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落塵桃花

第10章 落塵桃花

這回,她不死也得死了,玲瓏心笑着,還真是自己在找死,身體無力,軟倒了下去。

然而便在臉面快要貼上地面那一瞬,地道微微震動,等她反應過來,她已經在一個人懷中,那人的袍子捲起射向她的箭,撒出。

地道里已不再有箭射出,那白衣女子因此逃了去,她聽到抱着她的人,冷冽道,“花忍,別追了。”

一抹從她眼皮子底下閃過的影子又回了來,剛想要說什麼,摟着她的人手勢一起,那影子沒了音。

她認得這個聲音,也認得摟着她的人。

即便現在身受重傷,她也想笑,方才就在想,千萬不要遇到熟人,真沒想到……如此狼狽的被他逮住。

可是現在她不能大笑,一笑胸口扯得疼。於是,在男人的眼裏,她的笑,只是一抹苦笑。

“王上。”她不再玩笑他,道,“你是不是一直在地道里,也知我在這兒,所以,你停了地道機關,耍猴似的,看我一人在這裏面蹦跳。”

“你也不傻。”

他攔腰抱着她,一步步走過地道,她忽然又想笑了,靠在他肩頭,問他,“你怎麼不再把我打暈了?”

“沒有必要。”

她輕輕的笑了笑,“怎會沒有,你帶着我走這條地道出去,就不怕我下次來的時候,知道怎麼走?”

雖然她受了三箭,但這點意識還是有的,如果偏要讓她記住什麼東西,她必定拼了命也會記住。

譬如,他方才走過的那路線,按了哪些機關,她已牢牢記得!

躺他懷裏,沒有再感覺到前進,她皺了眉,卻是他停了下來,似乎也在深深思考這件事,因為,他最後悠悠傳出幾字。

“說的也對。”

然後,便再也沒有然後了。

玲瓏躺在床榻上,悠悠醒來,見到這是流華殿寢宮的時候,將面前這個混蛋夏王罵了千百萬遍,她只不過是隨口一說,他竟然真的將她弄暈,哦不,那叫點睡穴。

低頭一看,她暗罵一聲,槽!

誰允許他解她上身衣衫了!還是全部!

可是胸口的疼和額角的汗,早已令她拋棄這些男女之別,還是性命要緊,看一兩眼也不會少她塊肉。

“你這裏曾經受過傷?”他在床榻邊,盯着她胸口,一箭所中的位置旁邊,有一條劍痕,留着淡淡的疤,像月牙。

她微嘶疼,攆眉,“我……不記得了……”

他遂不再想太多,替她拔出箭頭,料理了她幾處傷口,合上她衣衫,抬眼再望,她已陷入沉重昏迷。

過了許久。

他再來看她時,她陷入了夢魘,唇皮微動,額角的汗更是兇狠,一雙眉擰緊,似乎是夢到可怕的事,她一直在努力反抗,一雙拳,更是緊握。

平常人夢魘,少不得要大喊大叫,她卻偏這般堅忍異常,顫着唇,一言不發。難道,她在夢裏,也很警惕嗎?怕說夢話?

她夢到的又是什麼?

是她在晉國朝堂血雨腥風殘害的那些人?還是在戰場使用一切詭計殲滅的將士?屍骨成堆,手染鮮血,是她願意看到的嗎?她也害怕嗎?

坐下,他握着她的手,喚了幾聲,“關玲瓏,你醒醒,關玲瓏。”

她依舊不醒,夢魘癥狀減弱了許多。

拳頭也不再綳得緊。

他想抽手,她卻偏似找到一絲支撐,拽着他的手不松,又緩緩沉睡過去。

他看着她,輕聲喃喃,“不記得,你真的,不記得了?”

連在關家鎮見過他,也不記得了?

落塵庵。

夏天凡的屍身已尋回,一行人在此庵落腳,他並不知這地方是關家鎮,只知落塵庵里有一株桃樹,正值三月余,紛紛飄落了許多花瓣。

很不可思議,這個時候,他想的,居然還是冥解憂。

更不可思議,他想的人會如此形式出現在他面前,身旁閃過一抹魅風的影子,腳尖踏點花瓣,躍上桃枝,從樹杈搶取下一隻紙風箏,緩緩落在他面前,尤其,這個女子,還對他綻開如顏笑容,似天真無邪。

好似十一年前的長壽鎮桃花堂,她爬不上樹,那個掛錦囊,會笑的天真爛漫,純和善良的小女孩。

她拿了紙風箏卻是躍過他身邊,對蹲在落塵庵門邊的小孩子說,“下次再把風箏掉進來,就沒有姐姐幫你了。”

如果自己兄弟的屍骨還躺在落塵庵的庵堂里,而殺人疑兇如此明目張胆出現在他面前,繞是他以往再鎮定如初,也是幾乎衝過去,抓住她手。

“冥解憂!”

