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天王閉目人間險
“屬下早有報國安邦之志,淪落江湖草莽實屬無奈,若有一日能潛龍騰淵,掃除朝內奸臣,平內患,破外憂,保我大姜萬里江山,此生只願足矣!”文南枝從未如此激動,情至深處,臉頰漲紅,雙目含淚。
應晚離也頗為動容道:“此今以後,文少俠再不是江湖亂黨,乃是我大姜的功臣。文武雙全,忠肝義膽,待上奏朝廷后,定表奏文少俠做蕩寇將軍!率兵出征,運籌帷幄,為我姜國平定內憂外患!”
兩人又寒暄一番,應晚離見時日不早便要離開,臨行前將應無疾的各處安排告知文南枝,叫他小心從事,切莫暴露,隨後便回東陵府復命。且說那文南枝將傘中妖屍首拖至無人處掩埋,又打掃了血跡,環顧四周,見四下無人,倉皇離開。
再說此時那洛白衣與饒夢璃走走停停,日不過百里,左拐右入,專走那無人難行的坎坷小道,自以為躲開了眾派眼線,卻不知一舉一動都在他人眼中。饒夢璃趴在洛白衣北上,細聲說道:“洛哥哥已走了數個時辰,不如駐下腳歇歇罷。”
洛白衣雖已是大汗淋漓,卻仍強笑着說道:“沒事兒,洛哥哥武功雖不高,可輕功自詡天下第一,背着你還不是綽綽有餘。”此言雖是有理,洛白衣的輕功自是當世絕倫,可他雖年少氣盛,但體力卻不如那長期練武之人,若是他一個人尚可奔馳百餘里不停歇,可如今又背着饒夢璃,走如此崎嶇小路,生怕磕碰了她,千般小心,這才拖累了行程。
可饒夢璃實在不忍心他勞累過度,輕輕替他擦去額頭上的汗水,又勸道:“還是歇歇罷洛哥哥,此處極為偏僻,想來那些人絕不會追來的。”洛白衣緊咬牙關,眉眼上抬,環顧四周,無奈長呼一口氣,又見不遠前有一處矮牆,便說道:“前面似有可歇腳處,我們便去那兒暫歇片刻。”
兩人遂來到那矮牆前,才知這原是一座天王廟,只因原先住在此地的百姓遷居,天王廟便斷了香火,廢棄至今。廟外矮牆殘破,廟內蛛網密佈,灰塵重重,陰暗潮濕,倒也開闊。那四座天皇像也都黯淡了光彩色澤,或是斷了胳膊,沒了寶具,香爐諸類,盡皆打翻。
方走入廟中,只踏出一步便激起揚塵漫天,嗆得二人睜不開眼,連連咳嗽,待煙塵散去,這才進入廟中,深秋時節,氣候漸寒冷乾燥,可這天王廟終日不見天日,確實陰冷潮濕,又有刺鼻異味。唯獨角落有大堆的乾草,還算是乾淨乾燥。
兩人便倒在那乾草堆上稍作休息,怎奈洛白衣已是眼皮打架,困頓不堪,模糊的說道:“我稍睡一會兒,半個時辰后將我喚醒,我們繼續上路。”說罷便沉沉睡去。饒夢璃見他睡熟,滿面憔悴,想來必是為她擔心受怕多日,心內自責愧疚難當。
“洛哥哥必是為我留書告別日夜牽挂,以致這般憔悴。”饒夢璃輕嘆一口氣,便用袖口裹住漆黑的小拳頭輕輕敲打着洛白衣的小腿和膝蓋,為他捶腿,也讓他睡得更舒服些。轉眼已是半個時辰過去,洛白衣正睡得香甜,饒夢璃怎忍心將他叫醒趕路,便任由他繼續酣睡。
饒夢璃獨自出了天王廟,在路邊拾些散落的枯枝作為柴火,彎腰之時卻不曾看見那枯木林中身影閃動,只是心情大好的輕聲哼着小曲返回了廟中。洛白衣仍未醒來,饒夢璃也不去打擾他,只是取出火折,點燃了柴火,叫二人身上暖和些。
