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聖昏決策起刀兵
而那管家老朱將那神色慌張,毫無防備的一名御林軍撲倒在地,騎在他的身上,手中短刀奮力下壓,眼看就要割破那御林軍的咽喉,此時那老朱已然近似瘋癲,兩眼瞪出,青筋暴露,臉頰漲紅,咬牙切齒,奮力要殺那身下之人。
被壓在身下的御林軍用雙臂把住朱總管的兩肩想要將他推開。可這年近七旬的老翁不想力氣竟如此之大,一時汗如雨下,僵持不動。而另一名御林軍見狀,急忙轉到那老朱身後,揮動長戟,向前刺出,金色的長戟瞬間被鮮血浸透,勾出那腹內的腸子。血肉模糊,鮮血四濺。
那老朱仰天噴出一口鮮血,渾身癱軟,短刀落地,身下的御林軍趁機一把將他掀翻在地,又站起身來從同伴手上奪過那長戟,對着已然死去的朱總管又連搠了三次下,只將其胸口搠出好幾個血窟窿來,又啐了口唾沫,罵道:“媽的,深更半夜,老子差點死在這老瘋子刀下,真是晦氣!”
說罷又蹲下身來,掀開那已被鮮血浸透的衣衫,找到那張血紅的銀票,搖頭說道:“可別糟踐了這銀子。”
聞聽正陽門處動靜,巡邏的大內侍衛急忙匆匆趕來,見滿地鮮血,一具屍首躺在城門口,便問那御林軍道:“發生何事?”兩人如實交代:“此人身懷利刃,深更半夜硬闖正陽門,已被我二人革殺。”大內侍衛便將屍首拖走,又派人來處理血跡,御林軍按部就班,繼續看守宮門,餘事不提。
而那在角落目睹了這整件事過程的王府下人早已嚇得兩腿發軟,抖似篩糠,急忙掩住口鼻,驚慌失措,連滾帶爬的繞路跑回了順明王府,腳下一急,竟撲倒在地,捶打着那府門,哀慟的喊道:“開門!快開門!”
府門大開,家丁見是自家兄弟,又渾身是傷,急忙將他扶起,正欲帶他去治傷,可不像他驚恐的說道:“我要見王爺!我要見王爺!”一把將身旁的夥伴推開,撒開腿便嚮應無疾卧房奔去。家丁們看着納悶,但也只得任由他去,想必有甚麼要緊之事。
而那下人只顧悶頭硬闖,正與那端着半盞殘茶,剛服侍應無疾睡下的丫鬟撞在一處,將她撞到在地,摔碎了茶盞,茶水撒了一地,清眸微怒,咒罵道:“不長眼的東西,如此毛糙莽撞。”而那下人已然顧不得許多,也顧不上那丫鬟在身後喊道:“王爺剛剛睡下!”便闖入了卧房之中。
原來那應無疾見朱總管遲遲不歸,心有不安,故而一直等吼到方才,實在是睏倦難當,這才睡下休息。而那下人也為通報,直接推門而進,撲倒在地,邊叩拜邊痛哭道:“王爺!王爺!”應無疾翻身坐起,怒罵道:“你是何人,不曾通報,竟敢擅闖本王卧房?!”說罷,便要抽出那床頭之劍將他斬殺。
不想那鼻青臉腫,遍體鱗傷的下人竟跪在床邊,淚臉滿面,痛哭不止,又叩首道:“王爺,我乃是府中下人,奉了朱總管之命與那宮中的潘公公接頭,向他問請宮中之事......”應無疾聞聽此言,便放下戒心,坐直了身子迫不及待的問道:“情況如何,速速講來!”
“那潘公公收了我們的銀兩,卻背信棄義,將小的痛打一頓,丟出皇宮,還讓小的回報王爺,叫王爺......”下人說了一半不敢再說,應無疾連忙問道:“他說甚麼?”下人只得說道:“他叫王爺洗頸就戮,已然時日無多了!”說罷,又叩拜在地。
應無疾舉劍指着那皇宮的方向怒斥道:“龍游淺灘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本王英明一世,到如今竟被那閹貨宦官欺壓!”氣血攻心,嘴角竟逼出一行鮮血來,又問那下人道:“那閹貨為何如此囂張!竟敢視本王若無物!?”
