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憶往昔
梁灣拿起小心放在首飾盒裏的二響環,用手指彈了一下,悅耳悠長的聲音在耳邊久久不散。
四年前,梁灣聽從老師的建議,加入援非醫療隊奔赴撒哈拉以南地區。
那天,醫療隊一行人應邀參加當地一年一度的春祭盛典。
活動現場佈滿了各色鮮花和水果,醫療隊為了更好的融入,特地換上了當地的服飾。
代表張啟山來談一筆買賣的張日山,和一眾屬下為了掩人耳目,都打扮成當地的阿拉伯人,只露出眼睛,在臨街的酒屋裏坐等買家。他第一眼就注意到了梁灣的存在。
活動現場亞洲人本來就不多,穿着一身艷麗紗裙的梁灣格外的耀眼。
曾經被她救治的婦女和兒童圍繞着她。和她一路說笑,久久不肯散去。
看着她的笑容,張日山的腦海里浮現出一句詩: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他們和你們一樣,是中國來的。”
嚮導熱心介紹道。“他們是醫生。擁有非常高明的醫術。”嚮導不吝讚美。
買家遲遲未到。張日山預感到情況不妙。下令撤退。
沒想到反動派勢力為了抓政府派來的高官,在活動現場製造大爆炸,一時間死傷無數,哀鴻遍野。
被人群衝散的梁灣眼看就要被一塊急速墜落的招牌砸中。下屬們還來不及反應,張日山已經飛將過去把她撲倒到安全位置。
驚魂未定的梁灣緊緊的抱住救命恩人,對方矇著臉,入眼的是一雙深邃星眸。
中國人。
梁灣剛想道謝,他的同伴們緊張有序的圍到了他們身邊。這種局勢的下,她竟然還注意到了他們的鞋子類似軍靴
“二少!”
張日山本想立馬離開,可是人群隨着槍炮聲越發混亂,她的同伴又不知被衝到哪兒去了。張日山一把把梁灣扛在肩上。眾人開始擇路離開。
“先跟着我們。”
梁灣順從的趴在他的肩上。竟然覺得分外的安心。
還好他們的車停在不遠處。
稍微落後幾步的張日山近前一看,地上都是汽油。
“走!”
看來今天勢必不能善了。張日山把梁灣放在一個人跡罕至的角落。
“你跟着我們也不安全,自己保重。”
“告訴我你的……”他們已經沒了蹤影。
“你的名字……”
萬幸的是,認識梁灣的民眾把她帶到了安全的地方暫避。
眼看天就要黑了。外面的局勢已經穩定。好心的阿布夫婦拉出駱駝送梁灣回駐地。
撒哈拉日夜溫差極大,梁灣裹着一張羊毛毯子,依然冷得有些打顫。
駱駝停了下來。
“阿布是有什麼情況嗎?”
“別擔心,梁,是一具屍身。我們想為這可憐的人做禱告,願真主安拉保佑,讓他的靈魂安息。”
今天發生的暴動極大的震撼了梁灣,多少人的生死都在一線之間,包括她。如果沒有那個人相救,今天她就是一個異國亡魂。生命是如此的脆弱。梁灣雖然不信教,可也想為死者做點什麼。
待走近,梁灣發現那死者穿着熟悉的鞋子。她心裏只想着千萬不要是他,摘下他的面紗,確實是中國人,體格也像,只是滿臉血污,看不分明。
見梁灣埋頭在那死者胸前。阿布夫婦嚇了一跳。
“他還活着!”
三個人手忙腳亂的開始施救。
張日山暈暈乎乎的醒來,發現自己在晃悠悠的移動。
“你別動,小心掉下去。”
張日山覺得聲音熟悉,片刻思索后終於想起了聲音的主人。
“是……你救了我?”
“你現在還很虛弱,盡量別說話。還有半小時就到醫療隊駐地,到時候你會得到更好的治療。”
命運真是神奇。他救了他,然後她救了他。
張日山發現梁灣雙手不停的在按他的各處穴位。
“你還懂中醫?”他聲音有些乾結嘶啞,就像鈍刀子劃過砂紙。張日山自己聽着都嫌棄。
“我初步檢查了一下,你除了頭部,其他部位沒有什麼外傷。可是你暈倒在沙漠裏不知道多久了,體溫太低,所以我在促進你的血液流通。”
“多謝。”好難聽,他決定不說話了。
“其實,今天有一個人救了我的命,那個人是不是你啊?”
今天他們被伏擊,張日山不想透露太多,也不想和無關的人和事牽扯太深,可是又不想撒謊,乾脆不做聲。
梁灣見他不做聲,以為不是他,繼續探聽道:“你和我的救命恩人穿着一樣的鞋子,你們應該是一起的吧?其他人叫他二少,你知道他的名字嗎?”
