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霧島蓬萊
撥開纏綿的霜雲,深邃的海洋與幾片如浮萍般的大陸呈現在眼前。若是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可能搞不清是海洋環抱着大陸,還是大陸環抱着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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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界上不止一個大陸,每一個大陸的景物不盡相同,生活着的人們也別具一格。
在習慣上被認為是處於東方的大陸上,還生存着龍族,他們在人類未出現時便已存在。
龍族一般化為人形生活,同人類一樣,也可修行,而且由於先天優勢,同等境界下必定強於人類,這對人類來說是一種威脅,一種憑空想像出來的威脅。
也許只是為了個威名而已,有不少人類大修行者屠過龍,還因而得知了這麼一件事:用人血做藥引,將龍血煉製成丹,可大幅提升修為,破境無望之人也可因而破境,只是成功率極低,一條龍至多練成兩枚丹藥,而且只對供血之人有效。
人類通過修行可得長生,雖然最後還是會死,但仍舊是極大的誘惑。因此,人族的修行者們於天下尋龍,雙方發生過不少衝突,往往都是先挑事的人類一方損失較大,而這並不能阻止人類對長生的那種完全等同於瘋狂的慾望。
衝突並不是一直存在的,每當人族內部起戰亂的時候,人族與龍族之間才不會相鬥。
千百年來,王朝更替,唐氏一族建立大周,政通人和,百廢俱興,而人族與龍族之間的戰鬥卻幾乎不曾發生,究其原因有二:一是北方雪原的荒人部落時而南下侵犯周境;二是兩個處於修行界最頂端的道士——陳天宗和黃清風。
自大周建立以來,荒人不時南下,而境內又有不少修行者萌生出屠龍取血的念頭,還為此悟出了專用於搜尋龍族的法術——尋龍訣。為了大周能夠長久的安穩,陳天宗和黃清風對龍族說了這麼一件事:龍族來自於雲天之上的“龍域”,修行至最高境界時,蒼穹會產生異象,層雲聚集,形成一個巨大的圓圈,其內一片漆黑,這個圈兒就叫作“龍門”,龍族只要化龍越過那道門便可回到“龍域”。
沒有人見過雲天之上的風景,準確的說是因為好奇而去了雲上的修行者再也沒有回來過,但對於陳天宗和黃清風兩師兄弟的話,沒有人不會信,龍族自然也是這麼認為,因為他們二人精通術數,能窺得天機,所言所語絕無半點虛假。從那時起,絕大多數龍族去了沿海諸島,潛心修行,只為重返雲天之上的家園。
當然有龍去而後返,被陳天宗一劍斬首,墜落於巴蜀之地化為蟠龍山。曾見過那一幕的修行者談起這件事,稱那條龍不知為何渾身結滿了冰霜,看起來也非常虛弱,不然同樣的境界,再加上天生的優勢,怎麼說也不可能連出手抵擋的機會都沒有。
……
……
大周東北部有一臨海城鎮名為“蓬萊”,也是近些年因海上常年被雲霧籠罩的“蓬萊”、“方丈”、“瀛洲”三座仙島而得名,至於為什麼不叫“方丈鎮”或者“瀛洲鎮”,這個就不得而知了。
現在是秋天,長風路過海岸,與每一陣海浪訴說著凄涼。
岸邊人影晃動,是一對身着白衣的年輕夫婦,看起來差不多有二十一二,男的面目俊秀,女的嬌艷無倫,懷中還抱着個熟睡的嬰兒,從神情上看,他們二人似乎很焦急,頭髮也有些亂。
“那鶴是死了嗎,怎麼還不來接我們?”說話的是那位女子,口吻里雖有一絲絲俏皮,卻抵不過濃厚的責怪與焦慮。
“就快了吧。”男子聲音柔和,但他的安慰並沒有讓女子安心,因為他自己也有一絲不確定。
不確定什麼呢?
有人來了,很多人,聽腳步聲大概二十多個,腳步的節奏像是在追人。
他們追誰呢?自然是追這對年輕夫婦。
很快,二十來個人趕到了岸邊,他們大都二十來歲,個個面露不善,眼神滿是殺意,還有一點點貪婪。
他們要殺誰?還是這對年輕的夫婦,確切的說是那個身着白衣的年輕男子。
“雲嵐,別逃了,束手就擒吧。”領頭那個長着鷹鉤鼻的男子對白衣男子說道。
名為雲嵐的男子回道:“就因為一個可笑的猜測?”從他的話來看,他和這個領頭男子應該很熟。
“你應該知道那不只是個猜測。”
“不只?”白衣女子冷笑一聲說道:“陳天宗說的是只有聖後娘娘才能威脅大周,能威脅娘娘的只有‘鏡中人’,這‘鏡中人’分明說的是娘娘自己,怎麼可能是雲郎!”
領頭男子說道:“天下人都知道,有一種五臟六腑位置與常人相反的人也叫‘鏡中人’,雲嵐就是這種人,為了大周子民,他必須死!”他最後幾個字提高了音調,也多了幾分寒意。
白衣女子怒道:“一群爛骨頭,要殺他先殺我!”女子有些激動,驚醒了懷中的嬰兒,後者頓時哇哇大哭起來。
“哦哦哦,不哭不哭,不哭不哭啊。”這孩子一哭,女子臉上的怒意瞬間消散,也溫和了不少,只是一雙秀眉仍是緊緊蹙着。
領頭男子聽得孩子一哭,口氣也軟了些,“楊桃,我勸你還是帶着孩子回若木教吧,別惹禍上身,連累了整個宗門。”
名為楊桃的女子一聽,登時怒意再生,欲要還口,卻被雲嵐攔下。
雲嵐對那男子說道:“李泮,你我畢竟朋友一場,我求你念一下往日的情分,不要傷我妻兒。”
此時,楊桃臉上的怒意被驚愕淹沒,她看着雲嵐的眼睛問道:“你要讓我做寡婦嗎?”
