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喜事連連(上)
危安歌根本沒給荀諼發脾氣的機會,他上完葯交代了宮女幾句便匆匆走了。荀諼氣竭地坐在鞦韆上看着危安歌遠去的身影鬱悶地說:“這什麼人啊?”
一旁宮女捂着嘴笑道:“亭主快彆氣,三王爺是難得這樣服侍人的。”
另一位宮女也道:“三王爺的脾氣最好了,這風風火火的還動了怒,奴婢們皆是第一次見,可見王爺對亭主格外上心呀。”
荀諼怔住,這叫上心?
上一世她並沒有什麼時間戀愛,姐姐栗珞的愛情算是少有的幾個愛情範本之一。她家男人是寵妻無底線的霸道總裁晏兮遠,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那樣好才叫上心吧。
對了,還有花花大少表哥莫天齊。他對妹妹的諄諄教誨是:“記住,男人對女人的最高禮讚就是跟她上床。所以永遠不要相信男人的愛情。”
可是,危安歌也不是這樣的。
荀諼悶悶地抬頭,晴空高遠,這透明藍總讓人心曠神怡,但這是宸元的天空。算了,何必去想呢?這裏的所有人也許都是過客而已。
崔樞衡的藥膏效果驚人,荀諼坐了一會血脈也通了,宮女殷勤地摻着送到了雲門。
桃葉等得心焦如焚搶上來扶住哭道:“小姐,你沒事吧?“
荀諼正奇怪她消息這麼快,卻見一位金甲裝束身形異常魁梧的男子跟過來行禮:“屬下曹奉淵特來護送亭主回府。”
荀諼對宮中已經有些了解,知道他是禁軍統領,親自來送想必是太后交代。太后此舉不僅是為著她周全,更是表明了信任的態度。荀諼內心倍感溫熱,忙道:“小女惶恐,勞煩曹統領了,多謝太后。”
曹奉淵一張糙臉斧鑿刀刻鷹眼懾人,這麼凶的長相此刻滿臉堆笑頗有些喜感,他殷勤道:“亭主說哪裏話?屬下跟王爺過命的交情,便是沒有太后的吩咐為亭主效力也是應該的。”
“王爺?”荀諼問。
曹奉淵一看荀諼就是信不過自己所以裝傻,便壓低聲音:“亭主可別見外,呵呵,頭一回見着亭主屬下就知道您在咱們三爺心裏不一般。”
頭一回?荀諼愣了一下便想起來了,他說的是微雲落水的那夜,只是那會兒自己精神緊張且夜色昏暗所以記不得他的長相。可那一回怎麼就看出這“不一般”了。
荀諼只好說:“曹統領可能有所誤會。”
曹奉淵連連擺手:“不誤會不誤會!亭主神仙一般的美人,王爺可不是得上心……”他猛地收住了口,這個……亭主臉色忽然好像不太好。
果然荀諼淡淡笑道:“王爺交遊廣泛,神仙一般的美人見的只怕也不少。”
曹奉淵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趕緊道:“沒有沒有,王爺這個人是萬花從中過,片葉不沾身……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們王爺從來不流連花叢的,呵呵呵呵……”
看着這位高大威猛的漢子憋得舌頭打結滿臉通紅,荀諼和桃葉都忍不住笑起來。
曹奉淵也訕訕笑道:“今日其實是屬下先得了消息趕緊悄悄告訴王爺,哪會兒幾位王爺和軍政大臣都跟着皇上議事呢。”
本來曹奉淵此舉只是試探着向危安歌賣個好,無論事情怎麼發展,別落個知情不報。沒想到這位爺竟立刻辭出來直奔重華宮,他不禁暗暗咂舌,真是賭對了。
只聽曹奉淵又道:“王爺在御前雖向來任性,也都有分寸的,王爺對亭主真是沒話說。”
荀諼萬沒想到危安歌竟是特意地來幫她,難怪他來去匆匆,怕是趕着回去皇帝那邊。一時之間說不清的感受滿心臌脹,抱歉、感激、歡喜,好像還有一點甜。
到了晚間,宮中的審訊已經有了結果。裝盤的宮女據說原本應該是被提升為司膳的,不想被現在的司膳搶了位置,於是懷恨在心故意設計。她哭訴自己並不是想謀害太后,所以不敢用毒,只是想讓太后病上一病好叫司膳吃點苦。
無論這樣的結果是否禁得住推敲,最後都得到了事件各方的默認。皇上為此震怒,下毒的宮女被杖斃,而太后宮裏一應侍膳人等全部發配出宮為奴。他親自探視太妃,又派宮人至荀府賞了一柄玉如意安撫荀諼。
彼時荀諼正在和荀大人、祁夫人彙報白天的經歷,聽了這個結果也不覺得意外,只可憐了一群替死的宮女。
待四下無人,荀諼緩緩地把危安歌的猜測說給父母,只隱去荀荑一段。
荀嵐聽了久久不語,良久才說:“帝王之術重在天下之平衡,自三年前定國公平定北疆之亂,兵權便從岳山之手分在了滕家,這分也是皇帝的意思。只是如今護國大將軍的號令已經比皇上還要有效了,連大皇子都是跟着騰頤大將軍歷練,這就是皇上的心病。”
祁夫人急道:“兩疆到底是要戰還是要和?皇上連日格外施恩,難道是想要我家老爺子出來帶兵打仗?他已是古稀之年又舊傷纏身,這哪行啊!”
