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章
蕭清軾對於蕭溪婷是有了懷疑的,可他沒有證據。
若說蕭清軾為何懷疑上了蕭溪婷,那便是因着蕭溪婷過於溫和了,他不覺得這世上會有這般溫和的人,不論何時何事,不論旁人如何待她,她都是無比溫和,就好像是春風一般溫柔無害。
蕭清軾從不信這世上會有這般的人,於是他才讓人搜府。
但說實話,方才他見蕭溪婷略略惱了的時候,有些信了,或許昔日那些溫柔只因在她眼裏不值一提,可若是觸碰到她的底線,她依舊不肯退讓半步,哪怕對方是府中主母。
既信了,還要搜府,一是想徹底打消疑慮,二是芙蕖之死疑點重重,值得搜府一探究竟。
蕭清軾如今年僅九歲,在尋常人家裏僅僅稱得上懂事,可他卻已然深諳謀算,想來日後是不可限量的。
蕭溪婷只顧着蜷縮在角落裏啜泣,對於蕭清軾的到來她無動於衷,對於蕭清軾提出的搜府她依舊無動於衷,似乎能讓她垂憐上半眸的只有芙蕖。
蕭清軾終是有了幾分不忍,如鴉翼般的睫毛微微垂下,內心的掙扎使得長睫微微顫抖,白皙粉嫩的臉龐掛了半分無奈,半晌后終是挪着步子走到了蕭溪婷榻前,他輕輕扯了扯蕭溪婷的裙角,小聲糯糯道:“三姐姐,你不要難過了,我會給三姐姐尋個更好的貼身丫鬟。”
蕭清軾長睫微顫,星眸氤氳着霧氣,窗外的陽光灑落在屋內,透過他的長睫落於他的瓊鼻之上,他就好似一塊尚未打磨的和田玉,淳真且溫潤。
蕭溪婷止住了哭聲,她從臂彎中抬起頭,瑞風美眸中浮起一層水霧,眼角掛着晶瑩的淚珠,一張俏臉滿是勒痕,瞧着甚是可憐。
許是因着哭得太狠,她的珠釵歪歪扭扭斜了下來,掛在她的髮髻上,略顯滑稽,蕭清軾見此便撐着身子爬上了床榻,抬手扶正了她的珠釵,旋即扯出一抹笑容,“芙蕖善梳妝,可不想瞧見三姐姐如此狼狽。”
蕭溪婷眸光微閃,眼底劃過一絲複雜,唇角扯出了一抹苦笑,豆大的淚珠隨之滾落而下,砸在了蕭清軾的衣袂上,浸濕了他的衣衫。
蕭溪婷似有愧疚,卻未曾開口言語。
蕭清軾便也沒有開口,只是靜默地陪着她。
孩童就是如此簡單,打消了他心中的疑慮后,他便可以全心全意相信一個人。
一側的袁大娘子將一切盡收眼底,眼底佈滿了複雜卻未開口說一言。
半晌后,高嬤嬤匆匆而歸,身後跟着的丫鬟婆子手裏似乎呈着什麼物件。
高嬤嬤與一眾丫鬟婆子進了屋便徑直跪下,深吸一口氣才顫顫巍巍道:“是翠環。”
袁大娘子與蕭清軾登時變了臉色,不等蕭清軾開口詢問究竟,袁大娘子便擰眉怒聲道:“你可確定?”
“奴婢確定。”高嬤嬤言罷便將身後丫鬟婆子所呈的物件拿起,起身快步走到了袁大娘子身前,將物件置於桌上后,附在袁大娘子耳畔嘀咕了幾句后,袁大娘子的臉色登時變得鐵青,凌厲的目光陡然射向了那桌上的物件。
那物件矇著紅布,袁大娘子便僅掀起了一角,待到瞧見了紅布之下的物件時,袁大娘子的臉色愈發差了,甚至手指都因氣惱發了抖。
“處死。”
袁大娘子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這幾個字的,她面色鐵青,想必是氣得狠了。
蕭清軾眉頭皺了皺,他雖想開口詢問為何處死翠環,畢竟翠環是他的貼身丫鬟,好歹伺候了他一年有餘,但瞧着袁大娘子眼下如此氣惱的模樣,若非是翠環做了傷天害理之事袁大娘子都不會如此,既是傷天害理,那隻怕芙蕖是死於她之手了。
蕭清軾犯不着為了個做了傷天害理的丫鬟同母親爭辯,所以他一言不發,聽完了袁大娘子的處決后竟還回頭看了一眼蕭溪婷。
蕭溪婷亦是聰慧,她的目光在袁大娘子與蕭清軾之間飄忽不定便是明白了什麼,蕭清軾見她如此及,倒也不言,只是默默地看着她。
“是你的丫鬟,你為何不救?”蕭溪婷眨着明眸,眸中的淚光盈盈,惹人憐惜。
蕭清軾似是覺得好笑,唇角彎了彎,抬手拭去了蕭溪婷眼角的淚珠,“母親如此氣惱定是翠環殺了芙蕖,既翠環如此心狠手辣,既死的是姐姐在意的丫鬟,兩個緣由結合之下,我若求情反倒是不對了。”
“你當真如此想?”蕭溪婷略微有些詫異,言罷餘光還瞥了一眼袁大娘子,見袁大娘子似是不曾聽到這邊的對話時這才收回了目光。
“府里不缺丫鬟,我不能寒了姐姐的心,也不能丟了品德。”蕭清軾暗覺好笑,不由無奈地搖搖頭,略略正色道。
蕭溪婷沉吟了幾剎,微微斂下了眉眼,輕聲喃喃道:“母親果然把你教的很好。”
蕭清軾不言,而是下了床榻,將蕭溪婷踢到了一旁的被子扯了過來,搭在了她的身上,抬眸對一側的丫鬟九兒道:“如今三姐姐的兩個貼身丫鬟都不在,你可得好好照顧三姐姐,若是三姐姐有了什麼不適,我可要拿你是問的。”
九兒福了福身,誠惶誠恐地回道:“奴婢定盡心竭力。”
九兒一直都是在外院伺候的二等丫鬟,鮮少能近蕭溪婷的身,更別說見到這些主子了,回話時自然惶恐許多。
蕭清軾也不怪責,他朝着袁大娘子那處走過去,見袁大娘子尚在氣頭上,只能端起張肅穆的大人臉,朗聲道:“母親不必憂心,此事暫且壓下來不要透露風聲,也不要急着給府里丫鬟婆子立規矩,否則只怕丫鬟婆子們會多想,先將后宅姐姐們的院子裏收拾乾淨些再說。”
聞言,袁大娘子的眼裏登時湧上絲絲狐疑,“是了,方才在你大姐姐的院子裏竟遇上了苗疆的蠱蟲,我可不信這是翠環能做到的,她定是被人指使了,先別打死她,先將她帶來,我要親自審問她!”
“母親,先送三姐姐回院子吧。”蕭清軾餘光輕瞥蕭溪婷,旋即低聲說道。
“來人,送婷姐兒回院子。”袁大娘子原本也覺得留着蕭溪婷在這兒哭哭啼啼只有心煩,便同意了蕭清軾所言。
“母親,別忘了將天竹一遭送回去。”蕭清軾淡然的語氣中透着幾分溫潤,年僅九歲就已經有了朝堂大儒之派,看來蕭晏對他的期望是真真極高了。
袁大娘子略有不悅,但終是一揮衣袂,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