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血夢
“大哥,你懷疑我?”
冷眼望着黑暗中那雙淚意氤氳閃爍的雙眸,沙華並不回答,沉聲問道:
“是你騙她來的?”
蕭珩看着眼前似熟悉又陌生的男人,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沉默,似乎,只剩下沉默。
沙華:“是你做的?”
蕭珩:……
沙華:“真的是你!”
蕭珩:“……如果我說不是,你會信么?”
沙華:“我只信事實。”
蕭珩:“事實!什麼是事實?從來你希望相信的,才是你心中的‘事實’。這次,你選擇不再相信我,是嗎?”
沙華:“蕭珩,自始至終,其實我從未真的信過你。當初的義結金蘭,本就是開始於一場逢場作戲。只是你當了真,而那時的我,剛好渴望着一份親情。”
閃爍淚光的眸子微頓,一滴淚,隨着蕭珩緩緩輕抬的唇角,悄然無聲的滑落。如畫的眉眼,靜靜流淌着只屬於眼前這個男人的脆弱和憂傷:
“逢場作戲?你將我們的相識相知,只看作是一場逢場作戲的陰謀詭計?”
心,像是已經從那個冰冷的胸腔里掏了出來。沙華看着蕭珩眼中逐漸變得幽暗的悲傷,卻感受不到任何的一絲絲情感。
悲憫?不舍?失望?沙華覺得那顆心裏分明應該有點什麼,卻只詭異的空白一片。
臉上帶着無奈,眼中透着決絕,可心裏,卻空白的只有一片荒蕪。波瀾不驚、無動於衷的荒蕪。沙華眨了下乾澀的眼皮,冷聲開口:
“若你只求一份親情,我想我會是個很好的哥哥。若你只要一個肝膽相照的兄弟,我想,我會是你極親近的朋友。縱便是這王權天下,富貴榮華,只要你開口,我都可以給你。可是珠兒,我從一開始就和你說過,她,是我的命,你動不得。”
嗡~~~
耳朵突然嗡鳴的厲害。蕭珩晃了晃腫脹的腦袋,耳邊彷彿真的聽到了琴弦斷裂的刺耳嗡鳴聲。
自見着自己寢殿內放着的那塊血布,蕭珩一直死死緊繃的神經,終於在沙華擲地有聲的最後一個字出口的瞬間,斷了。
他說,她是他的命!
自己何嘗不曾知道么?為何,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他?為何,一定要用尖銳的針狠狠刺破他好不容易勾勒出來的泡沫幻夢?
還不夠傷么?還不夠苦么?還不夠痛么?還要怎樣?到底還要怎樣,他們才肯放手?到底還要怎樣絕望、仇恨,他,才能徹底放下對那個女人的執念不舍?
究竟,究竟還要如何努力去贏得這個男人的心?該做的不該做的,他都已經做了太多太多。可所有的努力,所有的籌謀算計,在那句頂頂動人的‘她是我的命’跟前,瞬間變得一文不值。
‘她是你的命!那我呢?只是你的一個想甩卻甩不掉的包袱是嗎?我的那些付出,那些委曲求全,那些甘心下賤,難道就活該被輕視、活該被無視、活該被輕賤嗎?為何,連做白日夢的權利,你都不肯給我?’
蕭珩用力抹去臉上掛着的淚珠,抿唇,將堵住嗓子的酸澀苦楚狠狠咽下。微微顫抖的聲線,綴滿沉的抬不起的苦澀落寞:
“呵!王權天下,富貴榮華!這些,何曾入過你的眼?身外富貴,浮生繁華,又何曾到過你的心?你從來都知道,我想要的,根本不是什麼王權、什麼天下,什麼富貴榮華!我要的,唯有你的那顆真心,唯有,唯有一個你而已!”
“若你當真如你所說的那麼在乎我,你自越發不該傷她!可你,不止傷了她,不止一次次的想要取她的性命。你甚至,毀了她對這個世界最後的一絲希望,毀了我與她這一生最後的一點點可能。蕭珩,你,殺死了我的孩子!就因為你那所謂的愛,所謂的情,所謂的心不由己!
望着那雙幽深的雙眸中那洶湧翻滾而起的陌生恨意,蕭珩只覺得恍惚正置身於一個極寒的冰窖中。四周是茫茫然看不到邊際的黑暗,能夠凍碎人心的極寒。
顫抖的喉頭滾動許久,分明心裏有千萬句的話想要噴薄而出。分明,有着太多太多的不甘和委屈想要宣洩、想要嘶吼。
待那些話語洶湧到嘴邊,卻又似乎,說什麼都成了多餘。說什麼,都只剩下難堪。
“你知道,獨自走在無邊的黑暗裏是怎樣的孤獨恐懼嗎?”
蕭珩眼睛看着沙華,卻又似乎,在透過沙華看着一個正孤零零瑟縮的躲在黑暗裏瑟瑟發抖的男人。
那個人正拼了命的將自己努力蜷縮成一團,四周全是黑暗。他很冷,很冷。
“你知道,對於一個沉入深淵的人來說,那一道打入湖底的光代表了什麼嗎?它代表着希望,代表着重生。代表着,絕無僅有的唯一。”
對着沙華慘然一笑,蕭珩不知道,此刻的自己除了苦笑,還能做些什麼?
像是畫皮成功的妖怪被生生剝去偽裝,露出了血肉模糊、最最不堪的狼狽。難堪到了極點的蕭珩,此時此刻,唯剩下苦笑而已。
“我何曾不知道你對我的不屑一顧?何曾不明白你對她的痴心不改?全天下的人笑我、罵我,辱我、賤我,我從來都不在乎。你總以為我只是執拗,只是偏執,只是模稜兩可的分不清自己的情感歸屬!可事實上,大哥,真正弄不明白的人,是你!你總是優柔寡斷,畏首畏尾。你永遠顧忌太多,做事瞻前顧後。你分不清愛情和仇恨哪一個對你而言更重要?就像你一直弄不明白,男人對男人的感情,也可以如男女之情般的相愛相惜、相守相伴!”
“我愛你,我要你。從一開始,我就把我對你的心情說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你,從來未曾真的正視過。是你,一直未曾真的看過我的心,從未真的願意了解我對你的情。你就像是在應付一個不懂事的孩子一樣的應付我。即便如此,也都不要緊,都不重要!因為承諾也好,源自憐惜也罷。只要能留在你的身邊,只要能日日陪着你、守着你、見着你,怎樣我都甘之如飴!只要,只要你能容我有一個小小的,可以做夢的空間就好!我要的不多!只是於黑暗裏的一場五彩幻夢罷了!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卻連最後這一點做夢的權利,你都不肯給我?”
“你的夢,不該用她的血來畫。”
幽幽的聲音,仿若地獄放出的惡鬼的冷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