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回到天上京的第二天,天上開始聚起了烏雲,眼見着一場大雨就要降臨了。
彼時,見到天象變化的各派門人的神色都不是很好看。
仙門之中因為靈力和護山陣法的原因,很少會出現惡劣的天氣。而上一次出現,正好是在昆崙山大戰將要開始之前。
這一次又出現了如此明顯的天氣變化,不得不讓人開始重視起來。
雖然,如今發生的每一件事情都在昭示着風雨欲來。
第五日,人間徹底大亂起來,烽煙四起。
最後一批仙門弟子的撤離彷彿是讓某一根弦斷裂,人間諸國上至王公貴族,下至販夫走卒,瘋了一樣的加入到極樂教中,而後獲得那一點微薄力量使得他們自以為已經無人能敵,販夫走卒最多掀起一場鬥毆,死幾個人。而王公貴族乃至於各國皇室一旦亂了起來,就是流血千里,屍橫遍野。
人間墨羽皇宮之中。
襄陽坐在金碧輝煌的大殿之中,苦着臉望着大開的窗戶,似乎正在等什麼人或者什麼東西的到來。
大殿之中除他之外也沒有多少留下伺候的宮人,唯一的那幾個只站在了不易被發覺的角落裏,明滅不定的燭火讓他們的臉上陰影與光明不斷的閃現交織着。
隨着夜色漸深,襄陽的臉上不免出現了幾分失望。
“殿下.......”
在許久之後,襄陽仍然坐在窗前等候。旁邊的宮人在悄悄的各自對視了一眼,然後有人上前去道:“時間已經不早了,您還是早點歇息吧。”
襄陽微微回了回頭,正要開口說話的時候,窗戶外面忽然傳來了細微的鳥鳴之聲。
他頓時就站了起來,快步走到了窗戶邊上。
青色羽毛的靈雀從黑暗之中分割出來,乖巧的落在了他早已經伸出的手中。只一眨眼的功夫,靈雀就已經化為了一張信紙。
皇宮之內不少人都知道太子殿下曾在仙門之中拜師學藝,所以對於這樣神奇的一幕誰也沒有太過意外,只是面上的神色越發顯得恭敬了許多。
襄陽飛快的將信上的內容看完,然後手中輕輕捏了捏信紙的一角,整張紙頓時覆上一層冰霜。耳邊只聞的一陣輕微的碎裂之聲,冰層破開碎裂,連帶着整張信紙也化為烏有。
他側了側目對身後的宮人說道:“去準備一下,我要去襄府。”
“是。”宮人們沒有一個提出什麼異議,因為皇帝陛下早已經下令,近來全權聽從襄陽的吩咐,任何人不得違背。
哪怕是如今夜色已深了,襄陽只要開口說是想要出宮,其下的人都要迅速的準備好一切,護送他出宮去。
在襄府之中的襄錦文似乎是早已經料到了孫兒會在此刻來這裏,又或許是因為其他的什麼原因,還並沒有睡下而是坐在了會客的大廳之中微闔着眼似在思量什麼,又似乎只是單純的在假寐。
她的身邊並沒有留下伺候的人,偌大的一個會客廳中全然一派寂靜之色。
襄陽揮退了跟來的宮人們讓他們在外面候着,自己撩了衣袍在手快步的走進了大廳之中,還未站定身形,便已經先一步開口說道:“祖母,白嬰師叔他們傳信來了。”
襄錦文聞言之後睜開了眼睛,一邊讓人在旁邊坐下來,一邊問道:“信中說了些什麼?”