“他說,他說......他說聖上早有誅殺王爺之心,如今王爺已被刀雪客所傷,命在旦夕,正該趁此機會剷除心腹大患,使朝中黨羽分崩離析,肅清奸佞。明日早朝,陛下就要與文武百官商討如何處置王爺!王爺,大勢去矣!”下人嚎啕大哭,撕心裂肺,應無疾臉色慘白,癱坐在那床榻之上。
“朱總管,朱總管何在?他不是說去為本王求醫了么?為何至今未歸?”雖明知那老朱找不回名醫來,但應無疾還是抱有最後一絲希望,若是真能治好他的經脈與內傷,恢復功力便指日可待,屆時便可不再顧及那朝廷的禁軍。
可那下人聞聽應無疾要尋朱總管,方才平復的心情又掀起波瀾,彷彿要把淚水哭干,哽咽說道:“朱總管為尋御醫為王爺治傷,身懷利刃夜闖皇宮,被御林軍擋下,以利刃欲殺之,卻被,卻被御林軍殺了!屍首已被大內侍衛拖走!而那刀雪客與楚輕安因為護駕有功,被封官賜爵,收在皇帝身邊,竟做了將軍和郡主!”那人伏地痛哭,應無疾最後的希望終於破滅。
“天要亡我,天要亡我!”應無疾仰天長嘆,吐出一口鮮血,化為血霧飄零,手中長劍摔落在床
邊,整個人向後倒去,昏死在床榻之上。那下人見狀,慌忙撞出卧房,高聲呼救道:“快來人吶,王爺他,王爺他......”丫鬟僕人們紛紛趕來,又去請府上的郎中來緊急診治,眾人圍在應無疾身旁,心急如焚。
再說那刀雪客與楚輕安,身後跟着那巡檢校尉和大內侍衛行了一日,見天色已完便在承天府西南的柳林府歇腳。由於此事他們的身份大有不同,雖他們不願承認,可確是當今聖上親口敕封的將軍與郡主,焉能住在那三教九流的客棧之中?
兩人倒也不與那些大內侍衛爭執,住在驛館之中還能省些盤纏,何樂而不為?在驛館這一夜,極為漫長,北方的初冬已然是寒風刺骨,楚輕安久未入眠,獨自倚在窗口望着那又缺到滿,又滿再度殘缺的銀盤,一片指尖大小的雪花輕輕飄落。
楚輕安伸手去接,那輕薄冰涼的雪花落在掌心,融化成水。楚輕安欣喜的向屋內喊道:“雪哥哥,下雪了,快看,下雪了。”可話一說出口,楚輕安便已後悔,刀雪客雙目已瞎,早已看不見這美妙的初雪。
而刀雪客端坐在桌邊,雙眼已被楚輕安用布條敷了葯裹上,這也只是按照那《濟世青囊》之法稍作嘗試,有沒有用,則是另當別論。刀雪客聞言微微一笑道:“我看到了,很美,我的眼睛雖瞎了,可我的心裏卻很透亮,我永遠記得那雪的模樣,和你一樣,一生難忘。”
楚輕安又溫暖又心酸,輕嘆一口氣,便回到刀雪客身邊,將他扶起,兩人在床邊相依着坐下,楚輕安堅定地說道:“此生此世,我一定要將雪哥哥的雙眼治好!”可刀雪客卻笑道:“怎麼,你很在意我現在的模樣么?”楚輕安大驚道:“當然不是!”
刀雪客順着楚輕安的臂膀,指尖輕輕攀上楚輕安的臉頰,撫摸着說道:“不便再費心血了,如今我雖失去了雙眼,可卻不會再被那些虛幻之物迷惑,從此只憑一顆透明的心去洞察時間,仿效秦前輩,不也是一樣生活么。再者,你的模樣,早已刻在我心中,永世難忘。既然如此,那能不能看到,又有什麼要緊的呢?”
