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楊曄慢慢支起頭,聲音暗啞、有氣無力:“凌疏,你看信看了這麼久,你究竟看到了什麼?有沒有看到趙王在邊關打仗,出生入死,戎馬倥惚。你們在洛陽享福,紙醉金迷,歌舞昇平。誰在塞上吹羌笛,誰在京師着玉衣?你卻說他謀反,你說他謀反他就謀反了嗎?想把我屈打成招?這點伎倆算什麼?不畫!”
凌疏沉默片刻,道:“是不算什麼。金玉滿懷、楚腰掌中輕、水調歌都沒有給你用。不過有些事情,不是你說的那樣。”
楊曄道:“什麼事情不是我說的那樣?你有話就直說,別哼哼唧唧的。”
凌疏側頭看看他,道:“你還是先糊塗著。”
楊曄卻道:“還有參湯沒有?給我喝一口。不然沒有力氣,想招供也招不了。”
凌疏道:“有。”
他對着一個屬下微一頷首,那人立時去端了一碗參湯進來,喂着楊曄一口口喝掉。楊曄喘一口氣,提起精神道:“那什麼金玉滿懷楚腰掌中輕啥的,你想用你就用,小爺我也攔不住你,我倒想見識見識你這稀奇古怪的手段。不過凌疏,我得問你一件事情,你年紀輕輕,外面花天酒地的好日子不過,卻躲到這破地方,天天擺弄這些東西,你這狗-日的真是有病?你說,你是不是有病,是是是?我聽說得這種病的都是宮裏的太監們,你莫不是已經不是個男人了?只能這樣來發泄自己的**?其實你可以找人干你的,保你爽的跟個女人一樣,心裏就不會這麼難受。你聽我的沒錯,你要相信我,你一定要相信我!”
凌疏垂着長長的、帶些微弧度的睫毛,盯着一個牆角看,眉頭微微動了一下,過得片刻,他忽然道:“我不能殺你。我殺個人給你看看。”
楊曄一怔,冷笑道:“殺雞給猴看?”
凌疏揮手吩咐道:“把雲陽那個貪贓枉法不肯招供的縣令弄過來。”片刻后兩個屬下拖了個死囚犯進來,那囚犯是個三十餘歲的男子,抬頭看到凌疏,忽然間變得面無人色,全身劇烈地顫抖起來。
凌疏凝神打量了那人片刻,道:“董鶉,把他的皮剝了,只剝四肢,別處不要動。淮南侯,你若是果然有膽量,就看到底。”
楊曄道:“看就看,你以為老子跟你一樣不男不女?連這個也不敢看!”
行剝皮之刑的董鶉是一個青年男子,和他的同胞弟弟董鴿從前均是殺豬買肉的屠夫出身,因把豬殺得過於出神入化,被偶爾路過的司獄看到眼裏,帶了回來做巴結凌大人用。結果手上功夫一顯露,便討得了凌疏的歡心。但見那董鶉手中一把亮閃閃的小刀,形如柳葉,削薄纖細,他把小刀架在右手食中二指之間,滴溜溜一個輕旋,靈動快捷,甚是奇妙炫目。
那囚犯被幾把扯去了衣服,固定在一個特殊的架子上,雙手被左右扣在兩個鐵環中間,然後一盆熱水潑上來,聽他發出了一聲凄厲的慘嚎,楊曄猛地一驚,以為那是才燒開的滾水。爾後才發現應該就是熱水而已。
於是開始剝皮。
從腿根處剝起,董鶉的手法老道利索,很薄的一張皮,不傷筋不動骨,甚至流血亦不多。中途那犯人在聲嘶力竭的慘呼聲中昏死過去,接着又被疼醒過來。如此反覆數次,凌疏一直很近地看着,眼中隱隱跳動着一縷興奮的火焰,見那囚犯似乎快要撐不下去的時候,便吩咐道:“上參湯。”
立時有人端來一碗參湯給那囚犯灌下。楊曄看着那囚犯紅紅白白滲着血的肉,還有青紅色的脈絡在一塌糊塗的血肉下糾結着,跳動着。慘呼聲一陣陣回蕩在這陰暗的牢房中,令人不寒而慄。他有些看不下去了,噁心一陣一陣往上涌。但大話在前,只能強撐着看低聲嘟噥道:“你這狗-日的,參湯是這樣給你糟踐的嗎?”
待凌疏淡漠的眼光掃過來,楊曄卻立時換成滿不在乎的笑容:“哦呵呵呵呵呵,好看好看,真有意思!我今天果然大開了眼界,大長了見識,多謝凌大人。”
待四肢的皮剝掉,竟然是完整的四張,血淋淋地掛在架子上。凌疏站在那裏用手抵着下頜,眼神痴迷地欣賞了一會兒,而後伸出修長潔白的兩根手指,掂了一張起來,是左手臂的皮。他仔細看看,似乎眼前不是一張人皮,是上好的雪浪紙上畫了幾枝清艷的紅梅花。他看了片刻,誇讚道:“今天剝得更好了,出血不多。打賞。”語罷將那張人皮重新掛了回去。
董鶉忙拜謝道:“謝大人賞賜。”
兩個下屬把他的椅子恭恭敬敬地抬了過來,請他落座。那囚犯恰此時清醒過來,有氣無力地呻吟道:“大人,饒了我,我招……”
凌疏慢吞吞地道:“事到如今,已經不需要你招什麼。把磨推過來。”
有個屬下推了一盤精緻的小磨過來,行刑的董鶉解下那人一隻手,直接塞到了磨眼裏去,接着有人上來推磨。那囚犯眼一翻,再次昏死過去。
凌疏道:“這就是水調歌。淮南侯,還好看嗎?”
