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獵人三兄弟
卡洛斯覺得自己既不傻也不蠢,便把腦袋搖的如同撥浪鼓一般,小孩子才做選擇題。
傀儡師,鍊金術士。
他都要。
德里赫特走了,連着好幾天都躲在自己的屋裏舔舐傷口,在父親大人忙得焦頭爛額的這段時間裏,他活得如同貴族深閨中的大姑娘。
只要最近不要跟弟弟卡洛斯見面就行。
德里赫特是這麼打算的。
因為那天的交談中,他發誓從卡洛斯的眼中看見了蠢蠢欲動的跡象,招惹煉金房裏的那頭子等於以後沒有新手臂用,招惹弟弟卡洛斯可能就要重新被趕回荒野之上,一樣沒有手臂。
而且,卡洛斯長大了,德里赫特突然不想去自由的荒野上,他看到過太多的孤狼獨自覓食,下場往往不是很妙,現在還活着不代表將來也會。
德里赫特想活着的另外一個原因,就是不願意看見卡洛斯也成為一匹孤狼。
…
活得如同羊圈裏一隻小綿羊的卡洛斯,望着手掌中懷錶金色的圓粒飄過錶盤的邊緣。
一群矮小的如同手辦一般的合金傀儡虛影,在表面上騰空而起。
他告訴自己說,你一直都很勤懇。
誰也沒跟他解釋過如何使傀儡術更勝一層樓,鎮子上唯一的傀儡師父親大人也暫時不願意教他更多。
又怎麼可能指望別人的指導呢?
額頭上的印記越來越突兀里,感覺齊整留海生長的速度有時候都跟不上印記凸顯的速度。
這些都發生在卡洛斯自己身體上的事情,這一切他理當明白。
可他並不明白。
所以卡洛斯時時提心弔膽,他只知道這是冬之月的血脈印記,他父親莫里告訴他這是好事情,對史蒂文森家來說,更是天大的好事。
卡洛斯合上懷錶盤,虛影就從表面霎時間消失了。
而他只能苦笑一聲:“無聊。”
無聊的如同,你有了一台裝滿新遊戲的電腦,可是你卻沒有鍵盤和鼠標,只是看着登入界面發獃。
想像一下這樣的感覺,毫無生氣…
傀儡術這邊毫無進展,卡洛斯便將目標放在了煉金屋那頭,漸漸的卡洛斯渙散的眼神又散發出狡黠的光亮。
…
老頭子杜步伊續着羊角胡,白花花的佈滿他褶皺的下巴。
此刻的杜步伊鍊金術士站在一堆瓶瓶罐罐前面,側面是一台小型蒸汽機,那台老掉牙的蒸汽機此刻,正肆無忌憚的冒着白蒸汽,整個機器劇烈的抖動着,從出氣管道里咕嚕嚕的往外嚎叫,就像一隻快乾涸而死的魚在奮力呼吸。
老鍊金術士對這一切都習以為常,好在他似乎終於發現那台快渴死的蒸汽機,蹣跚着走到一旁,取過一個大號的勺子,從一個裝滿清澈綠色液體的水缸里舀出一勺,又液體倒入那隻快渴死的蒸汽機呼嚎的嘴裏。
蒸汽機又消停下來。
杜步伊拖着腮幫,重新回到煉金台前。
“剛才到哪一步來着,該死的,我好像又忘記了。”
他想了好一會,眼中突然興奮起來,忙取過鑷子小心將一個透明大瓶里的灰色石頭取出,將它投放進面前一個五顏六色的石盤中。
一片陰影將他籠罩。
他抬起水霧瀰漫的雙眼,結果只看見空蕩蕩的石盤,裏面什麼都沒有。
他驚恐萬狀地張大了嘴巴。
他站起身來,環顧四周,除了蒸汽機又開始呼嚎以外,什麼聲音也沒有。
杜步伊慘叫,“誰,哪個驢槽的偷了煉金石…!!!”
…
三個新晉賞金獵人懷裏揣着煉金石動作遲緩,沿着煉金房外的小樹林沖入鹽井鎮的街道,踉踉蹌蹌。
他們總是差點就要跌倒,可卻一直沒能當真跌下去。
不是他們的腿腳不利索,而是因為剛才釋放迷霧捲軸的時候,他們不小心吸入了一大口,此時他們仍舊有些神情恍惚。
大個子,索利扶着矮個子穆雷的手臂,幾乎是吊著他在走道:
“穆雷,咱們是轉行做盜賊嗎?”
胖大個在一旁哼哼唧唧出聲,“見鬼,踩到啥了我?”
