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怎麼是他
夜色深濃,微雲湖畔的小徑上兩人一前一後疾行而來。
望着熊熊燃燒的湖心亭,侍從危進懊惱道:“爺,咱們怕是來遲了。”
危安歌目色發狠:“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說話之間忽見一個“火人”從亭上嘶吼着翻了下來,嘭地栽進水裏。
危進傻了眼:“天,這該不是裘畫師吧?”
一轉頭卻發現主子已經閃身到了水畔,迅疾地扎入湖中朝着那人落水的方向游去。危進嚇了一跳,忙不迭地也跳下湖奮力跟上。
火勢發展得太快,湖面被映得通紅,危安歌還沒游多遠,落水的火人已然熄了火沉入水中不見蹤影。
危安歌又急又惱,忽然聽那湖心亭上有女子哭喊着“不要,不要”。
他抬頭一看,火光之中不是安平郡主滕恬嗎?瞬間她已被什麼人硬推上了窗檯,迅而尖叫着掉入湖中。
還有人在這湖心亭上,那麼還有一絲希望!
危安歌心頭狂喜,卻見窗台上又出現了一個女子的身影,她完全不同於狼狽的滕恬,而是甩了甩手躬身下探,身姿矯健地跳了下來。
一切發生得太快,湖中水面翻騰,落水的滕恬正浮出水面拚命掙扎。危安歌連忙朝着她游去。可這湖面不小,還有些距離,那滕恬撲騰了兩下就沉了下去。
危安歌心急萬分,咬着牙用力划水,這是怕是最後的線索了,絕不能斷。
他的心跟着水中的身影沉浮,萬幸!滕恬很快被人託了起來,後來入水的女孩子已經浮了上來,正竭力撐着拚命掙扎的滕恬。
栗璃水性不錯,可這會兒已經被蘇錦拖得嗆了好幾口水。
剛剛被傳輸到異世原本就體力不支,加上水中消耗巨大,沒兩分鐘她也支撐不住隨着蘇錦向下沉。
無力感鋪天蓋地的襲來,就在這時,一雙有力的手攬過她的腰,將她帶離蘇錦的糾纏托出了水面。空氣湧入口鼻,好險,又一次死裏逃生。
危安歌首當其衝想要救的人當然是滕恬,但他忽然想到了什麼,稍一猶豫便揮手讓危進去救,自己卻伸手救了邊上的女孩。
這丫頭應該是滕恬的侍女,倒是忠心耿耿。她看着水性不錯自己逃生定然沒有問題,卻拼了命去救自己的主子。
危進得令后心中暗苦,危安歌稍一遲疑他就明白了。救人勢必有身體接觸,自家這位爺是要避嫌啊!
幾位皇子正議婚配,滕恬郡主對他又頗有些心思,非到緊要他應該不願沾染任何不必要的麻煩。
可自己就慘了,救了郡主不會被人以褻瀆之罪滅口吧。淚啊!
岸上遠遠的傳來人聲和紛亂的腳步聲。
宸元朝以畫為雅事之首,皇家畫院就在設在皇宮裏的微雲殿。雖然偏居一隅,但其間亭台錯落,草木芳菲,還有一面微雲湖煙波浩渺,佔地着實不小。
今日乃是女子畫院遴選,入選的女學生都在喜容堂接受麗貴嬪的宴請,這後面的微雲湖本來就沒什麼人,今夜更多是去了前面幫忙。
直到這亭子着了,巡湖的宮人才慌地去報,此刻救援的人怕是趕過來了。
燃燒的亭子隨着風聲呼呼作響,危安歌回頭去看,木質的亭台已有斷梁帶着火焰栽入水中。
他朝危進示意,兩人便分別挾着兩個女子朝最近的岸邊游去。
蘇錦這會兒已經半死不活,反而比剛才好帶多了,危進很快就鳧到了岸邊。而危安歌也發現自己懷裏的人很好帶。
這女孩還醒着但因為脫力和寒冷身體已經有些僵,可她在水中卻努力放鬆,以便浮着配合自己的救援,危安歌不怎麼費力便將她帶回了岸邊。
如此緊張的情境之下還能表現得這麼鎮定,這個侍女還真挺出人意表的。
所以當危安歌站在淺處,托舉着栗璃的腰讓她坐上岸邊的時候不自覺留意了一眼。
背後亭上的大火照得半邊湖都亮了,搖晃的光影正落在女孩身上。
她長發濕漉貼垂,凌亂間只見一張小臉蒼白無色,精緻的眉唇虛弱地好似白描。可是她眼中的楚楚水色卻遙映出一小簇明亮的火光。
這水火交融的奇異景象讓女孩憑添了一種難以言說的冶艷,危安歌只覺得心跳突然漏了一拍,沒想到公主府竟有如此艷色。
不過眼前的她原來並不像自己想像中的鎮定,她慌亂又強撐的樣子如同將熄的燭炬、像是將墜的殘陽,奄奄一息又生機灼灼。
對視之間,栗璃也怔了一下。怎麼是他?
