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話：聲樂課
LY社的聲樂老師有六位，其中教流行唱法的這位，是曾經被冠以‘通俗歌曲匠人’稱號的著名歌手周洪。
“周老師好。”十五個男練習生站好了一排，接連打招呼。
裏面有個新面孔……遮着一半兒臉，形象頗為突出的新面孔。
見過戴帽子來上課的，沒見過拿頭髮當帽子的，還是漁夫帽。
周洪多看了兩眼，點頭道：“你們好。”接着向往常授課一樣的坐到鋼琴前。
剛坐下，還沒說什麼，只見倍然從一列里站出來，主動要求道:“周老師，請您檢查我們的作業吧！”
周洪有些驚訝，過於積極了。
而其他練習生都看向他，表情不一，倍然知道他們想什麼，但他不在意。
上次課程結束后，留了一個作業：創作一首兩分鐘以內的歌曲，在這次的課堂上表演。
他當然是準備充分，不過他現在提出來的目的除了自我展示外，更是要讓剛剛那個說他音色差的傻叉看看，他已經到了什麼樣的水平！
這裏是四大娛樂公司之一的LY社，是四大里音源第一的實力王，是群雄匯聚的地方，不是某個沒有在這裏練習過一天的土包子能隨便嘚瑟的！仗着音色好就能囂張了？某土包子恐怕不知道還有唱功、節奏感、表現力、創作能力和魅力！
倍然嘴角微勾，自信而倨傲。
周老師語氣很溫和：“嗯？哦，上次留的作業啊……現在檢查也可以……倍然你先來？”
說著便站起身到一旁，讓開了鋼琴的位置。
他今年都四十五了，性子早就磨得溫溫和和，在年少成名時，也曾像倍然這種孩子一樣張揚鋒利，後來從台前轉幕後，告別那些光鮮，只做音樂和授課。
倍然是目前社裏綜合能力排在前面的練習生，但是音色差點兒，他作為老師也沒有辦法，只能盡量多鼓勵他練習。
倍然坐到鋼琴前，儀態很講究，指尖懸在琴鍵上方，在開始彈奏的前一秒，抬眸瞟了一眼尤簾。
看好了土包子，我接下來要彈的就是你從沒見過的鋼琴，要唱的，是你不可能寫出的自作曲！
下一秒，音樂開始流淌。
今天的陽光不錯，從窗戶照進來正好披在尤簾身上，他在一列練習生的最邊兒上站着，被曬得很困，從剛才開始，就閉着眼睛打瞌睡，直到突兀的歌聲猛地響起，他嚇了一跳，驚醒了。
頭簾半遮半擋的視線里，那個倍然正坐在鋼琴前彈唱。
曲子還不錯，柔和的情歌風，沒什麼特別抓耳的地方但是勝在節奏舒服，只不過，再加上演唱者不怎麼清澈的噪亂嗓音，就很不悅耳了。
尤簾不由得皺眉，不好聽……
倍然表演完的時候，再次看了尤簾一眼，見土包子抿着唇，好像是不高興的樣子。
倍然高興了，他習慣用自己的實力給予別人打擊，畢竟有些人本事不夠還挺傲，欠教訓。
周老師送出了掌聲，以示認可。
雖然尤簾覺得不怎麼好，但是接下來上台表演的練習生，起到了很強的襯托作用：有更難聽的，有準備不足還得拿着歌詞上場的，還有旋律很耳熟有抄|襲之嫌的。
尤簾看了一眼倍然，心說你贏了……
他這麼事不關己地聽了一遍其他人的演唱，結果不曾想最後還有自己的事兒。
周老師微笑着看向他，語氣溫和道：“那位新來的朋友，先做個自我介紹吧。”
“我叫尤簾。”
他就這麼隨口一說，教室里頓時爆發了議論，聲音還不算小：“哇塞，比女人還女人的聲音。”
“嚇我一跳，我以為混進來個女生。”
“這是什麼髮型，兄弟，讓我們康康你唄。”
“同學們安靜，下課再交流。”議論聲停了后，周老師接着問尤簾，“以前學過唱歌嗎？”
“沒有。”
“老師需要看一下你目前到達什麼程度，所以有喜歡的歌曲嗎？清唱一段吧。”
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過去，尤其倍然的，格外犀利。