柔和的火光映紅了二人的面龐,洛白衣四仰八叉的躺在一旁,饒夢璃坐在火堆邊抱着雙腿,將臉頰靠在膝蓋上靜靜地看着那團跳動的火焰,竟有一刻想化為飛蛾撲入火中,了卻此生,恍惚之間,饒夢璃也沉沉睡去,又被眼前那晃動的血影驚醒。
每當合上雙眼便會看到北方劍派慘死的冤魂索命,只是此時饒夢璃的身旁有洛白衣陪伴,不知怎的,打心底竟安心了些,雖是驚出一身冷汗倒終於半醒半睡的休息了一場。
不知不覺,那柴火已是燃燒殆盡,橙紅的火焰終於熄滅。一夜過去,洛白衣悄然蘇醒,揉着惺忪睡眼,伸着懶腰,望向天王廟外仍是白晝,只當沒歇息多少時辰,仍可加緊趕路,又見饒夢璃抱着雙腿睡的正香,而眼前不知何時多出了許多灰燼,看那灰燼像是燒了一夜。
洛白衣心中起疑,恰逢饒夢璃蘇醒,便急忙問道:“小璃,我們睡了多久?”饒夢璃揉着惺忪睡眼迷惑地說道:“約莫有一整日了,昨日見洛哥哥睡得香甜,故而未曾喚醒。”洛白衣聞言急的從草堆上跳了起來,連連說道:“速速出發,不然必遭大難!”
說罷便拉上饒夢璃就要奔出天王廟。誰知剛衝出廟門,只聽聞矮牆之外,四面八方喊殺聲頓起,兩人大驚失色,正欲逃回廟中,不想那廟的後門衝出一群江湖
人攔住去路,再回頭時,身後大門處也多了許多江湖人。他們衣衫不同,兵器各異,看來是來自許多門派的弟子。
矮牆之外又豎起十道顏色各異的大旗,旗子上分明寫的是:東方劍派,南方劍派,影門,麒麟山莊,錦繡閣,鯨雲島,天義營,朝海宮,乾坤派與青蟒盤山觀,十道大旗將小小一座天王廟包圍的水泄不通,那衝進來的弟子還只是九牛一毛。
饒夢璃與洛白衣腹背受敵,無處可逃,饒夢璃急忙對洛白衣說道:“洛哥哥快些走罷,這些人定是衝著我來的,如今有我拖累洛哥哥必會被牽連,北方劍派之死全是我一人之責,與洛哥哥無關,憑你的輕功定能逃出生天!”
“妹妹要陷我於不義之地么!今日便是死了,我兄妹二人也該死在一處,豈有棄妹而去,獨自苟且偷生的兄長?”洛白衣劍眉倒立,怒氣沖沖的將饒夢璃擋在身後,與各大門派的弟子周旋。
眾弟子將二人團團圍住,那東方劍派大旗之下所立之人,道袍鵝黃腰懸長劍,白面長須,顴骨頗高,邁步上前指着那洛白衣說道:“想必你便是洛白衣罷,此事與你無關,我等皆是為那饒夢璃而來,若是你此時離去,我們也不為難你。”
洛白衣卻反唇譏笑道:“我十鬼堂之人向來共同進退!豈會像汝等貪生怕死之徒,可以放棄自己的手足至親?今日小爺偏偏要走,看你們誰能攔得住我!”說罷,右臂攔住饒夢璃的腰肢,不待她有片刻猶豫,便飛身而起。
此時的洛白衣雖是精神抖擻之時,怎奈數日以來米水未進,腹中飢餓,腳底發軟,加上又摟住了饒夢璃,剛剛起身飛出一丈,見那錦繡閣大旗下飛出一人,身着灰布短衫,縱身躍起,兩腳向上踢去,洛白衣與饒夢璃不曾防備,兩人皆被踢中小腹,墜下身來,重重的摔落在地,已是口吐鮮血。看來這兩腳的力道不淺。
灰衣者輕身落下,冷眼笑道:“哼,甚麼雲中豹,九幽金雀,武功不過如此,既然不識抬舉,就休怪我等無情了。如今你們已是籠中之鳥,插翅也難飛!若是還有半分良心,就該束手就擒,否則捉住你們之時,必將頭顱斬下,祭奠北方劍派五百英魂!”
周圍各派弟子聞言皆齊聲高喊道:“誅殺妖女!匡扶正道!”
