他驚了一瞬,他出言有侮辱之意,她向來高高在上目中無人,怎能忍得下。
這就要動手殺他了?
他知道,她的手腕上,藏着袖箭。
論謀,她與他不相上下。
論武,她不自量力。
馬車搖搖晃晃的,郭開聽着裏面的動靜,心裏隱隱有什麼猜測,用擔憂的眼神看着黍洱。
黍洱對郭開回了一個微笑:君王和寵妃的日常,習慣就好。
馬車內,擋住她幾招攻勢,他反轉一鎖,將她勾住,順勢攔腰把她抱在了腿上,讓她動彈不得。
解憂面色破敗,冷勾勾盯着他。
論武,贏了她,有什麼意思呢?
他道:“你想做什麼?”
她問:“是你想做什麼?”
他那話,有點刺激她。
而眼下這樣的姿勢……
解憂語氣冷了:“還不放開?”
他瞧了眼她的手腕處,她並沒有要放袖箭的意思,也不知,她哪兒來的自信要與他動武,在他手底下吃的虧不夠多嗎?
他最終鬆了手。
從他身上起來那一瞬,解憂微垂眼眸,長臂一展,往他腰帶間摸掃了一把。
他愣了愣。
原來,這才是她的目的。
但很可惜,解憂行動再次未遂。
他握着手裏的玉,心有所思。
是那枚名為玄鐵冰書的玉墜。
在決谷醒來后,這個東西,便在他手裏,後來,他也一直帶在身上。
還好他眼疾手快,保住了玉,她只搶走了吊穗。
解憂拿着扯下的一半吊穗,目光沉沉,她沒再自不量力與他動武,重新坐回了對面,看他的眼神,又討厭了。
解憂道:“把東西還給我。”
玉,在他手心裏把玩。
“送出去的東西,得憑本事拿回去。”他挑釁:“你這般強搶,我可不答應。”
解憂清凌凌的看着他:“你知道,這個玉墜,意味着什麼嗎?”
“這是長興山墓室的鑰匙。”
“除此之外,它是我父親臨死前交給我的唯一一件東西。”她輕了聲:“家傳寶玉,這句話,我沒騙你。”
他抬手看着玉墜。
它不止是鑰匙,也是她父親遺物。
嗯,意義重大。
解憂說道:“你若嫌命短,就留着。”
他不懂:“什麼意思?”
解憂眸色輕靈,毫無忌憚的指出:“傳家寶玉,自然是要傳我夫婿,你若非要霸佔,我怕你命不長。”
他臉色破敗,面有蒼沉。
天下皆傳她是克夫命,她嫁過的男人向來都命短,娶了她后,能活個三年五載就是奇迹。
他把玉墜握緊,抿了唇:“也許,我能破你的命。”
解憂投去怪異的目光,別人都唯恐避之不及,他非要如此佔着,她能有何辦法?
從古帝王將相,都覺得自己命夠硬!
他能毫無臉皮的說出這種玩笑話,解憂也不遜色,凝聲道:“等你成為我夫婿,我定日日祈求你長壽無疆。”
他眸色沉沉:“現在,就是。”
馬車慢速駛過宮門口,進入宮牆內。
入了這王宮,她就是個小小的嬪妃,她為魚肉,任憑本事通天,也需得依附他,做什麼事都需得他通個口。
仔細算來,說他是夫婿不為過。
但很可笑的是,他顧忌太多,連公開她身份都做不到。
他這話聽着,毫無真情流露,反而夾雜着一絲玩味。
堂堂長公主淪為他小妾,他很得意?
“當然不是。”解憂堅定的反駁,還能比他更逢場作戲:“你這般偷偷摸摸,東藏西掩,我可不答應,想娶我,沒有八抬大轎十里紅妝,那怎麼行。”
八抬大轎,十里紅妝。
嫁過數次,還敢能聲勢氣魄豪言壯語放出這話,天下除她無誰。
娶她……
不用想,那是荒誕無稽的事!
他忽問:“真正的關玲瓏,在何處?”
“你不知道?”解憂心裏冒了問號,上下量着他:“你沒派人去查過?”
“我查過,但無線索。”他停了幾許:“你到底把她藏在了何處?”
“人沒看得住,她逃了。”
“能逃過你和我的耳目,想來,她也算是有些聰明。”
解憂眼神奇怪,看着他,但沒多說。
她佔着別人身份,還失憶,不記得囚着一個人很正常。
至於那位真正的關玲瓏么……
他見她默然不言,必是入宮一事她難免不悅,便解釋道:“今日團圓節,宮中有家宴,你需得入席。”
解憂儒聲:“我盡量安分低調,若有人為難我,不保證後果。”
他目光灼灼,她這話說的,好像不讓她太高調,是委屈了她?
宮中還有誰敢惹她,即便真惹了,眼前人,是不會忍氣吞聲的。
他說道:“有我在,沒人會為難你。”
解憂凝視他,他的態度,有點古怪。
擱以往,他只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任由別人作弄她,不幫着別人一起欺負她都該燒香拜佛。
他被她盯得不安:“怎麼,不信我?”