腦海中荀諼的記憶中並沒有關於眼前這個男人的絲毫片段。
但是!他是時空望卷中的那個貴公子,一張水淋淋的臉依舊難掩矜貴,只是冷冷的。他怎麼會在這兒?
而危進已經將人弄上岸,併火速遠離了郡主的“金身”隱到一旁。畫院管事何鉅帶着宮人們恰也趕到了。
一群人掌着琉璃大燈,見到落水的人竟然是郡主,嚇得一面高喊着請太醫,一面趕上來照看;又猛地照見水裏站着的是三皇子危安歌,慌得在岸上跪了一片。
危安歌這才回過神翻手一撐上了岸,命眾人平身。危進手腳利落早已將危安歌丟在湖邊的袍子撿了回來給他披上。
栗璃撐着也想站起來。可她手腳皆軟,剛起身一個不穩又差點栽回湖裏。所幸危安歌眼明手快地扯住她的胳膊,卻聽女孩嘶的一聲吸了一口冷氣。
男人眉頭微皺,自己並沒有使多大力氣,搞不好這丫頭是跳水受了傷。他放緩了些力道,順手讓她靠在湖邊的太湖石上。
再一看,這丫頭此刻僅有單薄的中衣濕漉漉地貼着身,夜風裏止不住地發抖。
想是為了水中方便脫了外衣,可脫得未免也太利落。危安歌心中莫名有些煩躁,扯下外袍丟到栗璃身上,沉聲對危進道:“叫崔樞衡給她看看。”
砸到自己身上的袍子帶着松柏氣息,雖然質地輕薄但擋住了夜風卻也讓人溫暖不少。
栗璃本想開口向這個救了自己的男人道聲謝,卻見他已經沉着臉轉身大罵:“曹奉淵死了么?出了這麼大的事他人呢!”
一句“多謝”卡在嘴裏,荀諼往袍子裏縮了縮。此人竟是個王爺,也難怪他喜怒無常。
說話間烏泱泱的宮廷儀仗也匆匆趕了過來,竟是麗貴嬪和真定公主到了。
原來真定公主為了女兒如願以償入選畫院,今日特地來與麗貴嬪陪席。席間忽然不見了女兒又聽說湖上出事,直嚇得魂飛魄散,麗貴嬪忙也跟着過來探視。
太醫們也到了。如果蘇錦不是剛被救醒太過虛弱無力,此刻絕對是一個值得炫耀的高光時刻。
真定公主抱着她亂喊着心肝寶貝地哭,太醫們緊張地地探診,無數奴僕走馬燈似地傳來帷帳、衣物,軟塌,熱水等各應事物。
蘇錦——不,現在是郡主滕恬了——發現自己什麼都不用干,可是已經火速而妥帖地被暖暖的包裹好安置在柔軟的滕床上,嘴裏還放了一顆安神明珠。
被簇擁關懷的間隙,她偷偷眯着眼睛四下窺探,透過人群的縫隙終於看見了栗璃——
不,現在是荀諼了——夜色中那單薄的身子在暗影中更顯慘落。
剎那間心中真覺得痛快,可又隱隱地生出了些異樣的情緒。
這可怕的一夜經歷了那麼多,在垂死掙扎的邊緣,她沒有忘記有一雙虛弱的手堅定地撐着她,讓她得以活下來成了郡主滕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