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世界如此魔幻
代達沒有離開，他留了下來，雖然他極想離開，遠離吳止這個可怕的靈魂，但他不得不留下來，因為必需在還剩下的三天裏找到靈貓和自己的影子靈魂手足，現在既然已經知道靈貓在吳止手中了，那麼他就只有留下來才有機會把靈貓帶走。此刻，代達正在揮動着大掃帚唰唰地一下下掃着民南中學的校園，他現在已不再是生物老師了，因為在他住院期間，學校已經聘用了新的生物老師，代達的位置已經被他人替代了。不過，校長說，學校依然歡迎他回來，並有位置可以安排給他，他可以自由地在打掃校園和看大門這兩個職位中任選一個。代達選了前者，這個工作可以比較自由地行動，比較方便他尋找靈貓。
此刻，放學的廣播已經播放完畢了，學生們基本上都已經離開校園了。學生放學后，打掃校園的工作才正式開始。代達一邊有節奏地揮動着掃帚，一邊思考着，自己怎麼才能找到靈貓。因為他很專心，所以他沒有去留意，這時幾個男孩跟着一個女孩從教學樓上走了下來。如果他注意到了，他會發現自己認得這個女孩，尤林佳生前總是跟這個女孩在一起的，這女孩的名字叫倪歡。
下得樓來，那幾個男孩幾乎把倪歡包圍了起來，走在前頭的兩個轉過身來邊後退着走邊向倪歡說：“唉，口袋裏有錢嗎？借點兒給我們吧，都是同學？”
當走在倪歡前面的男孩這樣說的時候，走在倪歡後面的男孩有一個故意踩掉了倪歡的鞋。
倪歡嚇得愣了一下，但她沒敢停下來把鞋穿好，只能由着鞋在腳后一扇一扇地繼續往前走着。
“你放心，我們明天就還你！今天實在是手頭有點兒緊！”
走在前面的男孩說到這兒的時候，走在後面的男孩從口袋裏掏出一根粉筆，向倪歡丟去。粉筆打在倪歡的脖子上，滑入了她的衣領中。
倪歡本能地縮了縮脖子，感到粉筆在自己的背上向下滑動着，她的腳不敢停，繼續向校門口走去。
“真不給面兒！”走在前面的男孩說。“文的不行，那就只有武的嘍，男生都是不願意對女生動手的，那太粗暴了！所以你最好還是乖點兒！”
這男孩說著轉身直向校門口走去。其他的男孩每個人從褲兜里掏出了一把上美術課用的美工刀來，反覆伸縮着美工刀，挨個從倪歡的身邊走過。
最後一個男孩從倪歡身邊走過時，突然向她貼得很近，美工刀幾乎貼在了倪歡的臉頰上，低語說：“我們在校外等你，你要是不乖的話，有你好看！”
聽了這話，倪歡放慢了腳步。
男孩們走到校門口時，轉頭看向倪歡，問她要錢的那個男孩還衝她微笑。見此情形，倪歡停下了自己的腳步。
男孩們走出校門后，倪歡沒有動，她在思考，自己該怎麼辦？她知道這幫男孩專欺負象她這樣落單的男生或女生，如果自己有個伴也許他們就不敢欺負自己了，這樣想着，倪歡回頭向教學樓門口望去，希望可以見到有其他同學下來，能與自己結伴兒走。
果然有同學從教學樓門口出來了，她也認識，但她不可能與這個人結伴兒，因為這個人是斯塔。看來只有自己獨自來解決這些男孩們了，想到這兒，倪歡瞧了瞧自己的指甲，她知道自己的指甲里現在都有“工具”。這些工具是半天前，尤途給自己的女兒尤林佳的，而之後尤林佳寄宿進了倪歡的身體內，現在的倪歡體內是由尤林佳的鬼魂寄宿着。尤林佳知道如果自己動用自己指甲內的工具，那麼這幾個男孩生存的可能性渺茫。為了這樣尋常的校園事件，自己就要殺人，而且是一次殺死好幾個人嗎？尤林佳並不想，她還不想為了這樣的小事殺人。可是除了動用尤途給的這些工具外，作為一隻新亡的靈魂，尤林佳還沒有什麼自己的本事能來解決掉眼前的危機的。