這個女子欲掙脫,“這位公子,你認錯人了吧。”

他冷諷,“認錯?你化成灰我都認得!”

哪怕只是十一年前見過,哪怕三年多前,她覆著紅色面紗求他收留,他就是認得她。

“你放開,你弄疼我了。”女子急急出口,“你真的認錯人了,我叫關玲瓏。”

“關玲瓏?”

他一聲輕緬,失神剎那,女子已掙脫,出了落塵庵,逃之夭夭。

他欲追去,於此同時,夏天無從堂里出來,面色清悲,對他道,“阿祤,別再維護那個女人了,刺在天凡身上的那把匕首,整個晉國,只她才有!”

而他卻是看着那女子離去的方向。

關玲瓏?

莫非是他方才出現了幻覺?把那女子當成了冥解憂?

直至回到王宮,鄒璲拿了幾本摺子遞給他,“王上,太後為王上廣選民間女子,各地層層篩選,太后亦是親自把關,粗略擇了四百五十位女子,這些女子姓名家世皆在此,王上可要過目?”

他隨手拿過,翻了翻,只道,“趁孤不在王都,這太后倒是真會找孤麻煩,弄這麼多女子,為的就是把她那侄女塞給孤。”

鄒璲知曉王上最煩那些女人,先王後宮為奪嫡奪后位,是如何算計如何慘烈,這位王上從小是看在眼中,以至於他雖登王位,後宮卻只有那位賢淑德良的王后,從不用女人在朝堂上爭權奪勢。

這太后,自然坐不住,三番五次為王上後宮籌謀,這一次做的更過,不擇官家女子,偏的大選民間女子,只怕有些女子為得王上青睞,不知塞了多少銀子給那些官府大人。即便太后,也私相授受不少啊。

“那王上,這些女子……”鄒璲瞄了眼王上,卻見王上像是見到什麼意外之事,突然是死死盯着摺子,念了一個名字。

關家鎮關玲瓏,那個名字,夾在摺子的眾多女子名字中,並不太醒目。

“這些女子畫像呢?”

“在內侍府。”

“找她,把她畫像給孤找出來!”

畫像還未歸名整理,於是,在流華殿中,散亂一地的都是畫像,撐開畫軸又滾上,幾個宮人正在拚命的找人找畫像。

“找到了!”

有一位內侍激動至極。

不待鄒璲接手,那位王已快速行到內侍前面,劈手奪過那女子畫像,那畫中女子眉清目秀,尤其是那點綴的綻放一笑,如同在落塵庵桃花樹下的一笑,奪人心魄。

那次不是幻覺。

是她!

就像那日罰她二十板子之後,她對芷瀾說過的話:他給我如此恩寵,是在把我當活靶子,讓別人都爭對我算計我,指不定他還故意在旁看戲。

她很聰明。

他故意的允了章惠入宮,給兩人都是妃位,以章惠的性子自然不甘人下,他是想瞧瞧她會在着宮中如何活着,是用盡手段,還是爭寵媚上,她闖了很多禍,進宮第一日便去流華殿偷窺,然後再是摔他賜的東西,跟着茱萸入地道,故意承認推人落水,不敬太后王后,還放話是他寵妃,只有他才可以下旨打她。

她既如此說,太后王后奈何不了她,何況她又自己認罪,自然只能他出面收尾。而對於他給的二十大板懲罰,她欣然接受,不求情,不喊冤,不反抗,作為一個無權無靠山的人,很懂在一鍋渾水中如何抽身而退。

明知他討厭她輕浮諂媚,還故意的在他眼前使勁裝着引誘他,一副看他好戲的模樣,令他幾度心性不穩。

她很斷定,他壓根不會碰她,所以才肆無忌憚。

心如毒蛇,裝弱如貓,狡猾如狐。

世上除她,還有誰能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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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祤憂:宿命緣劫,浮生何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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