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去晦宴
一主一仆出了西城門就直奔營地所去,此時天色漸暗,石保從望着這漫天的紅霞,不自覺地哼起了小調,“日落西山紅霞飛,戰士打靶把營歸,把營歸…………”
一旁的田不悔好奇地問道:“衙內,您這哼的是什麼啊?好聽!”
被這麼一問,他才想起這首歌是小時候爸爸哄他睡覺時最愛唱的,現在隨口唱起,心中思念更深,眼中更是泛起了淚花。
他不理田不悔,加快了腳步向前走去,越過一處小山坡,望着遠處大片沾染了紅霞的平原,心中豁然開朗,自己也彷彿置身於這天地之間,原本煩躁的心緒平靜了許多。
主僕二人雖然步行,但城外的官路並不難走,沒多久就到了營外。營前幾個穿着布衣的士卒好像認識石保從,他們躬身施禮讓出一條道來。
領頭的一名士卒諂媚地說道:“恭迎衙內。”
石保從不答話,隨便揮了揮手就帶着田不悔進了大營。
現在正是飯時,一股燉肉的香氣瀰漫在空氣中,饞的石保從連吞了幾口口水。他轉頭對田不悔問道:“今晚吃什麼啊?”
“衙內,撥霞供啊!”
“撥霞供?”石保從哪知道這是什麼玩意,可聽着總覺得好像米田共似地,當即就沒了胃口,還不忘狠狠的瞪了一眼田不悔。
田不悔一臉的無辜,心中發起了牢騷。也不知今兒個是怎麼了,三番五次的惹衙內生氣,可想想自己也沒說錯什麼啊。
兩人來到中軍大帳,此時的帳帘子早已敞開,擺出一副恭候大駕的架勢。田不悔留在了帳外等候。
石保從進了帳,微微一笑。雖然這實際上是他與四人的第一次見面,可也毫不拘謹,客套一番后,見首座空着就一屁股就坐了上去。
賓主落座,石保從餘光看着桌上的冒着熱氣的銅盆,心中樂開了花,原來這撥霞供就是古代的火鍋啊,炭火燒熱的銅盆里湯水正咕嘟咕嘟滾着氣泡。而銅盆旁是一盤盤血紅的羊肉片。他故作深沉,拿起筷子隨手撥弄了幾下身前的蘸料。
坐在他身旁的高瘦青年打破了沉默:“三哥,這是剛宰的羊,一會可勁兒的吃啊,不夠我讓人再宰一頭。”
宋朝也許是受唐朝和五代十國的影響,上至帝王之家,下至平民百姓,都好一口羊肉。而據傳皇家每年都要消耗十萬多斤的羊肉,數字甚是駭人。
石保從肚子早已咕咕直叫,盯着羊肉的眼睛都直了,連吞了幾口口水。他穿越之後的這幾天裏可一口葷腥都沒碰過,不是不想吃,而是石夫人特地吩咐過,大傷初愈,見不得葷腥。
他呵呵一笑說道:“各位,之前傷了腦子,好多人和事都記不得了,可一看大傢伙就總覺得十分的親切啊,你們也等我半天了,咱兄弟誰跟誰,先吃飽了再敘舊也不遲。”
這幫個酒囊飯袋也早餓了,一聽石保從的話,哪裏還有不同意的道理,紛紛拿起筷子下鍋涮肉。
俗話說吃肉不吃蒜,香味少一半。一口鮮嫩、軟滑的羊肉就着蒜末、醋、醬油調好的蘸料就下了肚。石保從感到一股熱氣順着嗓子眼就進了肚,頓時全身的毛孔都張開了。
吃了一會,坐在石保從右側的高個青年大聲吆喝道:“今兒個是三哥的去晦宴,按理說三哥身體剛剛康復,理應少飲這杯中之物,可既然三哥把咱們忘了,也不能就這麼稀里糊塗的往下吃啊,大傢伙說是不啊,咱們每人先敬一杯吧。
其他人一聽都露出了壞笑,滿了自己的酒杯,一個接一個的向石保從身旁湊了過去。
“三哥,前些日子給我擔心壞了,可石夫人生了我們的氣,就是不讓我們進府看你,今個看到三哥你還好好地,心裏就高興。”高個青年接著說道,“來先喝一個。”說完就仰頭灌進了肚中,然後雙手把酒碗倒拿,示意一滴不剩。
石保從原以為這敬一杯就是喝喝茶,可他忘了這是什麼時代啊,這裏可沒有什麼法定飲酒年齡,只要家中的大人不管,就隨你喝。
穿越之前的他雖然酒量一般,可酒膽極佳,對喝酒那向來是來者不拒,有多少喝多少,現在跟一幫年輕人喝酒,更是不能慫。
他一個接着一個連幹了四碗。這宋朝的黃酒度數雖然不高,但喝多了也挺上頭,沒多久腦袋就開始犯迷糊了,趕緊吃上幾口羊肉填填胃。
有了之前田不悔的介紹,再加上這一碗一碗的認個臉熟,總算是把這四個人對上號了。坐在他左手邊的高個青年是鄆州節度掌書記家的大郎,李宏達。右手邊的小白胖子是天平軍兵馬都監家的王軍雄。而對面大餅臉、水桶身材的是都虞侯之子張晨飛、還一個瘦弱的跟娘們似的是司理參軍的小舅子金文浩。
席間的氣氛漸漸活絡起來,吆喝聲越來越大,根據石保從的觀察,這李宏達年齡最大,接人待物很有一套,明顯是這小團體中的二號人物。而王軍雄對石保從最是熱情,從他說話的語氣措辭來看兩人之前關係明顯不一般。
很快這去晦宴就進入了高潮,眾人相互敬酒,酒勁也就慢慢上來了。這酒喝多了不分男女老少,酒品不好的人就愛各式各樣的作怪。
金文浩不知怎得了,敲着桌子嚎啕大哭起來,“二哥啊!你什麼時候回來啊!兄弟們都快活不下去了啊?”
