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蟲草老鴨湯
上元節剛過，老遠就聽見廚房管事王婆子罵罵咧咧，知書加快了腳步。
“王媽媽。”
王婆子回頭，看見來人，拉長的臉瞬間變成笑臉。
“知書姑娘，勞煩你跑一趟，本該我遣人送去。”
“王媽媽客氣了。”知書已經習慣了王婆子的熱情。
兩人寒暄了幾句，就有小丫鬟提了食盒出來，王婆子接過食盒，雙手遞給知書。
“王媽媽，這是小姐賞給您喝茶的。”知書從衣袖裏摸出個荷包。
“大夫人親自吩咐的事，老婆子哪敢問大小姐要賞錢！”
“王媽媽就當幫我，不然小姐定要訓我。”知書把荷包塞給王媽媽。
王媽媽笑意更濃，說：“有勞知書姑娘替我謝謝大小姐的賞，過些天我再去給大小姐磕頭請安。”
等知書走遠，王婆子打開荷包，咧嘴笑了，半個月月錢！大小姐向來大方，待下人和善，馬上要訂親了。可惜沒有女兒，送去大小姐院裏當差，也能掙一份前程，王婆子嘆道。
陳家三代同堂，大老爺和二老爺在朝為官，在江州頗有名望。老太爺和老夫人已到知天命的年紀，陳府現在是大夫人管家。
大夫人育有二子一女，分別是大少爺、大小姐和四少爺。另外，大房二小姐、六小姐和五少爺，都是姨娘所出。
二夫人育有一子兒女，分別是二少爺、三小姐和四小姐，二房三少爺和五小姐為庶出。二房不在府里居住，跟着二老爺在任上。
近日大小姐身體不適，在床上躺了好幾天，映月閣的丫鬟們連說話都輕聲細語的，生怕擾了大小姐休息。
知書剛踏進院子，就見大丫頭春燕從正房出來，想來是大小姐起身了。
大小姐陳詩嫻是陳家嫡長女，身邊伺候的丫鬟婆子就超過十人。其中一等大丫鬟兩人，春燕貼身伺候起居，春桃管着衣物首飾。二等丫鬟四人，知琴針線做得好，承包了給大小姐做荷包、手帕、鞋子的活計。另外，知棋、知書、知畫三人負責端茶倒水，跑腿傳話。三等丫鬟四人，負責院子的打掃、搬東西等粗活。守門婆子一人，人稱龐媽媽。映月閣管事段嬤嬤是大夫人的陪嫁丫鬟，也是大小姐的乳母，在丫鬟們中很有威信。
卧室里，坐在床榻的年少女子，披着天水碧的長衫，膚色白皙水嫩，雙目猶如一股清水，未施粉黛，更添幾分柔美。看見進屋的知書，女子無奈一笑，梨渦乍現，朱唇輕啟。
“又是雞湯？”陳詩嫻問道。
“估摸着小姐喝膩了雞湯，王媽媽今天燉的是蟲草老鴨湯，我給小姐盛一碗。”知書答。
“我素來不愛喝湯，清清淡淡的。”王婆子的殷勤，陳詩嫻不買賬。
“小姐可憐可憐奴婢，賞臉喝一些，省的奴婢又挨段嬤嬤的訓。”春燕說。
知書盛好湯，聽到春燕這麼說，喚了一聲“春燕姐姐”，就把碗遞給春燕。倒不是知書託大，這本是大丫鬟的差事，知書不敢逾矩。
“你這妮子，又拿嬤嬤來壓我。”陳詩嫻對曰。
“小姐，您要是不怕咱們映月閣被嬤嬤的唾沫淹了，不喝也行。”知書打趣道。
知書話剛落音，屋裏幾人都笑了。
“好好好，我喝，真是怕了你們。”陳詩嫻說。
春燕伺候着，陳詩嫻喝了一碗就停下，在屋裏來回走了兩圈，才坐在桌旁。那邊，知書把食盒收下去，又泡了一壺紅棗茶進來。
“幾日沒出院子，外頭有沒有什麼新鮮事？”陳詩嫻問。
“昨晚有不少丫鬟小廝跟着主子們出去看花燈，說是街上比往年熱鬧許多。聽說聽濤閣的四喜回來時少了一隻鞋，傳的沸沸揚揚，不知道是真是假呢。”知書說。
“這倒有趣，下回見到大哥我幫你問問。”聽濤閣住的是大少爺，陳詩嫻的胞兄，四喜是大少爺身邊服侍的小廝。
“奴婢多謝小姐解惑。”知書裝模作樣對着陳詩嫻行了一禮，逗得陳詩嫻哈哈大笑。
當年大夫人跟着大老爺去任上，把年幼的大少爺和大小姐留在江州老宅，兄妹倆從小一起長大，情誼深厚。知書替陳詩嫻送東西傳話，經常去聽濤閣，和聽濤閣的下人們大都相熟。
“過了節大少爺應該要回書院了，小姐得趕快養好身子，莫讓大少爺擔心。”春燕說。
“春燕這張嘴比嬤嬤更厲害，莫要再念叨，我這就回床上躺着，午飯前喊我起來。”陳詩嫻說。
春燕服侍陳詩嫻躺下。知書見沒什麼事，就告退，回屋裏去待命。
二等丫鬟待遇不錯，除了月錢，每季都能做兩身衣衫，逢年過節上面有賞賜下來，跑腿也常常能得些賞賜。丫鬟們住在西廂，二等丫鬟兩人一間房，知書和知畫同住一屋。知畫是家生子，段嬤嬤准了假，知畫回家過節了，晚上才回來。
知書從箱子裏拿出沒做完的荷包，繼續綉着，思緒飄遠。傳的沸沸揚揚的並不是四喜丟的那隻鞋，而是大小姐的親事。
去年臘月，老夫人帶着府里的小姐們去正覺寺上香。大小姐不樂意聽和尚念經，聽聞正覺寺後山有一片梅林，帶了一群丫鬟浩浩蕩蕩去後山賞梅花。梅林很大，大小姐來了興緻，讓丫鬟們一起捉迷藏。等知書找到大小姐的時候，大小姐被布條蒙住了雙眼，拽着身邊的少年。
“是不是春燕？誒，摸着衣服的料子不像是春燕她們。我知道了，是二妹妹…”
少年的臉羞紅了，知書的臉白了。怕引來其他人，知書不敢出聲，奮力跑到大小姐身邊。
“二妹妹，你怎麼不出聲？”大小姐解開布條，露出一對清瑩秀澈的大眼睛。
四目相對，少年愣了，大小姐終於看清自己拽的人，臉色一下子紅一下子白。知書當機立斷，口頭向少年賠禮道歉，就拉着大小姐跑了。
事後，主僕二人嚇慘了，丫鬟怕被賣出府，大小姐是羞於啟齒，兩人默契的沒有跟其他人提起此事。回府前，主僕兩人虔誠的對菩薩拜了又拜：一願沒有其他人看見；二願少年忘記此事；三願這輩子再碰不見少年。
可偏偏，菩薩沒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