穆雷深吸了一口氣,任由索利架着他的胳膊前行,剛才進入煉金房偷石頭的時候,他吸入的迷霧最多,此時陰沉着臉道:“我們不是盜賊,我們是賞金獵人,你們難道忘記了?”
胖大個依舊哼哼唧唧,“能不能別踩我的腳了。”
“那為什麼我們要幫鎮長家的小少爺來偷東西。”索利攙着穆雷的手終於放下來了,到了街道,他們三人都神情緩和下來,鬆了口氣將穆雷放下來,將他依靠在煤氣燈柱的欄杆下,又說“只有盜賊才會盜竊為生不是嗎?”
穆雷的謹慎打量着有些空曠的街道。
似乎是安全的,穆雷換了口氣,舒展了一下胳膊,沖懷裏取出揣着的那塊灰色石頭,強調道:“咱們肯定是賞金獵人,當然是誰給賞金,給誰辦事。”
胖大個忙點頭,“當然,也包括盜竊。”
穆雷瞪了他一眼,“閉嘴,康拉德。”
“就咱三個。來在這破地方還沒看見一個泥腿子就把身上的錢花光了,難道不接點私活等着餓死?保不住肚子的賞金獵人不配遇見了泥腿子,發大財。”
大個子索利恍然大悟。
“沒錯。”索利倚在身邊唯一比自己高的燈柱上,尋求支撐,“等咱們將東西去那小貴族那裏換了金幣,咱就把在典當鋪里的武器贖回來。”
“沒錯!”
三人搖搖晃晃地咬牙繼續向鎮南邊走去。
事實上,黎明前的陰影中的確有些危險的人物。
此刻這個人就跟在他們身後,距離僅僅二十來步。
安德森-莫雷擁有豐富的偵查經驗。
儘管他沒有能力讓東塞浦路斯的細林城變得更安全,因為那裏他的老家剛剛被泥腿子的惡魔軍團給劫掠一空。
所以,他被以黑帽子的名義派遣到鹽井鎮,狩獵那些零散的泥腿子,順便維護基本的治安。
儘管第二條任務只是名義上的,大部分黑帽子對於不是本地的治安犯罪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可安德森不同,他覺得所有的犯罪都理應得到審判,不管在哪。
並非所有人都畏懼不要命的賞金獵人。在某些階層中,幹掉賞金獵人往往能提升不錯的威望,儘管這樣的威望提升,往往代表着被那些危險的人惦記上。
安德森不計較這些危險,如果怕危險他又何必出來當黑帽子呢?
三個剛剛當了盜賊的賞金獵人踩着沙石泥土街道上,東倒西歪地往前走。
他們身後的人則打定主意,要為他們的生命畫上一個巨大的句號。
鹽井鎮南北是一條細長的河流,木架橋的另一端住着鎮上最有頭有臉的兩位大人,莫里·斯蒂文森,鎮長大人以及奧古斯塔,蒸汽守衛者。
木橋很寬,很厚,賞金獵人三兄弟並肩而行。
矮個子穆雷似乎真的吸入了過多迷霧,也可能是身體太小,吸收不了太多的原因,此刻他有些醉醺醺的,稀里糊塗地撞上一隻木質狗熊,這是卡洛斯前些年的傑作,他覺得這座通往鎮子的木橋太過單一了,便在鎮集市這頭的橋頭安裝了這隻木狗熊。
穆雷撞在狗熊身上先是歪歪扭扭的橫走了兩步,然後整個趴在了橋欄杆上。
“想吐。”他宣佈說。
“請便。”索利道,“河就是為這個準備的。”
胖大個康拉德嘆息一聲,有些不忍心。
他對河很有感情,小時候他家就住在河邊,生活取水都在他家鄉的河流里,總覺得河流都應該乾淨的,天經地義。
所以他不忍心有人朝河裏嘔吐,甚至有人朝河裏吐口水他都不想看見。
康托德沉思着穆雷乾嘔的幾下會不會驚動橋下沉睡的魚群,低頭盯着橋墩之間幾圈遲緩的小漣漪,然後將目光投向遠處荒野山脈的地平線。
“太陽要來了。”他驚喜道。
穆雷喃喃看着只是向下吐出的一點點口水,悲哀地道:“我好像三天沒吃東西了。”
大個子索利肚子咕咕叫了一聲。
“我也一樣。”
清晨的霧氣中走出一個人影。
那人的皮靴踩在木橋上發出咯咯聲響。
三個沒有武器的賞金獵人下意識地彼此靠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