饒夢璃強撐着身子坐了起來,又扶起洛白衣,在他耳畔苦苦哀求道:“洛哥哥,就當是小璃求你了,此事千錯萬錯,錯在我一時鬼迷心竅,鑄下如此大錯,實在與你無干,你不要再固執了!”說罷,不顧洛白衣的阻攔,竟跑向眾門派弟子。
眾人見她奔來,只當是她要以死相拼,心中膽怯連連後退,可饒夢璃卻撲通一聲跪倒在眾人眼前,連連叩首,哽咽哀求道:“諸位前輩,北方劍派滅門一事,皆是我一人之錯,與他無干!更與十鬼堂無關!你們要殺要剮,饒夢璃悉聽尊便!但有一事,切莫傷及無辜,須放他離去,我自會束手就擒!”
那着鵝黃道袍者聞言笑道:“這妖女倒還有幾分良心,也罷,我們乃是江湖正派,此行前來不過是要你伏法,若你甘願受死,自然不會為難無關之人。那雲中豹,你可以走了。”說罷,身後便走出兩名弟子,將洛白衣拽起身來,就要往天王廟外拖走。
誰知當洛白衣被拖起之時,遲鈍的眼神剎那間變得凌冽起來,手腕翻轉,手背青筋爆出,骨節突出,兩手變爪,制住那兩位弟子的手腕,將他們手臂蹩住,向下掰去。兩人疼的兩腿打顫,大汗淋漓,咿咿呀呀,連聲求饒,洛白衣毫不猶豫的又鬆開了兩爪,飛身而起,轉身兩爪自胸口劈出。
強勁的爪力劈中兩名弟子面門,直做血肉模糊,撲倒在地,生死未卜。這兩爪洛白衣是蓄勢待發,拼盡全力,又是出其不備,故而威力極大。見兩名弟子生死不明,那鵝黃道袍者便勃然大怒,掣出長劍劍指洛白衣道:“匹夫!安敢傷我弟子!”
“今日誰敢阻攔我二人,來一個我殺一個,來兩個我殺一雙!”洛白衣眼角泛紅,輕輕拭去嘴角的血跡,暴喝一聲,兩爪一前一後,腿呈弓步,擺起陣勢,就要與眾派大戰一場。可那道人卻笑道:“哼,就憑這三腳貓的功夫,也敢出來送死?!”
“你大可來試試!”洛白衣片言不讓,針鋒相對,一時間劍拔弩張,就要大戰一場,饒夢璃急忙起身跑到二人之間,攔住洛白衣哭嚎道:“洛哥哥你冷靜一點!此事本就是我之罪孽,實在是罪有應得,你又何必如此執着?”
洛白衣雙眼含淚,心內五味雜陳,不是滋味:“你是我妹妹,縱然你有天大的過錯,我也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你送命。你叫我一聲哥,我倆便是一輩子的親人,叫我袖手旁觀,就宛如以刀割肉般痛苦,即便今
日我救不出你,我也要與你共同承擔,有甚麼後果,我自己來扛。”
饒夢璃淚如泉湧,兩人抱在一處,痛哭流涕,似要將眼淚流干,心中繁雜苦悶盡皆哭出,大哭一場,心愿已了,只求死在一處,也算是不枉兄妹一場。
在場之人雖為這至親之情有所動容,但又想起那北方劍派滿門慘死在這妖女手中,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便個個咬牙切齒,劍拔弩張。那東方劍派領頭者也冷笑道:“原來那殺人不眨眼的妖女也有如此真情,真是可笑。也罷,既然你二人誓死不肯分開,今日便成全你們。待將你二人梟首,便合葬一處,也算是不往你們一片真情。”
洛白衣緊緊抱着饒夢璃說道:“小璃,別怕,只要洛哥哥還有一口氣在,便不會讓你受傷。一會兒我牽制住他們,你伺機逃跑。”饒夢璃的頭靠在他胸口哽咽搖頭道:“我不要,我不要,我死也不離開洛哥哥......”
