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莫小笙只覺得喉頭一緊,而後便陷入了窒息的暈眩之中。她怎麼也沒想到,這人竟然會這樣沒有耐心,因為她的沉默而殺她。
本來打好的小算盤瞬間崩塌,只有漫天遍地大殿裏搖曳的、令人眩暈的燈火。
不過,她是真的記不得了。
眼見着莫小笙瞳孔已經慢慢渙散,掙扎也慢慢停了下來,幾乎下一刻就要歸西了,那黑衣人眼眸定定,絲毫沒有鬆手的意思。
突然,一道凌厲的影子從眼前晃過,那黑衣人驟然一驚,再反應已經有些來不及。他只覺得手腕上猛然一痛,拚命甩動,一隻狸貓應着動作跳了下來。
剛剛手一松,莫小笙驟然失去了支撐,就那麼軟趴趴地倒了下去,人事不知。
黑衣人的手腕上卻已經多了幾個血紅的赤印。
“我殺了你這畜生。”黑衣人氣急,轉身便要拔出一旁的利劍,卻被沙澤一把握住。
“司馬大人,在我這黑風大殿,只為敵人決生死,若只是一隻畜生動劍,也太不體面了些。”
沙澤說罷,對一旁人使了個眼色:“去把這個畜生拉下去,燒死。”
黑衣人冷哼一聲,看着倒在地上的莫小笙,道:“嘴還挺硬。”
一旁的沙澤嘆了口氣,手裏把玩着那個白瓷瓶,蹙眉看他:“我就說,你這樣憑空詐人的話,能問出什麼來才怪。”
“此人在江陵憑空失蹤兩日,定是和那人混在一起,不使出些手段,他怎麼肯招?”
沙澤看着黑衣人:“但就我看,這小子並不是有意隱瞞,而是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你難道真的要賠上一條人命?”
黑衣人嗓音低沉,露出一絲戲謔神情,道:“神武大將軍,你別忘了,蠻族大人還在朔北的草原,等着咱們的消息呢。”
沙澤一瞬間只覺得怒火騰然而起:“為了抓那麼大點的一個小孩子,你可知道我賠上了多少弟兄?如今你們還要不依不饒,一定要讓我們黑風寨給你們陪葬嗎?”
黑衣人輕笑一聲:“我看,是沙將軍在這裏舒服日子過久了,不想再為大人效忠了吧,嗯?”
沙澤怒極,冷笑道:“我是怎麼想的,倒也不必司馬大人置喙。京都的日子是驚險些,但你大可不必這般趾高氣昂,瞧不起人。”
黑衣人卻不屑於和沙澤爭吵,只是向著門外走去。
一面走,一面低沉道:“沙將軍大可不必忘了規矩,半月內交不上人,後果如何,想必不用我來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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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守府的牢房內,莫小笙一拍腦袋,隨即無比堅定道:“你就是那個黑衣人?”
司馬列輕輕一笑,有些花白的鬍子在燈光下微微發著光,笑聲完全便是當初那個黑衣人的樣子。
“想不到當初的小子竟是個伶俐的小丫頭,要是沙澤那貨色知道你瞞他,恐怕用不着我動手,他自然就來殺你了。”
聽到“沙澤”的名字,莫小笙眼睛一亮,連忙問道:“你當初去找沙澤,是為了做什麼?那個白瓷瓶又是怎麼回事?”
司馬列看了看一直站在莫小笙身後一言不發的晏銘,笑着嘆了口氣:“罷了,反正事情都已經過去了,我當初想要害的人,如今反將我囚禁在這樣一個落魄的境地,我又何必自取其辱,去說那些事情呢。”
莫小笙轉過頭去看了看晏銘,不可置信道:“你跟這件事也有關係?”
晏銘看着莫小笙,突然覺得她真可能是中間受了點什麼刺激,把事情都給忘得一乾二淨了。
話說到這一步,她竟然還沒有把自己認出來嗎?