楊曄道:“好看,唔,好看……”他不敢再多說,怕一不小心吐出來,那就大失臉面。
但最後,楊曄沒撐住,終於還是失了臉面。
囚犯的殘肢被上藥包紮,天再一次黑下來的時候,他呻吟着醒了過來,凌疏問道:“餓不餓?讓你吃飯。”
沒有人敢回答,只有那囚犯微弱的呻吟聲,而後一個人端了一盤餃子過來,一個個小巧玲瓏,半透明的皮,隱隱看到裏面粉紅色的餡兒,看來甚是鮮嫩可口。董鶉接過來,喂那囚犯吃,那囚犯到得此種地步,哪還能吃得下,被他強行塞進去幾個,嘴裏嗚嗚兩聲。楊曄聞到一股奇異的香氣,他只是頭天晚上和今天清晨被灌了兩碗參湯,此時腹中便也不爭氣地跟着咕嚕嚕幾聲,口水差點不受控制地流出來。
凌疏側耳聽聽,爾後側頭問道:“你也餓了?”
楊曄不答,心道:“你有那麼好心給我吃?”
凌疏道:“剛才他的一隻手被磨成了肉糜,總該物歸原主才成。你若是想吃,得用你自己的手。”
至此,楊曄再也忍耐不住,開始乾嘔不止,間歇里斷斷續續喘着氣罵道:“你這禽獸,你還算人嗎?你……你……嘔!”
凌疏道:“有這麼噁心?你太能做戲了。你再想一晚上,看究竟願不願畫押。來人,把金縷玉衣給淮南侯穿上。”
瞧他的模樣,是打算收工了,楊曄被再一次套上了那件金縷玉衣,立時便是一陣劇烈的戰慄。他雖自小父母雙亡,但生來運氣頗好,很快又被楊熙接管,在楊熙的照拂及嬌寵下長大,幾時吃過這樣的苦頭?想起來一個生不如死的漫漫長夜要再一次來臨,楊曄疲憊不堪地道:“凌疏,你還是給我個痛快……”
凌疏已經走到門首,回頭看了他一眼:“你也算皇親貴胄,上面交代了,不能死。”
楊曄吼道:“我不算,我不算!我父母早亡,我早就不算了!你殺了我!”
凌疏道:“你可以選擇不死。只要你畫押,我立時放了你。”
楊曄喘氣不止,片刻后堅決地道:“不畫!”
凌疏不再理他,轉身走了。
楊曄道:“你別走,別走!你這混蛋!禽獸!瘋子!”
凌疏忽然回頭,道:“你罵人……沒什麼花樣,不過如此罷了。”言罷出門而去。
牢卒在暗魅飄忽的火光中森然而立,形如厲鬼。楊曄從那幾扇小小的窗口看向外面,更漏悠長,夜色荒淫,楊曄思前想後,也不知那名叫鳳閣的女子究竟靠譜不,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這來歷不明的姑娘身上,連他自己都覺得很荒謬。但當時形勢緊急,也只能如此。身上上刀山下火海般地痛,絕望一陣陣緩緩地把他淹沒,他喃喃地自語道:“雲起,知道我在這裏嗎?再不來救我,以後就再也沒有人跟着你撒潑耍賴了,只會在半夜的時候有一隻厲鬼去捏你的鼻子嚇你,一隻全身扎着銀針,胸前掛着烙鐵的厲鬼站在你的床頭徹夜哀嚎!你怕不怕?怕了就快來救我。”
然後他聽到牢房的角落裏有人“嗤”地一聲笑了出來。
一條人影形如鬼魅般從牆角處撲了出來,聽得一個獄卒喝道:“是誰?啊…”半聲慘呼,生生被打斷,那獄卒被撲進來的人掐住咽喉按翻在地,瞬間無聲無息。一時間室中俱是呼喝之聲和兵刃出鞘之聲,眾人噼噼啪啪交上手,殺氣激蕩處火把飄忽明滅不定。楊曄又驚又喜,道:“快先來放下我,我要疼死了!”
他身後鍾離針的聲音道:“侯爺,小的不知道如何解除這機括,正在摸索。”楊曄催到:“快些,快些,再耽誤一會兒,你以後就只能跟着雲起混了!”
鍾離針接着摸索,楊曄等得心焦,看闖進來的人俱是黑巾蒙面,身上沾着黃土的印跡,領頭掐人那廝用一把彎刀,出手殺人快捷利索,不是親親的雲起又是誰?他身後跟着四個人,有年未,另外三個人手中均拎着一根長長的杆子,杆子頭上連着一個半圓柱形的剷頭,揮舞開來勁風十足,正是雲起手下的馬家三兄弟,楊曄平日裏戲言稱為三駕馬。
鍾離針雖對機關暗器類的破解深有心得,但這刑具製造精巧,他一時半會兒卻參詳不透。楊曄眼角的餘光見他一頭汗,神色甚是緊張,只得安撫道:“你別慌,我剛才嚇唬你的,其實沒多疼。你們是怎麼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