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車子緩緩的出發,我一邊聽歌一邊欣賞窗外的風景。顧西洲忽然伸過手來摘下我的一隻耳機塞進自己的耳朵,然後十分自然的靠在我的肩膀上。我推開他,他又靠過來,如此反覆了多次,我終於忍不住小聲咆哮:“顧西洲你想幹嘛?”
“難道你不知道我想幹嘛?”
他這話問得我莫名其妙,我十分費解的說:“我應該知道你想幹嘛嗎?”
他聳聳肩,眼神略有些暗淡:“我以為你知道。”
我只得耐着性子說:“我其實不大關心你想幹嘛,顧西洲,咱們好歹也算是彼此陪伴過一段時間,當初你離開我,我難過了好一陣子,也頹喪了好一陣子,學會了喝酒,但,”我頓了一下,想好好措辭一下,不至於讓彼此多年以後相見太難堪,“我也學會好好生活了,你從羅菲菲那兒也知道了,這幾年我過得很好,所以,你能不能不要來打擾我?”
我這話說的十分認真,顧西洲大概一時不能接受當初那個聽話的小姑娘能說出這番話來,愣神了好一會兒。
然後他看着我,一字一句的說:“可是我過得一點兒都不好。”
顧西洲這句話說得十分婉轉動聽,甚至讓我覺得要是我此刻依然無動於衷便是狼心狗肺了。可我這人,不愛吃回頭草,於是我只得狠一狠心說:“那和我有什麼關係。”
顧西洲不可置信的看着我,彷彿我犯了天大的錯一樣。良久他自嘲的笑笑:“我其實一直知道,你雖然膽小,可是骨子裏卻是十分倔強的,我當然知道你不會輕易原諒我,但你總會原諒我的,我知道你現在還在生氣,沒關係,我會等。”
我現在總算明白羅菲菲為什麼會被顧西洲吃的死死的,分文不取販賣我的消息。他這深情的模樣,連我都難辨真假,我都快相信是真的了。可是五年前我發現他懷裏抱着別的女人時,我分明說過,只要他解釋,無論他說什麼我都相信。可他只是看着我說:“玩膩了,想換人了。”他那句話多傷人啊,哪怕他只是說一句我們分手吧,我不喜歡你了,可他非弄的像八點檔言情劇一樣狗血的劇情,來讓我心灰意冷。兩個人談戀愛好聚好散這點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大約他是怕不做的狠一些我會纏着他,所以用了這樣的方式。他這樣做效果也確實不錯,我一丁點兒希望都不再對他抱有。
“怎麼,換了多少個前女友,玩膩了,想想還是老相好比較好,所以回來找我了……”這幾年,我也學會顧西洲的模樣,明明是一臉的笑意,說出來的話卻猶如尖銳的針,針針入心,卻針針不見血。
顧西洲撩了撩擋在額前的劉海,配合的說道:“對啊,還是覺得你這個老相好好,貼心又聽話,所以來找你了。”
要說耍流氓,顧西洲認第二,絕對沒人敢認第一,在他面前耍流氓,結果只能一敗塗地。我識趣的不再說話。閉着眼睛假裝睡覺,奈何這幾天都沒有好好睡一覺,於是閉着閉着我就真睡著了。
一覺醒來發現自己不在大巴車上,而是躺在床上。我這睡下去驚雷都叫不醒的德性,我就知道到遲早有一天要出事。今天栽在顧西洲手裏,算我倒霉。
目測我現在是在酒店,我的衣服疊的整整齊齊的放在床邊,我翻出手機給羅菲菲發了個定位,要是她開的足夠快,兩小時估計能到這兒。
我記得旅遊團上介紹的酒店可沒有這麼豪華,一想到我是在顧西洲身邊睡着的,這一切又都解釋得通了,顧大少爺怎麼可能屈尊和我們一起住普通房間。我走出卧室,顧西洲站在落地窗前,身影在夕陽的映襯下,顯得越發落寞。
五年前我以為我很了解他,他驕傲但不嬌縱,他是天才,學什麼都很快,他雖然是有錢人家的人,可是從不會看不起別人,他一開始可能想保護我,可後來,是真的愛上我了。我以為他愛上我了,可事實證明,不怕豬太壯,就怕豬太蠢。
“看夠了沒有?”顧西洲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回過身看着我。
我不理他,拿起自己的包準備走。顧西洲迅速擋道我面前:“怎麼,住了我的總統套房,這樣就想走。”
不是說分手之後還可以做朋友,不是說好聚好散,這是誰說的歪理,前男友和前女友見面,除了血濺當場,還有什麼更好的結局?