當初兩天一夜的生死奔波,命懸一線時的捨身相助,那個在他絕望時一直拉着他向前奔跑的孩子,現在竟然都成了他一個人一廂情願的記憶。
莫小笙繼續轉過身道:“不管怎麼樣,依你所說,在那時,沙澤便已經和蠻族密謀,準備造反了?”
司馬列看着莫小笙,只覺得這個小姑娘比他想像中的更可愛些。只是道:“總之,我要見聖上,其他的事情,你休想在此之前從我嘴裏套出一句話來。”
“哦?是嗎?”
晏銘突然從懷中掏出一摞書信來,在司馬列的面前搖了搖:“那麼,這些又是什麼?”
司馬列一看,當即眼睛大睜道:“你怎麼會有這些信,我明明……”
“明明已經將這些銷毀了,但司馬大人,你要明白,很多事情並不是滴水不漏的。你當初費盡心思拼盡全力的追殺我,我卻活了下來。在之後的日子裏,自然是要留些心思的。”
晏銘閑閑道:“你手下人做事情不幹凈,就不要怕給人留下把柄。”
司馬列在一旁已然有些落敗者的顫抖。莫小笙接過晏銘手裏的信,只見上面清清楚楚地寫着:敬表大人,黑風寨此番江陵之行,共截殺馬車五十八輛,屠80餘口,俘獲50餘口,均不見晏家二公子。
晏家二公子!!!
莫小笙這才明白過來,難以置信道:“所以當初他們一直尋找的人,實際上是你?”
怪不得晏銘要將司馬列審問折磨這麼些日子,原來司馬列從幾年前就已經在追殺他了。他雖然多次死裏逃生,但一定也是險象環生。只他們當初截獲的車隊,就有一百餘人慘遭毒手,這其中肯定不乏晏銘的朋友和親人。
那自己當初,是不是也算幫凶呢?
莫小笙覺得如果真的是這樣,麻煩就大了。自己在東陽的商鋪、西北的生意瞬間化為烏有不說,恐怕她自己還得被這位主事明裡暗裏給玩死。
她試探地看了晏銘一眼,露出一個狡猾又討好的笑來:“當初那個活兒我雖然也有接觸,但也沒什麼能耐,估摸着也沒殺幾個人……”
司馬列冷哼一聲,戳穿道:“沒殺幾個人?那為何我當初一問,沙澤便說你身手了得,殺人又快又狠?”
莫小笙:……死老頭兒能不能閉嘴啊?
晏銘看着莫小笙,眼角帶着一絲笑意,卻不似過去那般溫存,彷彿還帶了點什麼其他的意味。
莫小笙卻只覺得,晏銘用這樣一個慈愛的目光看着自己,彷彿一位文雅的屠夫在看自己手下一頭掙扎不得的母豬……
“放心,過去的事情我不會追究的。”
聽完晏銘說罷,莫小笙一邊鬆了口氣,一邊又覺得不太自在,甚至有些莫名其妙,反問道:“那你看我幹什麼?”
晏銘收回了目光,平靜道:“沒什麼。”
莫小笙這才繼續翻看下面的信件,才發現這些紙張,都是司馬列和蠻族以及沙澤之間關於謀反的信件。有些紙張已經泛黃,字跡十分潦草,還帶着一股沙土味兒。可見當初晏銘搜集這些着實費了些功夫。
但不管怎麼說,這些都是板上釘釘的證據,司馬列是無論如何也洗脫不掉的,莫小笙心下納悶,衝著晏銘揚了揚手裏的紙:“我說,你既然已經有證據了,為什麼又要花這麼大的功夫去撬他的嘴呢?”
“有些事,我想聽他親口說。”
晏銘說著,兩步走在了前面,頭也沒回地出了門。
莫小笙剛要說些什麼,突然見窗外幾道紅光閃過,只聽到外面有人呼喊:“着火了,院子裏着火了!”
衝天的火舌擋住了幾人出去的道路,晏銘看着司馬列,笑道:“司馬大人,來救你的人很及時嘛。”
司馬列一副過獎過獎的表情,道:“不過,也可能是來殺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