正遲疑着，尤林佳看見一個男孩出現在校門口，是剛才那幾個男孩中的一個。男孩站在校門口直視着倪歡，目露威脅，見倪歡沒動也沒有怕的神情，便往旁邊看了一眼。立刻，又一個男孩也出現在了校門口，用同樣的眼神盯着倪歡。
算了，殺就殺吧，反正他們也不是什麼好東西，而且自己也已經選擇走了這條路，那麼就得拿出害人的勇氣來。這樣想着，倪歡邁步向兩個男孩走去。
尤林佳走出校門，走到那些男孩的身邊，對着那帶頭的男孩說：“你瞧瞧，我新做的指甲！”說著，她將自己右手的五枚指甲對着那男孩的眼睛。
那男孩本能地看了一眼，很乾凈的指甲，並沒有什麼東西，卻突然覺得自己心生了一個念頭，於是他扭臉去對着他身邊最近的那個男孩伸出了自己右手的五根手指，說：“你瞧瞧，我新做的指甲！”
就這樣，彷彿一場奇怪的流行病，很快地，那群男孩中的每一個都重複了倪歡的話語和動作，並繼續跟着倪歡，繼續重複她的行為。
尤林佳將這群男孩從行人路帶到了機動車道上，轉過身來望向男孩們的身後。這一次男孩們沒有跟着她轉身，他們彷彿被定住了，一動不動。尤林佳望着男孩們身後遠處駛過來的一台運送建築垃圾的車，知道待會兒那車一到，這群男孩就將非死即殘了。想到這兒，尤林佳的心恐懼起來，不，自己不可以這樣作，它想。自己該怎麼辦？慌張之際，尤林佳一時竟反應不上來，自己該如何作來避免這場恐怖的殺戮了。
眼見着那疾馳而來的卡車就要從男孩們的身上碾壓而過時，卻如靜止畫面般地瞬間不動了。這不是剎車所能作到的，尤林佳覺得一定是有誰對那卡車作了什麼，可是倪歡的眼前沒有人。尤林佳扭頭看向身後，藍美正優雅地向自己走來。
倪歡的身體顫抖了一下，尤林佳心內升起一個念頭，真是夫妻啊，同時的拋棄自己，同時的又向自己走來。
“佳兒，是你爸爸教你這樣的？”藍美走過來，抓起倪歡的手來看她的指甲，寄宿在藍美體內的豐紋知道，這些來自陰間的工具本就是自己給尤途的。
尤林佳沒動也沒有說話，只是想起半天前的事來。半天前，尤林佳從電子轟擊的巨大痛楚中蘇醒過來，發現自己還存在着，並沒有魂飛魄散。尤途帶它去親眼見證那兩個為它施刑的馬仔靈的被魂飛魄散，並解釋說，之前他不知道它是他女兒的靈魂。而後，父女二人互訴了些常規的父女情，最後，爸爸給了女兒的靈魂一些禮物，而女兒的靈魂答應爸爸去為他辦一些事情。現在當有豐紋寄宿的藍美也向有女兒的靈魂寄宿的倪歡走來，女兒的靈魂並沒有半天前聽尤途的謊言那麼震撼。它覺得如果豐紋也是來利用自己的，那麼挺好。尤林佳本來就對尤途對自己的利用心存恐懼，現在若豐紋也來利用自己，那麼也許自己反而能夠在這二人之間取得某種平衡，讓自己不再象單方面被尤途控制時那麼危險。生前，尤林佳就覺得自己象個兩面人似的應付着爸媽，現在它覺得讓它作個兩面鬼來應付尤途與豐紋也不是難事，只是自己清楚，如今自己作兩面鬼應付的，已不再是那兩個自己生前作兩面人維護的，希望他們都能感到幸福的爸媽，而只是“利用自己的人和鬼”罷了。
“佳兒，你怎麼不說話？還在怪上次媽媽不理你的事？”豐紋繼續問。
“哪一次？”尤林佳故作遺忘地反問，它的心中當然清楚地記得寄宿在小貓體內的自己，那時由多麼渴望到多麼絕望地對媽媽的喵喵呼喚。
“佳兒！你知道那時候，因為你沒了肉身，所以媽媽也沒了肉身，你很慌亂無助，媽媽也很慌亂無助！那時候，媽媽是希望你能順其自然地作鬼，去到陰間！而我卻是要留在陽間的！如果我當時認了你，我怕你會因為母女情深也留在陽間，其實留在陽間並不好，你要知道，畢竟我們都是鬼！”豐紋。