雲嵐捋着楊桃的柔發,凄然笑道:“總不能沒人養孩子吧?”
“當然可以。”李泮感到大功就要告成了,因為他了解雲嵐的為人,對方向來說一不二。
“不,不可以。”楊桃搖着頭,兩泓清淚湧出了雙眼,“你答應過我要生生世世永不分離,我們還說好了要一起去南方吃洋桃。”
兩行眼淚淌下雲嵐的臉頰,他颳了下楊桃的鼻樑,柔聲道:“看到你就知道洋桃有多美味了,何必去南方呢?”
淚水模糊了雙眼,楊桃哽噎着責問:“憑什麼?你第一次失信就給了我,憑什麼?”
雲嵐哽咽道:“自從那個猜測從宮裏傳出來,我就知道命中躲不過這一劫了。”
“為什麼?為什麼命苦的是我們?為什麼?”
“這可能,就是你我的命吧。”
說完,雲嵐將楊桃擁入懷中,閉上眼睛,一臉滿足。這是他最後一次擁抱她了,到了這個時候,不管那隻仙鶴來或不來,都改變不了結果了。
煽情的場面使得不少人為之動容,只有李泮面無表情,甚至有些不耐煩。
突然一道白光閃過,緊接着便是“噌”的一聲響,一支劍插在了雲嵐和楊桃身邊,劍身還在晃動,發出“嗡嗡”的響聲與嬰兒的哭聲交錯着。
劍是李泮擲過來的,他揮了下手不耐煩地說道:“念在往日的情分上,你自己解決吧。”
楊桃哭叫道:“李泮,你不得好死!”她也只能如此,場間眾人境界相差無幾,她與雲嵐根本沒有一點勝算。
撫了撫楊桃的頭髮,雲嵐輕輕推開楊桃,左手指着插在地里的劍一提,劍噌的一聲飛到了半空中,劍尖對準了他的右胸,因為他的心臟就在那兒。
雲嵐對着李泮淡淡說道:“李泮,你要守信,不可找我妻兒的麻煩,不然十三年後的秋天,你會死。”
李泮的眉毛不易察覺地挑了一下,隨後他又是一揮手,意思是“我知道了,你安心離去吧”。
轉過頭,雲嵐凄然看着楊桃,說道:“別了,你和孩子好好活着。”
“不!”楊桃剛要上前,卻被一團雷電攔了下來。
雷電生自雲嵐的右手,發著刺啦刺啦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照得一家三口人的臉白得嚇人。
若不是還抱着孩子,楊桃一定會上前攔着,就在她看着雷電發愣的一瞬間,雲嵐左手指對着自己一點,懸在半空中的劍刺了過去。
一道寒芒穿透了右胸,雷電隨之消散,雲嵐口中涌着鮮血向後倒去,一雙看着楊桃的眼睛漸漸變得無神。
鮮紅色總是那麼讓人怵目驚心。楊桃跪在地上,一隻胳膊摟起雲嵐,另一隻胳膊抱着仍未停止哭泣的孩子,就那麼獃獃地看着沒有一絲生息雲嵐,連追殺他們的人什麼時候走的都不知道。
“你走了,還能攔得住我嗎?”楊桃的聲音變得很輕,但卻有一種不容拒絕的氣息,不過當下誰還會阻攔她呢?那個小嬰兒?
一聲凄涼的鶴唳響起,一隻差不多小馬駒大小的仙鶴飛了過來。它落在雲嵐身邊,不停地用喙頂着雲嵐的身子。
楊桃說道:“他不會搭理你的,你來晚了。”
仙鶴能聽懂楊桃的話,然而卻並沒有停下來。
楊桃責怒道:“你若是早點來,還會這樣嗎!”
抬起頭,仙鶴愣了下,隨後轉過身子晃了晃,意思是要帶他們走。
楊桃輕輕放下雲嵐,起身將懷抱的孩子放到仙鶴的背上,並將頭上的桃花玉簪取下放在了襁褓里。她撫摸着嬰兒吹彈可破的小臉蛋,柔聲道:“無心,長大了可別怪娘,娘真的想看你活蹦亂跳的樣子,可是,可是啊,娘不夠堅強,以後你會理解娘的決定的。”
說著說著,楊桃的眼中又溢出了淚水,她拍了拍仙鶴,“走吧。”
仙鶴扭過頭滿是疑惑地看着楊桃。
“別管我們了,走吧。”
仙鶴仍舊看着楊桃。
“我讓你走!”
楊桃聲音提高了些,嚇得仙鶴縮了縮脖子,拖沓着走幾步後起身飛走了,期間多次回頭看楊桃與雲嵐。
儘管是靈鳥,可終究不是人,仙鶴無法猜出楊桃的本意,所以聽話地離去。
再次坐在地上,楊桃緊緊地抱着雲嵐,閉着眼睛,微笑着說道:“你去哪,我便去哪,這樣你就不算是失信於我了。”
不一會兒,二人身上泛起了光粒,光粒沒有任何憑藉,自行向上飛去,這是修行者自我了斷、散盡精氣神的方式。
“來世,我們再去南方吃桃吧……”
沒有多久,岸邊就只剩下了兩套白衣和一把劍,再過上段時間,衣服和劍都會隨着海水去往陌生的地方,可能再也不回來……
……
仙鶴背着嬰兒離開岸邊后,飛往了那三座被雲霧籠罩的仙島。在一些光粒的陪伴下,仙鶴扎入雲霧后也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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