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鬥不過
白朮洋洋散散地半靠在太師椅上,墨眸微眯,俊美的臉上掛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饒有趣味地看着屏風上翩翩起舞的姑娘。
於顯榮則恭恭敬敬地站在書案前,他背對着屏風,聽不見任何氣息,但他知道屏風後面有人。
是他。
很明顯白朮的這句話不是說給於顯榮聽的,而是站在屏風之後的那個男人。
男人的側臉在燭火的倒影中深邃無比,眼底被冰霜染盡,高挺的鼻樑如同被刀鋒削過一般,沒有一絲柔軟的弧度,如同他整個人一樣涼薄。
白朮能感覺到周圍的溫度在一點一點下降,他忍不住腹誹:這不正是你所希望的。
於顯榮聽到白朮的話后若有所思,半晌后,他道:“冷姑娘確有奇怪之處。”
腹誹完了,言歸正傳,白朮問:“怎麼說?”
於顯榮將集市上口出惡言的長舌婦之事如實稟告,“她說看冷姑娘的神情,好像不記得末將去海棠院送禮物一事,她還問那位婦人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
白朮詫異道:“不會吧,本王派出去那麼多人,其陣仗不說轟動整個王城吧,周遭的人肯定都知道,她這個當事人怎麼能忘了呢。”
言語之中帶着些過河拆橋,忘恩負義的意味,也不知是為他自己抱不平,還是為墨亦風感到不值。
“那位婦人是這麼說的,當時臣沒太在意。”或許是心虛,說最後幾個字的時候,聲音明顯小了些。
“怎麼不早說!”
於顯榮的話音剛落,屏風后的男人突然出現在他面前,他嘴唇抿成一條直線,目光灼灼彷彿下一瞬間就能化成利劍,雙眸幾乎能滲出血來。
於顯榮撲通一聲重重地跪在地上,幸而膝下是地毯,否則有可能連骨頭都碎了。
“末將該死。”
他跪下去的時候臉是朝着白朮的,但這句話是對白朮,更是對墨亦風而言。
白朮見狀,趕緊站起身去勸墨亦風:“這件事不能怪於將軍。”
的確,誰會想到冷月真的失憶了。
“是他。”兩個字如同從胸腔里蹦出來的一般。
所以他生氣是因為他口中的“他”,不禁替於顯榮捏了一把汗的白朮鬆了一口氣,“誰?”他問墨亦風的同時,招手示意於顯榮站起來退下去。
於顯榮會意偷偷看了一眼墨亦風之後,老老實實地退出了四寶殿。
墨亦風沒有回答白朮的問題,但他心中已然有了答案。讓人失憶這種事他白朮也會,一副湯藥下去保證忘得連親爹、親娘都不認識,可是選擇性地讓人忘記一些人和事,他自問是做不到。
凡人做不到的事,不是凡人的人應該可以,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修仙途的景行。
墨亦風肯定不會這麼做,若是會,他也就不會讓沈奕秋在這中間插一腳了。
“還真是煞費苦心啊!”白朮感嘆一句,也不知道是在說景行,還是在說墨亦風。因為在對待冷月這件事上,兩人都是用盡心思。
墨亦風只當他說的是前者。
“這樣也好,你不是怕她纏着你嗎?如今她可能記都不記得了。”
墨亦風眸色微沉,傾城絕世的臉上染上一層駭人的陰霾。“不好!如此一來她就真的跟他走了。”
“那也不一定,你沒聽說嗎,她和沈奕秋也玩得挺熟絡的。”
“你覺得沈奕秋斗得過他嗎?”一字一頓語音上揚,冰冷刺骨。
聽話之人怔怔然,眼前浮現出小寶和葉青青臨死之際的慘狀,血肉模糊,觸目驚心。他彷彿看到了沈奕秋的結局,屆時秦飄然該怎麼辦?
“鬥不過,鬥不過,肯定鬥不過!現在該怎麼辦?”語音顫抖,說話之人再也沒了方才看熱鬧的閑情雅緻。
從他饒有趣味地看戲,到慌亂無措、潰不成軍,不過半柱香的時間,自以為怡然瀟洒、放蕩不羈的白朮,也有弱點,也有軟肋。
情是什麼?不能食,不能飲,下雨不能做傘,下雪不能為衾。精神慰藉,感情寄託,不過如此。卻直教人生死相許,哪怕粉身碎骨,在所不辭。
一個是魔界的王君,一個是凡界的君王,他們站在權利的最高處,卻無法觸及最平凡的感情。
悲哀嗎?
不!一個受萬鬼朝拜,一個受萬人敬仰,如眾星捧月。
幸福嗎?
不!愛而不得,足夠悔恨百年,甚至上千年。
沈奕秋其實並不太敢明目張胆地調用府上的家丁,被莫名其妙地禁足過一次,他整個人都謹慎起來,說話做事收斂許多。
他讓冷月回去等消息,實則是打算親自去尋人。
能在第一時間跑去海棠院看熱鬧的人,定是住在其附近的百姓,尋人的範圍便小了很多。加上他偷偷帶出來的幾個家丁,很快就找到了那位婦人。
冷月心中暗喜,然而她高興過早,等她和沈奕秋趕到的時候,那位姓柳的大嬸矢口否認她說過那樣的話,更不承認她去海棠院看過熱鬧。
她道她認識冷月,知道她住在海棠院,家中還有哥哥和姐姐,以做燈籠謀生,其餘一概不知。她言辭懇切,並不像是在撒謊,也看不出她對冷月有所隱瞞。
什麼王宮,什麼金銀珠寶,她聽都沒聽說過,反問冷月是不是想錢想瘋了,還是想進王宮不得路子。
沈奕秋聽到這些詆毀的話語,氣不打一處來,剛想反駁幾句,柳大嬸“砰”地一聲關了門。
“怎麼會這樣?”冷月癱坐在地上,一時間傻傻愣愣的,不知如何是好。
這可嚇壞了沈奕秋,怎麼哄,怎麼勸都不管用。
“阿月。”他就這麼一聲一聲地喚着,急得眼淚在眼眶裏直打轉。
良久,冷月方才恢復清明,對沈奕秋道:“我要走了。”
“走?去哪兒?”如同沈奕秋如同是聽到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驚訝、恐慌席捲而來。
“蓬萊。”
事到如今,她別無他法,只有跟着景行離開,去修練他所說的仙道,唯盼有朝一日,她練成術法,將自己缺失的記憶全部找回來。
沈奕秋一時之間難以接受冷月的這個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