“你知道不好，為什麼還堅持留在陽間？”尤林佳問。
“唉！”豐紋深深地嘆了口氣。“我就是因為對你爸爸用情太深，所以才捨不得離開他的！”說到這兒，豐紋將倪歡摟進自己的懷裏，接著說。“現在你既然也決定留下，那麼咱們母女倆也許可以齊心協力一起來拯救你的爸爸！”
“拯救爸爸？爸爸他怎麼了，需要人拯救？”尤林佳疑惑地問。
“有件事，你還不知道！”豐紋放開倪歡，邊為她整着頭髮邊說。“咱們母女倆都是被人害成如今這樣的！”
尤林佳內心驟冷，它一直懷疑自己的死與自己的爸爸或媽媽有關，現在終於得到了肯定的答案。現在，它的內心急切地想要知道，為什麼自己就這麼莫名其妙地變了鬼。
“是有惡鬼為了將你的爸爸從媽媽身邊奪去，故意將你害死的！因為只要你死了，媽媽也就，也就無法再作人了！”豐紋說得舌頭有些打結，不敢再繼續說下去。
原來是這樣，尤林佳突然明白，原來自己的出生不過是這隻女鬼對自己的利用，原來這隻女鬼利用自己不過是為了想要和它的男人在一起。
“媽！”為了得到繼續的答案，尤林佳輕輕地叫出口。“那惡鬼為什麼要將爸爸從你身邊奪去？”
“因為，因為，”豐紋遲疑着。
“媽，你要告訴我啊！這樣我和媽媽才能更好地一起拯救爸爸呀！”尤林佳焦急地怕豐紋會不再說下去。
“因為咱們家的生意並不是普通的生意……”豐紋最終還是向女兒講述了吳止與自己搶奪生意地盤而害死自己母女的事情，當然它盡量將所有惡行全推到了吳止的身上，把自己心愛的男人尤途從罪惡中清白地摘了出來。
尤林佳的心內卻在冷笑。不知為什麼它猜到了更完整地真相，它確定了自己的爸爸，那個叫尤途的男人是媽媽口中害死自己的真兇吳止的同謀。然後它的心更加地冷了下來，原來自己的出生是因為一隻女鬼的利用，自己的死亡是因為一個男人的利用。這兩個曾經被自己視為爸媽的男女，根本上不過是利用自己的一個人和一隻鬼罷了。
魔幻，尤林佳突然感到這世界是如此魔幻，原來支撐自己人生的那些情感與愛全不過是自己的想像，沒有絲毫的真實。如果自己活着的時候是活在自己的想像中，那麼現在自己死了，作了鬼，看清了現實，也不該再活在想像中了。可是世界似乎依然是那樣魔幻。
“那我們要怎麼拯救爸爸？”尤林佳問。
“這個，要說的話太多，我們去我的房間說吧！”藍美摟着倪歡往校門內走。
“等一下！”尤林佳突然想起來。“那他們怎麼辦？”回頭去瞧着那彷彿被定格住的畫面中的卡車與男孩們。
“你想怎樣？你想讓他們死，媽媽就讓卡車輾過他們的身體去！”豐紋溫柔地瞧着女兒說。
“不，我還不想殺人，你放過他們吧！”尤林佳。
“好！媽媽都聽乖女兒的！”豐紋溫柔地微笑，回頭朝那卡車一揮手。
那卡車突然側翻，再繼續翻滾着直到撞到了另一側馬路沿。衝擊力使那卡車衝上了路沿，在撞斷了路沿上的幾棵大樹后才停止下來。
“你這！”尤林佳驚得不知說什麼好。“那車裏的司機？”愣了片刻，它才繼續驚疑地詢問。
“無論誰使用能力去作一件事情，很難有事情重重地開始卻能輕輕地結束的！你要明白這一點，也要適應這一點！控制好自己的能力，不要去作無法收拾的事情，乖女兒，聽明白了嗎？”藍美那溫柔的笑容依然未變，還用手溫柔地捧起了倪歡的臉。
原來溫柔的真相是這樣的，尤林佳想，也許自己的死亡還會讓自己改變許多生前對人的刻板印象，除了溫柔與愛以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