心底卻想,他故意讓人為難關玲瓏,是因為關玲瓏只敢裝病作妖不會還擊別人,他能穩穩妥妥的拿捏住,但是,他無法控制一個殺人縱火不在話下的冥解憂。
讓人為難她,跟作死區別不大。
“我不信。”解憂靜靜的靠着車壁,接著說:“都說救命之恩,當湧泉相報,我救你那麼多次,你從來沒把我當恩人,你對我,有很大的敵意,我說不上來是什麼,總之,你喜歡處處為難我。”
她這話說的,仿若他才是那個真正為難她的人。
他說:“因為你接近我,心懷不軌。”
解憂輕抿唇角:“審了我一天,你審出什麼沒有?”
他又說:“有一點,我挺奇怪。”
“什麼奇怪?”
“儘管你賄選,但你算不到自己會出事,也無法再預料什麼,可關玲瓏這個名字,卻仍然醒目的出現在我眼底。”他皺了眉:“你覺得,這是巧合么?”
“天底下,沒有機緣巧合的事,只有暗箱操作,推波助瀾。”她毫不遮掩:“給你選妃這麼不嚴謹,那些朝臣都算白養了。”
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民間大選,或多或少會出現一些相互收受賄賂的朝官,他以為是她層層賄賂,給那些品行不端貪污腐敗的朝官砸了無數黃金白銀。
那些朝官,無一例外,他以私相授受之名全部嚴查了一遍,重者流放,輕則革職查辦。
但後來處處試探,她並非是假裝失憶,一個失憶的人,是如何一層層的讓這個名字過到他手裏的?
“你在提醒我?”他眉目更深,公玉鄂拖一事,她告訴過他夏家有不幹凈的人,而此時,她也不避諱的告訴他,朝臣中興許有幾個不忠的人。
當著他的面,大言不慚,仿若所有事情都盡在她掌握之中,而他不得不按照她所指的把自己身邊的人一個個嚴查乾淨,消除隱患。
畢竟,有人盯着自己,不好受!
她背後的勢力,無處不在,無所遁形,單一個白衣女子就讓人驚寒而栗。
能為己用,便是利刃,不能用,則是大患!
“我知道,你最關心的是什麼。”解憂道:“若我們之間足夠信任,我自然會告訴你,否則,你什麼也問不出來。”
他警告她道:“不管你們想做什麼,在我的地方,你最好老實一些,若你敢有半點別的心思……”
說到此處,他停頓了片刻。
他竟找不出可以威脅她的地方,她連自己命都可以不顧,何懼區區威脅。
而她的手上有靈丹掌控着以素的生死,有梟鷹羽白衣女子保駕護航,有醫堂門客布天下的藺之儒給她做後盾。
他奈何不了她,她可以很囂張!
“你待如何?”
他似乎撇到她輕蔑而笑。
她千錘百鍊,無懈可擊,根本找不到任何弱點,哪怕是被掐住脖子脅迫,她也可以不皺一下眉頭。
“可惜,韓餘夫蒙沒留下屍骨。”南宮祤見不得她這種得意之色,目色漸漸冷凝,說道:“不然,我會把他拉出來,鞭個幾百次!”
提起這人,她面容觸動。
這不是她的弱處,是燃起她怒意的點,是她內心深處不能隨意觸碰的軟處!
他言辭之處對那人侮辱冒犯不止,她如何能忍得,蔑色之意褪去,換了張陰晴不定的臉,她一雙眼冷冷的剜着他,咬着牙:“你再說一遍?”
車內,忽然一片死寂。
他逞口舌之快,這翻言語惡意,莫說是她忍不得,連他都自己都有點驚詫,內心深處對那人竟如此惡毒。
他心裏堵得慌,朝外叫了一聲。
“停車!”
馬車停住。
他一甩帘子,下了馬車,對黍洱說道:“你不必跟着孤,先送明妃回寧惜宮。”
便沒再瞧她一眼,徙步離去。
黍洱有點愣愣的。
這君王和寵妃又置氣了?
瞧這樣子,君王被氣得不輕!
黍洱架着馬車,將她送回寧惜宮。
宮婢芷瀾喜出望外的奔了過來,深深的朝她服了一禮,只是芷瀾對外面這種陣仗沒太看明白。
有數十人等,如同護衛君王一般,在寧惜宮各個角落嚴防死守。
芷瀾在流華殿外曾遠遠見過郭開,知道這位郭統領的大名,此時,那位郭統領持着佩劍,踱步徘徊,守在正門殿外。
見其臉色,似乎還有點痛苦?
芷瀾再看着黍洱,王上對娘娘盛寵,這位黍內侍與她打過不少交道,關係極好,私下裏,他也常與她說些逗趣的事,此刻,盼望他能說個明白。
為何娘娘一回來,這麼大陣仗?
黍洱無奈:君王心思,猜不透。
里裡外外打點妥當后,黍洱特意提醒:“今晚宮中有家宴,芷瀾,你要替娘娘好好梳洗一番。”
不待芷瀾興奮的點頭,解憂搶了話,將芷瀾的興意掐滅:“黍洱,你告訴他一聲,我不去。”
他把話說得難聽,她憑何要乖乖順從他的安排?
“我要歇會,都別來打擾我。”
放下這句話,解憂起步去了寢房。
芷瀾和黍洱面面相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