襄陽微微嘆了一口氣,而後說道:“師叔在信中讓我不要去管其他國家的事情,穩住墨羽王朝內部不要動亂就行了。”
或許是因為墨羽國內信仰不同,也或許是因為巫山月族的人在離開之後有不少都留在了墨羽境內。哪怕是極樂教自成立之時開始,一直到現在都還在瘋狂的擴張,但是墨羽境內卻還相對來說算是十分平靜。
墨羽皇室自詡身負神的血脈,這個說法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就算曾經仙門弟子在這裏設立駐地,也得按照普通百姓的規章辦事,極樂教行事肆無忌憚,一開始便成了重點被關照的目標。在事情還沒有發展到不可控制的時候皇帝就已經當機立斷的請了在此地的仙門弟子殺雞儆猴,一舉震懾了國內所有自以為得到力量就可以為所欲為的極樂教弟子,以至於就算後來仙門弟子從人間撤離,潛意識裏他們也還是不敢像在別處那般全無顧忌。
整個天下,唯有墨羽如今尚且還算得上是一片凈土。
襄陽的手中有着可以調動天上京內駐紮在外歷練的門人,當時仙門各派下令在外的弟子回歸之時,墨羽境內的天上京弟子卻也還是留了下來。
如今又得到了白嬰如此的囑咐,襄陽心中有些意外又有些驚詫。不管怎麼看,他都發現心中的內容是放棄了墨羽之外的其他人了。
襄錦文倒是神色如常,然而手中不斷轉動着的墨玉珠卻昭示着她內心並沒有那麼平靜。
許久之後,她才開口說道:“既然如此,就按照那位殿下所說的辦吧。此事........可有與陛下說過了?”
襄陽微微一愣,而後才搖了搖頭:“還沒有,孫兒得到消息之後便趕來祖母這裏了。除此之外.......白嬰師叔還在讓我們留意南山之尺的下落。祖母,你可有聽說過它?據說是遠古之時流傳下來的神器,但是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傳出過任何消息了......”
他這麼說的時候,不免又嘆了一口氣。按照他的想法自然是想要能幫到一點忙的,奈何就算自己已經被冊封為太子了,政事之上卻是八竅通了七竅,只剩下一竅不通。尋找神器這件事情,也因為半點線索都沒有而不知該從哪裏找起。
襄錦文見此,抬手摸了摸他的頭頂道:“不要如此沮喪。殿下既然將這件事情交給你了,那麼定然是她認為你可以找到的。”
襄陽微微點了點頭,這個道理他自然也是清楚的。白嬰不會如此做白工,若是他這邊完全沒有下落的話,對方也不會按照常人的思維來選擇越多的人投入到尋找之中越好,相反,她不會將尋找神器的事情交到與之無關的人手中。
襄錦文還在繼續說道:“陛下那裏,能說的事情還是要與他說上一說的。到底是一國之君,縱使他再是心胸寬闊,但如此隱瞞對你來說並不是一件好事。”
襄陽道:“我知道了。回去之後,我回去之後會去找父皇的。”
在當初離開天上京回到襄府的時候,他便先是被皇帝收為義子,而後才被立為儲君。所以,他便也將其稱為一聲父皇。
襄錦文似乎還有什麼別的事情,所以並未與他多做交談便催促着他回宮去了。
天上星月全無,大地之上便顯得越來越暗淡起來。
大風也在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下來,但是空氣之中卻顯得濕潤了不少。
第一滴雨落下的時候,白嬰還站在緊靠着萬丈深崖的那棵花樹邊上。隨着第二滴、第三滴......雨水越發密集且雨勢也逐漸大起來,花樹之上忽然泛出了一層暗青色的微光。
這層微光的出現,便讓那些雨水直接改了道,像是被一個無形的罩子阻攔了一般,沒有半點落到拔營的身上。
隱離撐着傘從不遠處的庭院之中走出來,最後停在了白嬰身後幾步遠的地方,開口問道:“師父還在等什麼?”
“沒什麼。”
白嬰回過身來,微微抬起頭看向他:“已經到這個時候了,你還不回妖界去?”