楚輕安感動萬分,眼中隱瞞淚水,嘴角卻向上揚起。撲倒在刀雪客懷中,兩人緊緊抱在一處,楚輕安又問道:“雪哥哥先前甩掉那些大內侍衛的計劃打算何時進行?”“等明日出了柳林府,我們便設法布下陷阱,依計行事。”楚輕安點了點頭,天色已完,將燭火吹熄,二人身影交疊,隱匿在黑暗之中。
一夜過去,那承天府城已然恢復了白日的喧鬧,人聲鼎沸,唯獨那順明王府極為冷清。應無疾已然醒來,只是披頭散髮,衣衫不整,鬚髮散亂,眼神獃滯,極為滄桑狼狽。將左右丫鬟僕人盡皆撤去,老朱也不在身邊,那應無疾的面前只擺着那攤開的《無上大玄神冥卷》,還在做最後的考慮。
一旦修鍊了這邪門武功,雖可暫時令他峰迴路轉,重回巔峰,但其下場,只怕不會比游晉文要好。一旦踏上了這條路,便再也回不了頭。從來沒有甚麼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此時的應無疾只在等一道聖旨,若聖旨一到,則是他作出決斷之時。
大內皇宮,天明殿上。薛總管的屍首終在清天殿尋得,正光帝以厚禮安葬,又命人拆除清天殿。信任的太監總管正是那捉住應無疾細作有功的潘公公。潘總管立於殿上,將拂塵一搭,望了一眼那正光帝,見他點頭,便衝著殿外高聲喊道:“百官覲見!”
在天明殿外恭候已久的文武百官聞聽此聲,便停止了討論,皆身着朝服,手執笏牌,卸下兵刃,脫去鞋履,井然有序的依次上殿,文官於右,武將於左,見了那端坐於龍椅之上,身着九龍明英袍,頭戴珠簾帝冕,雄姿英發的正光帝,皆一齊拜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卿平身。”“謝陛下!”百官起身,正光帝由衷笑道:“朕繼位已然一十二年,今日還是朕第一次將朝政大事攬於己手,與眾愛卿暢談國事,朕心中大快。如今奸佞將除,那妖道已死,不久之後,朕便可安安穩穩的坐穩這江山,再無顧忌了。”“陛下英明!”眾臣附和道。
正光帝又掃了一眼那潘總管,他遂又喊道:“有本快奏,無本退朝。”那文官隊列之中便轉出一人,躬身拜道:“稟報陛下,臣有本啟奏。”眾人望去,此人正是那二品中樞院首府宰相王陽年,總覽中樞院之事。正光帝遂笑着問道:“王愛卿有何要事,速速奏來。”
“陛下重新臨朝,實乃萬民之幸,百姓之福。奈何如今豺狼猶在,爪牙潛伏,一日不除,必將捲土重來,禍亂朝綱。”王陽年已是剛正耿直之老臣,亦在先前的血書密詔之中,“東陵王爺應無疾,蒙受先帝與陛下隆恩,免除攝政王一職后,敕封東陵,尚不知滿足,廣布羅網於朝堂,暗結黨羽於殿宇,僭越君臣之禮,禍亂朝廷綱常,欲弒君自立久矣,其心險
惡,無人不知,若再不處置,只怕夜長夢多。望陛下早下聖旨,已做決斷。”
正光帝聞言點了點頭,但未直接明示,而是問道:“王愛卿此言,眾卿是否同意?有何意見,一併說出。”武將們大多心直口快,站出隊列說道:“臣附議。”“王大人此言甚是有理。”“陛下,東陵王爺不可不除。”而文臣卻總是會多些顧慮,倒不是應無疾的黨羽。朝中之人多多少少受過應無疾的恩惠,但在大義之前,還是拎得清的。沒必要為了保住大勢已去應無疾,葬送了自家性命。
文官隊列之中又轉出一人說道:“陛下,王大人此人雖然有理,但如何處置東陵王更待商榷。若是唐突殺之,只怕會激起反抗,致使那東陵王垂死掙扎,反倒對陛下不利。請陛下三思!”