“金文浩你鬼哭狼嚎什麼!”李宏達臉色鐵青大聲喝道,“馬尿喝多了出去吐去!”
“我不去,我要說道說道,你李宏達裝什麼,三哥摔了頭,這些天你屁都沒幹!也不見你帶着大傢伙去給三哥報仇。我知道你老子想要左右逢源搭上高枝兒,你還坐着跟我們喝酒我都替你臊得慌你知道不?”
金文浩的語調越來越高,還啪啪地打自己的臉。
李宏達氣的手都抖了,指着金文浩半晌說不出話來。
石保從腦袋已迷迷糊糊的了,又對這些衙內的事不甚了解,坐在椅子上仔細傾聽,手卻一刻不停地從鍋里撈肉。
這時張晨飛站起身來,猛地灌了一口酒,大聲說道:“他娘的,上回輸的真晦氣,三哥還碰了頭,可惜二哥不在,不然以二哥的本事,騎馬,就是騎驢也能贏過他們。”
而一旁的王軍雄臉色巨變,偷偷瞄了一眼石保從,站起來喝到:“張晨飛,吃肉還堵不住你的嘴?”
“怎麼得?你爹管我爹,你還要管我不成?我比你大三歲呢。我跟二哥玩的時候你他娘的還穿開襠褲呢!”
“我去你娘地!”王軍雄怒不可遏,雙眼通紅,抄起一旁的大鐵勺緊緊的攥在手裏,看這架勢,怕是對方再多說一句,就把鐵勺掄過去了。
石保從心說這小白胖子看着挺老實,怕也是個打架不要命的主兒。他見帳內地氣氛有些劍拔弩張,就想當個和事佬,“好了,好了,你們都少說兩句吧,亂鬨哄的。”
石保從一發話,這四個人登時老實了,可那金文浩卻哭的更厲害,邊哭邊說:“三哥你別見怪,我是想二哥了,現在走在外面,那幫差遣官的野種都對我指指點點的,說我們是一幫廢物,連馬都不會騎。”
這講了半天,石保從才漸漸聽出門道來,這二哥指的是自己的親哥石保吉啊,趕成這金文浩和張晨飛一口一個十分懷念二哥,意思就是自己領導無方唄。
王軍雄狠的一拍桌子,指着金文浩的鼻子大罵道:“你他娘的別在這指桑罵槐,三哥不會騎馬怎麼了?”
這一下可點了馬蜂窩了,四個人藉著酒勁又開始亂鬨哄的吵起來了。聽得石保從是心煩意亂,他大喝一聲:“都他娘的給我閉嘴!”
石保從聲音中氣十足。眾人被這氣勢給鎮住,通通垂頭沉默不語。
“之前的事我都忘了,到底發生了什麼?”石保從問道,“金文浩你先說。”
金文浩灌了一大口酒,“三哥,這事本來我們之前就商量好不再提了,可現在你忘了,我覺得還是講開了好。”
“金文浩,你……”王軍雄剛要出手阻攔,卻被石保從一個眼神給瞪了回去。其餘眾人見石保從的態度如此堅決,也就不再說話。
金文浩嘆了口氣接著說道:“其實這事就是從去年開始,咱們鄆州新來了個通判,帶過來一個小雜種就是王天林。他爹也好本事敢跟咱們使相打對台,王天林藉著他爹的聲勢沒幾個月身邊就聚集了一幫人,每次見面都對我們冷嘲熱諷的。那咱能忍嘛!可他們人數不少,也不好直接動手。你就說要想辦法殺殺他們的威風,後來咱們跟差遣官的這幫雜種們定了個的規矩,來正大光明的比試比試。起初說是赤手空拳的干一仗。可這些人都是文官子弟,說這不文雅。他們就說要不然文武交替着進行,比武的他們出題,比文的咱們出題。”
“這好像也算公平。”石保從默默的說道。
“規矩先不說,那王天林就是個雜碎,上次他不知道從誰那聽說你從小跟馬犯沖,就故意說是要比騎馬,還挑逗你上場,這結果……”
石保從聽明白了,這結果不用說了,自己的腦袋是這麼摔的,難怪石守信這麼生氣啊,堂堂一方節度使家的公子不會騎馬還差點摔死,這說出去真讓人笑話。
“那下一次比試是什麼時候?”這事着實不光彩,石保從咳嗽兩聲,轉開話題。
“快了,還一個多月吧。”王軍雄插話道。
“都比些什麼呢?
“這文的咱們選題,可無非就是些詩詞歌賦之類的,咱們……”
“宏達你可有把握?”石保從轉頭問道。
“聽說那王天林之前在睢陽學舍就讀過一段時間,詩詞小有名氣。我恐怕是不行。”李宏達搖了搖頭。
“三哥,要我說,咱們這還比什麼啊,直接揍他娘的。”王軍雄興奮的說道,“一是給三哥報仇,二是出一出之前的惡氣也好。”
石保從汗顏王軍雄的野蠻作風,但也覺得這仇是要報的。俗話說殺人償命,雖不至於此,但畢竟原來的石保從就是因此而死的,自己既然繼承了這副身體,也算是有這個責任和義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