“現在......還不到時候。”隱離這麼說著,又向前走了幾步與白嬰並肩而立,血一般艷紅的衣裳隨着他的走動而微微上翻下揚着在虛空之中畫出了一道道的弧度。
他微微頓了一下,又繼續說道:“當年崑崙之戰的時候,妖族之中便有看不清情況的蠢貨跟着參與其中,想來如今再來一次,也還是會有些不知拿腦子思考的蠢貨違背我的命令行事。”
說到這裏的時候,隱離忽而冷笑了一聲:“我忽然覺得當初孫一看閣主的方法甚妙,那些看不清情況的蠢貨計讓如此想要送死,那麼留着也是礙人眼目,倒不如就藉此.......讓他們得償所願便好。”
對於他的這一番話,白嬰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
天邊有一點明光劃破了黑夜,一路向著雲嵐峰的方向疾飛而來。
白嬰見此,眸光微微閃了閃。
而與此同時,隱離抬手接住了向著自己飛來的那一點明光。
那光芒落入掌中之後,便在倏然之間化為了幾行文字,只如水波一般稍稍蕩漾了一下之後,這些文字頓時消散無蹤。
見到這些文字之後隱離的神色有些不好看,他側目說道:“師父,看來我要先走一步了。”
白嬰只輕嗯了一聲,便再未說起其他什麼。
隱離倒似乎還想要開口說些什麼話,但是才張了張嘴便又頓住了,到最後也只說了一句告辭,整個人化為一片雲霧眨眼消散。
雨下得更大了。
花樹之上覆蓋著的紅光越來越亮,其上已經被落下卻又被阻攔的雨水構成了一片白花花的水幕。
身後有腳步聲響起,隨之而來的,是白鳴的聲音:“嬰嬰,你果然還在這裏。”
“哥哥?”
對於白鳴在此刻的到來,白嬰倒確實有些意外。
“你來這裏,是有什麼事嗎?”
這個時候作為未來掌門的白鳴是不可能有閑功夫到自己這裏來的,除非他是有什麼事情來找她。
果然,聽到她問后白鳴沒有反駁,而是說道:“剛剛收到消息,夢國已滅。”
“國君在臨死之前使用了當初老祖宗留下的信物,他將太子符揚託付給了父親。”
夢國,乃是天上京中某一代掌門的兄弟所建立的一個國家。
早些年的時候,它還不叫夢國。或者說,那個時候它還不是一個國家。只是後來劍當時的皇室荒淫無道,天下民不聊生,於是那一代掌門的弟弟白昀轉而投身乞活軍中,跟隨着乞活軍一起推翻了那時候的朝廷,在千瘡百痍的土地上建立起了新的政權。
然而無論是什麼,最後都會變的。
早些年憐惜百姓疾苦的乞活軍首領,到了晚年的時候也變成了那個曾經自己最厭惡的人,高坐在皇位之上手段殘戾的對付每一個不如自己意的敵人。
白昀便殺死了帝王,改國號為夢,意思是要子子孫孫都要記住,不要忘記初心,不然,自己所追求的一切,到最後都只是一個虛無的夢境。
那一代的掌門雖然不贊同弟弟此舉,但是也還是將自己的信物給了他,可在他有性命之危護他安危。
但是一直到飛升成仙,掌門也未曾等到弟弟白昀使用的時候,於是交待了後代弟子若是有一日等到信物被使用,那麼就要答應那人的一個要求。
夢國雖然國土不大,但是卻也算的上是一個傳承久遠的國家。
始終記得老祖宗飛升前留下的囑託,白歲山在一收到消息的時候就下山去了,於是親眼見證了這個屹立數千年的國家在戰火之中化為烏有。
雖然算起來也是有着血脈關係的,但是白嬰對於夢國的滅國並沒有什麼觸動,就連白鳴過來最重要的原因也不是夢國滅國,皇室幾乎全部死亡,而是極樂教在人間的動作已經越來越大與肆無忌憚了。
“若是再繼續袖手旁觀下去,恐怕天道就要插手了。”
白鳴揉了揉眉心這麼說著。實際上,這場連仙門駐地也籠罩在其中的大雨,就已經是一個警告。
白嬰抬頭看了看暗沉無光的天空,慢慢的說道:“它在決定要將七界牽扯其中的時候,就應該料到了這樣的情況才是。”
如今其他幾界還沒有什麼動作,但是就憑他們的毫無動作便也能看得出來,並非是他們當真不在意,而是另有打算。
天道偏向人類,或者說是偏向沒有實力的普通人類。也不過是因為沒有實力的話,更容易擺佈一些。
想到這裏,白嬰不免帶上了幾分譏諷:“哥哥放心吧,天道不會這麼快動手的。”
既然都在棋局之中,那麼自然也該都下場才對。
她微微垂了垂首,道:“那位太子殿下如今已經在門中了嗎?”
白鳴點了點頭,道:“方才父親已經將他帶回來了。”
白嬰道:“既然如此,拿我便也去看看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