此言一出,又惹得眾臣一陣哄鬧:“此事不可急進,須緩圖之。”“應無疾手段狠辣,野心勃勃,宜早除之!”一時間朝堂之上亂作一團,不成體統,轟吵起來。正光帝倒也不生氣,反倒樂於見此爭論之景。待眾臣意識到自己失態,各回隊列,禁聲之後,正光帝這才發話。
“怎麼了,不吵了?這下該輪到朕說了罷。”正光帝緩緩起身,在那潘總管的攙扶下走下玉階,立於大臣們身前,徐徐說道:“無論如何,那應無疾畢竟是朕的四皇叔,是先帝之弟,縱然他有弒君篡位之心,朕亦不可做絕。來人吶,聽旨。”
那潘總管遂轉到正光帝身前跪下聽旨,正光帝吩咐道:“東陵王屢屢犯上,竄逆僭越,大逆不道,本該於東市口當街斬首,府中上下一併處死。但朕念及叔侄之情,法外開恩,只賜予那應無疾一條白綾,叫他自行了斷。府中其他人等,皆不予追究。待應無疾自盡之後,仍以王侯之禮安葬於皇陵,入祖祠。”
“陛下聖明!”如此安排,極為妥當,眾臣皆拜伏。看來若非應無疾與那妖道先後禍亂朝綱,正光帝又不是體弱多病,必是一代明君。而又有大臣問道:“陛下,若是那東陵王不肯自盡,又當如何?”正光帝緩步走回龍椅前,背對着百官微閉雙眼,長嘆一口氣道:“若他果真固執如此,那朕也只得與這四皇叔,動起刀兵了。”
此事議罷,又有邊關武將上奏道:“陛下,臣有本奏。妖道雖除,細作已誅。但從此事上可知,那朝鷹族賊心不死,密謀策劃了幾十年,滲透到我朝中,只為圖我中土。如今奸計雖破,但其是否還有其他計劃,尚且不知。實該未雨綢繆,以防不測。”
又有文臣進言道:“陛下,郭將軍此言甚為有理。那朝鷹族久居南疆,疆域狹窄,資源匱乏,若要壯大必當圖謀我中原土地,如今雖暫敗一招,但人心難測,那朝鷹族人不施教化,必定捲土重來,襲擾我南關邊境。到那時再起戰事,只怕會陷入被動,再難抵擋。”
“眾卿對此事有何良策?”正光帝問道。誰知滿朝大臣竟一齊拜道,齊聲進諫:“我等請陛下下旨,先發制人,征討南疆,蕩平朝鷹族,以戰止戰,永絕戰事,以保中原土地,姜國江山永固,百姓康平。請聖上決斷!”
正光帝聞言,微微一愣,但細思一番,並非毫無道理。與其時刻提防着那朝鷹族,日夜不得安枕,不如先發制人,搶佔先機,一舉平定南疆。正光帝垂頭沉思,復又抬起頭來,望着那天明殿上懸着的太祖親書金匾“江山永固”,猛然轉身說道:“聽旨!”
“微臣在!”百官們齊聲應道。正光帝振臂傳旨,點將分兵:“眾卿聽令!拜武平侯鄧國志為平南大元帥,安邦侯安平元為鎮南副將軍,中樞吏丞韓書遠為參軍,兵部典軍李元明為督軍,命驃騎將軍左仁明,車騎將軍應天熊,領十五萬大軍南下,再詔令南方一十二路督府軍各一萬,總計二十七萬大軍出南關直取朝鷹族,務必將其剿滅,斬草除根,永不再生!”
“臣等遵命!”眾臣各自領旨,正光帝又吩咐道:“所用軍械器具,兵部一併備至齊全,即日出發!糧草先行,囤於落雁府,若有貽誤軍機者,定斬不饒!大元帥可全權決策,不必回報於朕!”“陛下聖明!”眾臣又其聲附和。
可有一站與隊末的小吏卻衝出隊列,跪在殿中叩首道:“陛下,萬萬不可啊!”此人原來是頂替那王千扇剛剛上任的信任五品伏文侍郎黃奎新進諫阻止道:“陛下,萬萬不可出兵討伐!”正光帝問道:“滿朝文武皆以為要先發制人,汝為何阻止?可有說辭?”
“若朝鷹族來犯,我等為陛下拒之,實是天理,朝鷹族必敗,我等必勝,問心無愧此乃正義之師。而如今敵未犯我,我先犯人,掀起刀兵,致兩國百姓陷入戰亂,死傷無數,生靈塗炭,即便蕩平了南疆,也是徒添罪孽,天理不容,不義之師,只怕要遭天譴,還望陛下,明鑒!”
正光帝並非昏君,自知此言也頗有道理,便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