見他還是不吭聲,她覺得那位‘二少’可能是他們的頭領,所以他不方便透露,於是不在再強人所難。
梁灣按了許久,她的雙手很累了,於是抱着他休息一會兒。
“你別誤會啊,我一路抱着你是為了給你取暖,這是醫者仁心,可不是占你便宜。”
他笑了笑。但是沒有回話。
張日山自小習武,身體比正常人敏感,五識也比一般人敏銳。
此時他和梁灣同蓋一張毛毯,玲瓏有致的身體緊貼在他的後背,兩人的衣服都是涼薄的布料,她吐氣如蘭,又帶着微微急促,像極了歡愛后的溫存。
張日山覺察到自己的身體有了反應。隨着梁灣的雙手又開始在他身上按壓,慾念如星火,開始蔓延。
每每按到腿上和腹部,尤其折磨。他想讓她停下,又不想讓她停,腦海里好像有兩個小人兒在吵架,他開始頭疼起來。
梁灣欣喜的發現,他的體溫終於有了上升的跡象,不僅禁自誇,“你的體溫開始回升了,我的中醫學的還是不錯的嘛。”
張日山苦笑。這個女人,其實是上天派來折磨他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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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日山的屬下已經提前一步到了醫院駐地等候。
由於白天發生的暴動,醫療所里幾乎擠滿了各色人等。早已沒有床位,梁灣只好把他放在一個略顯寬敞的角落裏。
趁着梁灣去張羅檢查用品。坎肩悄無聲息的來到張日山身邊。滿臉自責。
“我沒事,準備一下,天亮就走。”
“那批貨怎麼處理?”
“他不講規矩,我們也不用客氣。聯繫一下他的對手。我不僅要他的錢,還要他的命。”
“那個女醫生……”
“不許動她。”語氣如此嚴厲。
砍肩愣了一下,隨即點頭,隱去。
傷患太多,團聚的眾人只來得及問候,便投入了一場又一場救援。
梁灣一邊幫他處理傷口,一邊抱歉:“傷員太多了,東西都不夠用,只能先給你簡單包紮一下。醫藥物資最快也得明天中午才到。”
“沒關係,其他人比我更需要。”
“現在連喝的水都沒多少了,本來還想好歹讓你洗一下的……”連你長什麼樣都不知道。
“沒關係,我是男人,不介意。”
隱在一旁的坎肩暗暗吐槽,這位真的是他們家那個重度潔癖的二少?
梁灣給他包紮好,掏出一塊巧克力塞到他手裏:“先吃點,補充一下體力。待會兒過來看你,有什麼不舒服一定要說,知道嗎?”
他確定自己的‘體力’還可以,不過還是乖巧的點了點頭。
醫生嚴重不足,梁灣十分忙碌。即使如此,她還不忘偶爾跑到他那裏,摸摸他的額頭,看他有沒有發燒。一直到天快亮的時候,終於累癱在張日山旁邊。給自己灌了兩口水。看到他起干皮的嘴唇。支支吾吾的說: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要不要喝點水?”,她有點尷尬的笑了笑:“這裏的日常用水都是傍晚送過來的,可是昨晚沒有送,所以每個人就分到了這麼點……”
張日山接過就剩小半杯的水,“多謝了。”
“你都喝了吧,領隊說今天會有人送水過來的。”
印着她剛才喝的位置小飲,清水緩緩流入,沁濕乾涸的口舌,滋潤緊澀的喉嚨,直達肺部,宛如新生。
如此甘美,不知道是因為水還是因為遞水給他的人。
天已蒙蒙亮起,望着她熟睡的容顏,他遲遲不願起身。
一直躲在暗處的坎肩看在眼裏,也沒有催,是信他不會為兒女情長耽誤正事,也是兄弟間的默契。
張家的男人,果然都是情種。
坎肩認真的打量梁灣。嗯,如此狼狽扔不掩艷色。二少眼光不錯。
張日山知道不能再耽擱。靠近她,決定小人一回,輕啄肖想已久的櫻唇。
一下又一下,他長嘆一聲,起身要走,不料被梁灣拉住。
她瞪着他,他竟然還有臉笑,還笑得那麼磕磣。
“是你對不對?就是你救了我。”她記得他的眼睛。
他徑直欺壓上前。不再是克制的碰觸,而是放肆的席捲而來。梁灣條件反射的想推開她,可是又擔心他的身體,猶豫之間,竟被他撬開了牙關……
坎肩看得嘖嘖驚奇,這下張大佛爺再也不用擔心他的弟弟對女人沒興趣了。
一個女人如果不拒絕你的強吻,那當然是喜歡你。你喜歡的女人正好也喜歡你,真好啊。
坎肩見兩人吻得如痴如醉,有點着急,只好咳了一聲,提醒一下。
張日山戀戀不捨的放開,退下手上的二響環,套在她的左手上。
“你是不是要走了?”
“這個鐲子叫做二響環。好好保管。”
“你要去多久?”
“給我點時間,安排好一切,我會來找你。”
他起身就走,梁灣看着他的背影急切呼喊,“你個王八蛋,至少告訴我你的名字!”
夜色中,他回過頭,無聲的說了他的名字。
梁灣一遍一遍回憶他的唇形,依稀是個人名。
“你個王八蛋!我又不懂唇語……”她委屈得只想哭。
初吻和初戀就這樣發生了,對方是個不知道姓名和長相的野男人。換誰不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