尤簾想了一下，說：“我唱《深夜》。”
周洪訝然，這是一首二十年前的老作品，是一位嗓音低沉的男歌手演繹的悲傷情歌，基於那渾厚的音色，這首歌已經成了經典的男低音代表曲目。
他產生了濃重的好奇，這個叫尤簾的男孩兒會如何唱出那種苦澀、悲傷、愛而不得的感覺？畢竟是和原唱完全不同的音色，甚至於光聽聲音，可以說連性別都不同。
知道這首歌的其他練習生也很不解，猜不出尤簾選這麼不適合他的歌曲是要如何表現。
尤簾在眾人直勾勾的眼神中隨意地站着。
他哪想那麼多，選這首歌無非是因為他背得最滾瓜爛熟，這是他在歌廳討飯的時候每夜必須上台表演的‘代表作’，他很熟悉而已。
陽光灑在尤簾身上，他緩緩開口：
“我在深夜想你，
想你動人的聲音，
你隨意將我拋棄，
將我的靈魂剝離……”
他這樣一開口，是比正常說話還要柔情百倍的歌嗓！什麼男低音代表曲，什麼悲傷情歌，這首歌完全被他唱成了婉轉醉人的味道！
“媽耶，聽得我心癢……”
“臉好熱，看我是不是臉紅了？”
“真神仙嗓音，夜鶯變的吧……”
倍然咬着后槽牙，使勁控制翻湧的複雜情緒。
土包子這種水平，已經不是單純的音色好了，這屬於要什麼有什麼、百年難遇，甚至氣息還足，轉音也很自然……
周洪一臉的讚歎：“演繹得真好！是與原唱不一樣的感覺，技巧也很成熟，不像是你這個年齡的水平。但是老師還有一個小建議，叫尤簾是嗎？你看起來唱歌太輕鬆了，如果更投入些，配合歌詞加一些表情會更好……呃，或許有表情？只是老師看不見……”
周圍笑聲響起，尤簾眨眨眼，這是說他的頭髮呢……
“不過也沒有關係，我看陳經紀的意思不想讓你做歌手，而是想培養成偶像。唱跳不同於演唱，到時候會有專門的表情管理課……老師很期待你以後的舞台！”
~
一節課下來，倍然失魂落魄得厲害，他從小到大沒有被如此壓制過，而且最讓他接受不了的，是壓制者的身份。
不是音樂世家，沒有接受過正規訓練，沒有錢，就是一個穿着地攤兒貨頭髮都不修整的土包子罷了！
簡直匪夷所思！
終於等到下課，倍然等在教室門邊，在某土包子走過來的時候，攔在面前。
“唱得不錯啊。”倍然笑道。
尤簾：“……”
“但是表現力差點兒。”
“……”
其他沒走的練習生見有狀況要發生，都不走了，圍在了周圍。
倍然向來喜歡人多，神態更自如了：“沒聽周老師說的嗎，唱歌要有表情的，哦對了，你或許也做了表情，只不過頭髮擋着看不見……這樣不行啊！”
尤簾隱約猜到他的目的了，其他練習生也聽出了意思，這是奔着那頭漁夫帽來的。
倍然隔着那長長的頭簾死死盯着藏在下面不知何樣的眼睛：“再丑也得見人吧？何況如果以後出道了，在鏡頭前也這樣擋着嗎？尤簾後輩，你是自己主動露個臉呢，還是讓前輩替你動手呢？”
話已經說得很直白了，倍然緊|逼不放，尤簾默不作聲。
旁邊的練習生看情況不妙，說：“倍然哥，或許人家有什麼隱情，受過傷什麼的，別了吧？”
“而且自己的頭髮，愛留什麼髮型就留什麼髮型……放心吧倍然哥，咱公司沒幾個比你帥的！”
“雖然髮型是挺奇怪，不過人家剛來，不好意思也可以理解，好奇的話反正以後總能看見。”
“都閉嘴。”一聲呵斥，再無人開口勸解。
“最後問你一遍，敢不敢讓人看？”
尤簾蹙着眉，不太高興，這不是敢不敢的問題，是有沒有必要的問題。
他抿了抿嘴唇，說：“沒什麼好看的。”
倍然冷笑了一下，他就知道這土包子一定會跟他作對。
“前輩的話也敢不聽，那我作為前輩，不得不教訓一下這麼沒禮貌的新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