我咬着牙說:“顧西洲,你別太過分了。”
他伸手替我順一順垂在腦後的頭髮,笑得十分不要臉:“是你要和我劃清界限的,既然如此,一起住的,當然要AA了。”
“我就睡了一覺,再說我跟的團有自己的酒店安排,你把我帶到你這個什麼總統套房,你就是想訛我是吧。”多年的生活經驗告訴我,能動口的時候,千萬別動手,要不血濺總統套房,畢竟影響不好。
“對,就是要訛你,要麼給錢,要麼干苦力抵債,你看着辦吧。”
“多少錢?”我掏出錢包,準備抽出我的人民幣摔到他的臉上,然後昂首挺胸走人。
“不多,三萬。”
我表情凝滯在臉上,抽票子的手停在錢包上,他這是吃准了我剛開了寵物診所把錢都投進去了,現在每天靠方便麵度日,別說三萬,三千我都不一定拿得出來。
我掏出手機給羅菲菲打電話,鈴聲響了得有50秒,羅菲菲愣是沒接電話。我徹底絕望了,看來顧西洲把我後路都給斷了,這個不爭氣的羅菲菲,顧西洲到底給了他什麼好處,讓她這麼吃裏扒外。
好漢不吃眼前虧,我十分不情願的問顧西洲:“那個,你說干苦力抵債,什麼苦力,怎麼抵?”
顧西洲笑得那是一個燦若桃花,雖說明知道他是故意陷害我,可畢竟是我睡着在先,我也的確睡了人家的總統套房,所以這個虧,我吃了,等我還清了他的錢,我一定看着他就繞路走,絕對不和他有任何牽扯,
“我有一隻十分珍貴的狗,你幫我照顧一個星期,就算還清了。”
有錢人家的世界,我確實不懂,費盡周折讓我欠他的錢,結果又讓我照顧一隻狗,雖說這是我的強項吧,但我總覺得哪裏不對。
“你為什麼不自己照顧?”我懷疑的看着他問。
不是又要給我設什麼圈套吧,回頭他的狗磕了碰了,或者乾脆他為了陷害我把它給幹掉,我豈不是跳進黃河都說不清了。
“我要出差一個星期。”顧西洲這話說的理所當然。可是他堂堂一個大老闆,雖然我不知道是什麼大老闆,但把狗寄養到寵物中心的錢還是有的吧,竟然為了訛我,將自己的狗都用上了了,顧西洲這個人果然是無所不用其極。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我十分友好委婉的想要說服顧西洲:“你看啊,我平時在診所還挺忙的,這要是一不小心照顧出什麼問題來,那就不好了,對你不好,對狗狗也不好,要不然你就換個苦力吧。”
“要麼照顧狗,要麼還錢。”顧西洲一臉得意的看着我。
那我當然得選狗了,狗多好啊,不會動不動就凶我,喂它吃東西還知道搖尾巴感激,不像顧西洲,簡直就是一隻白眼狼。
顧西洲把狗交給我之後,真的徹底消失了,連一通電話都沒有。鑒於我不敢讓他這隻金貴的狗出任何問題,於是我只得帶着它去上班。
走在路上我仍然覺得有些氣憤,我問顧西洲這隻狗叫什麼的時候,顧西洲十分淡定的回答我:“小月月……”我真想一口水噴在他臉上,讓這個厚臉皮的男人離我遠點。
快到診所門口時,一位白裙飄飄踩着一雙高跟鞋的女士迎着我走過來,她走到我面前站定,友好的伸出手:“你好,我是趙雯。”
我費勁腦筋搜索自己的生命里可曾有這樣一位如此美麗的叫趙雯的女子,最終確定,沒有。
那就是慕名而來,請我去看寵物的。
我連忙從狗鏈子身上將自己的手抽回,十分友善的握住她的手:“我是明月。”可惜我沒有名片,要不現在就是擴大我的知名度的大好時機啊。
她笑得很甜美,聲音十分好聽,放開我的手之後,她輕聲說:“我知道,我們見過。”
見我一臉懵圈的表情,她接著說:“五年前,在游泳館。”