夫人腦子不夠用,荀嵐都習慣了,他安慰道:“夫人稍安勿躁,皇上就算有這個心也知道岳山大人無這個力。只不過岳山雖然不能帶兵打仗,但是統軍多年威望卻還是在的。”
祁夫人長嘆道:“那有何用,只恨我祁家的男兒都不爭氣,搞得祁家軍後繼無人。”
荀諼卻一下子明白了,忙道:“可是只要有個合適的人選,他就可以在軍中藉著老國公的威望,號令舊部!”
荀嵐見女兒如此聰慧,欣慰地摸了摸鬍子:“正是。而且還要做得不傷定國公的面子。”
荀諼眼睛閃亮:“那最合適的人選豈不是成王殿下,清姐姐可該高興了!”
荀嵐微微一笑,祁夫人卻着急:“你們父女兩到底打什麼啞謎?”
荀諼笑着解釋給她聽——危承宇是定國公帶出來的戰功赫赫的皇子,算定國公的人,但是如果娶了安國公的孫女,便也是安國公的人,所以他實際上得了雙方的好處,可表面上也沒顯着皇帝想要收權,實在是妙得很!
荀嵐嘆道:“清兒也是個有福的孩子,太后要看緣分,她就立住了竹。”
荀諼沒想到自己幫祁清立竹竟成了皇家聯姻大計中的神來之筆,不禁暗忖有些事到底是巧合還是冥冥中自有註定。
祁夫人這會兒也想明白了:“原來如此,公主讓女兒跟成王學騎馬存的什麼心思再明白不過,這會兒惱羞成怒了竟然如此陰損。”
荀諼便說:“皇上如今看重父親,父親也當小心謹慎收斂鋒芒才好。”
不想荀嵐肅言道:“此言差矣。女兒啊,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為父如今在朝為官,當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豈可因個人私利而苟且?為父即便要小心,也該是謹慎言行,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
成婚這麼多年,祁夫人雖然愛慕荀學士人物風流,但也不太看得上他文弱的調調。沒想到強權陷害之下,這書生竟如此剛硬。這一番話真是聽得她心潮澎湃。真是好男兒偉丈夫何須橫刀立馬?自己老爹果然沒有選錯人!
祁夫人豪情萬丈地拉過荀諼:“你父親說得對,咱們行得正坐得端難道反要怕那些邪門歪道不成?諼兒別怕,有娘在呢。”
說著她拽起衣袖,半臂之上竟然數道舊傷。祁夫人冷然道:“生死何懼?我們祁家為國盡忠,死而後已。可若是有人要傷我孩兒,便是皇上也不行,我能為他擋刀就能跟他拚命!”
這話嚇得荀嵐忙不迭捂她的嘴。若是平時,祁夫人言行如此粗暴他就算嘴上不說心裏也會嫌棄,可此刻雖然心慌卻覺得自家夫人真是率性正直,大氣非常。
“哪裏就要拚命了,”荀嵐幫祁夫人放好袖子低聲撫慰,“你也說了皇上是明君,他自會明辨是非,況且萬事還有我呢,你一個婦人……安心內宅便是。”
荀嵐少有的溫存舉動讓祁夫人一下子晃了神,荀嵐自己也有些不自在。十數年夫妻本是強扭在一起,真遇到了事才發現竟然異常默契。
荀諼識相地給父母留出重新認識對方的空間,告退回房了。
有溪園清冷的夜風帶溪水的濕意和草木清新,深深呼吸一口,沁人心脾。
作為一個時空來客,荀諼一直覺得這裏的人們在無上的皇權和森嚴的禮法之中過得卑微而壓抑。
今夜,荀學士夫婦卻讓她意外,功名利祿乃至生死都不能讓他們妥協。無論是文人風骨還是武者意氣,對信念的執着堅守便是他們不可折損的高貴和純粹。即便這不審時度勢也不患得患失的執着中帶着幾分傻氣,可是真如同此刻天上高懸的明月一般率真而澄凈。
相比之下現代人所習慣的理性思維和商業邏輯何嘗不是一種對效率和利益的屈從,何嘗不是對天性的壓抑呢?
回房前她曾向父母鄭重施禮,說:“請父親母親放心,女兒也不怕。”此刻舉頭望月,只覺滿心暢快。荀諼忽然覺得好喜歡這裏,好喜歡她遇到的很多的人。
她踏着溪園的月色漫步而歸,腦中莫名就跳出了一句“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
臉就微微地熱了,同一片月光下,那人該是在何處酒醉,都還沒機會跟他說說祁清家的那幅《武陵圖》。可心又紛紛地亂了,《武陵圖》啊,若是真的找到回去的通路,又怎能再同賞一片月光?
桃葉一旁看着自家小姐從雀躍到黯然,忍不住關心:“小姐你怎麼啦?”
荀諼搖搖頭,努力抿出一個笑。嘿,這情人的遙夜裏該是祁清的相思,這丫頭最近喜事連連,真心替她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