只見那鵝黃道袍者提劍走來,手中長劍泛着陣陣寒光,鋒利無比,見洛白衣兩人抱在一處,便要一劍刺來將二人刺穿。洛白衣眼疾手快,一把推開懷中的饒夢璃,大步流星,箭步而上,側身躲過劍鋒,左爪落下,卡住那劍身,竟不能挪動分毫。
道人緊咬牙關,額頭冒汗,也抽不出長劍,再看那洛白衣也是臉色煞白,情況不好,便一腳自下踢來,洛白衣也飛出一腳,互攻下盤,你來我往,不讓分毫。其餘門派見了,不知是顧忌江湖道義還是心懷鬼胎,並不上前幫忙,任由那東方劍派的道人與洛白衣大戰。
僵持許久不見勝負,只見洛白衣青筋顯現,兩眼瞪圓,暴喝一聲,左手五指拼盡全力向下一扣,竟將那劍身折斷,與此同時那道人踉蹌向後栽去,仍不忘揮出手中斷劍將洛白衣兩手劃破。
傷口不淺,險些傷及兩掌經脈,廢了武功。可即便沒有如此,也是汩汩滲血,緊握雙拳,鮮血仍從指縫滲出,滴落在地。兩人皆暴退數步,饒夢璃飛身扶住洛白衣,東方劍派的弟子自是接住了那險些摔倒的道人。
道人雖吃了虧,但卻沒有受傷,反倒砍傷了洛白衣。洛白衣雙掌手上,爪功一時難以施展,已無力與諸派抗衡,那道人便對身後弟子輕聲說道:“那雲中豹已無力反抗,你們趁此時一擁上前,將他二人人頭拿下,我們也好回去復命了!切莫不可讓他人得手!”
弟子們正要領命出陣,只見其餘各派相視一眼皆有武功高強者從陣中飛身而出,十大門派十大高手將二人團團圍住,各自施展武功,仗開兵器,打的二人招架尚且困難,更無還手之力。左顧右盼,連連閃躲,狼狽不堪,眨眼間已是遍體鱗傷,傷痕纍纍。
跪坐在地已是奄奄一息,口吐鮮血,神智迷離,兩人身軀相依,尚有一絲氣息,雙手緊緊握住,不忍分離。饒夢璃口中還在念念有詞道:“求你們,放他走......”洛白衣卻含笑搖頭,雖是灰頭土臉,渾身鮮血,仍不肯離開寸步。
眾人都想搶到饒夢璃的人頭,無論是為北方劍派報仇,匡扶正道,俠名遠播,還是那三十萬兩銀子,都是極大的誘惑。一時間十大高手爭執不下,先是爭論邀功,再是爭吵,最後便互相推搡,劍拔弩張,似有拼個你死我活之意。
眾門派見他們爭執不下,面面相覷,竟也爭吵起來,從這爭搶二人人頭一事,延伸到大肆辱罵,互揭老底,甚麼醜話惡話脫口而出,吵得面紅耳赤,天昏地暗。那鵝黃道袍者瞥了一眼眾人,輕嘆一口氣,撫須看向那靠在一起氣若遊絲的饒夢璃二人,便搶過身旁弟子手中長劍,繞開眾人,趁其不備,挺劍向二人殺來,眨眼間便要結果二人性命。
性命攸關之時,洛白衣拼盡全力翻身抱住饒夢璃,擋在她身前欲用血肉身軀擋下那一劍,饒夢璃拚死掙扎卻擰不過他,兩人同時閉上了眼,卻遲遲沒能等到那一劍落下。
原來在片刻之前,只見那天王廟外不遠處兩人共騎一馬飛馳而來,正是刀雪客與楚輕安!二人原先苦於無處尋找洛白衣二人,可今早突然間大批各門派的高手往這條小路而來,心想必是為了尋找饒夢璃,便一路跟來,見他們將天王廟團團包圍,必是饒夢璃二人深陷其中。
刀雪客心急如焚,生怕晚了一步,撇下楚輕安飛身而起,踩着那天王廟外其他門派弟子的腦袋疾步翻入矮牆之中,勁風掃過,紅光乍現,紅夜刀驀然出手,刀雪客一刀劈下,暴喝一聲,將那鵝黃道袍者手中長劍劈斷,又一腳將那人踹出數丈之遠,撞到東方劍派自家弟子的身上,到底一片。
紅夜刀在手中迴旋,刀雪客目光如炬,冷麵若雪,橫刀擋在洛白衣二人身前,獨自面對各大牌弟子刀劍相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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