那個顧西洲懷裏的女人,穿着一身泳衣,躺在顧西洲懷裏,一臉挑釁的看着我,直到我轉身離去,仍然能看到她眼裏的笑意。
我倒不是還在介意五年前的事,只是女人的直覺告訴我,這人找我准沒好事。我越過她走過去,掏出鑰匙打開診所的門,把顧西洲的小月月安頓好,然後回頭,請趙雯坐下。
她的坐姿十分優雅,就像古時候整天在閨房繡花的大家閨秀。我給她倒了一杯白開水,她竟然十分優雅的端起來喝了一口,放下杯子之後,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對我說:“我知道顧西洲找你了,不過,我勸你還是識相一點兒,畢竟這五年,都是我陪在他身邊。”
這年頭在原配眼裏,真是看誰誰都是小三,雖說我一度想往這個方向發展,可是畢竟沒這個資本。我冷笑着看着她:“是嗎?可是他說,這些年他過得一點兒都不好,想必,你陪的也不怎麼樣吧。”
趙雯的臉青一陣白一陣的,我看着都有點於心不忍。不過她很快就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開口依然十分優雅:“明月,五年前他不要你,五年後他又回來找你,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
我當然想過為什麼,只是這一切與現在的我又有什麼關係,我好好當我的獸醫,我沒招誰惹誰,怎麼一個個上趕着來羞辱我。
見我不答話,她自己接著說:“那我告訴你吧,我們吵架了,他生我的氣,所以跑來找你,想氣一氣我。”
其實我不大相信她的話,但我又沒有理由不相信她說的話。
我起身做了送客的姿勢:“這大清早的,我們生意人還是比較迷信,某些人見着了覺得晦氣,下次趙小姐來找我,可千萬挑個好時候再來。”
趙雯的優雅已經被我揮霍的差不多了,她嚯的一下站起來,睜大眼珠子瞪着我,那模樣,恨不得生吞活剝了我。
成功氣走趙雯后,我沒有覺得十分開心。只是忽然有些難過,她說這五年她一直陪在顧西洲身邊,可我大學四年,也是一直在他身邊的。那時候我的生活里只有他,我沒有朋友,沒有任何娛樂活動,唯一的快樂就是陪他吃飯上課。那時候不覺得小心翼翼的愛一個人很卑微,因為喜歡,所以願意整天跟着他,甚至還說:“如果有一天你想離開我也沒關係,只要你告訴我,你想做什麼我都會成全你的。”
後來他真的說玩膩了,不想玩了,要出國深造但絕對不可能帶着我去,我竟然覺得很傷心,我倒是沒想讓他出國深造都帶着我,我以為我一直都有準備好他離開我,可是當他抱着別的女人讓我走的時候,心裏那個痛啊,至今都覺得很清晰。此番他們一對吵架,卻偏偏要來揭我的傷疤,到頭來,還是我這個軟柿子好拿捏。
都來欺負我,連那個說會保護我的人,也來欺負我。我一邊給小月月洗澡,一邊在心裏罵顧西洲。顧西洲得有多不待見我,才能給狗起個我的名字。
和顧西洲在一的時候,我以為我終於做到匡匡所說的,我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細心保存。免我驚,免我苦,免我四下流離,免我無枝可依。我只記了前半句,我以為,顧西洲就是那個人,所以把後半句忘了。直到那天,我恍然大悟,原來這句話還有後半句,但那人,我知,我一直知,他永不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