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金雅仁看看天色,對凌疏道:“看了一天,想必兩位貴客也累了,宴席已經備好,這就隨着我入宮裏如何?這兩位兄弟行刑完畢,我自會讓人重重打賞,妥善安排歇息。請凌大人放心。”
凌疏便點頭道:“也好。”和荊懷玉起身,隨着他回去。金雅仁走出幾步,忽然想起一事,看金尼克還夾在人堆里看得如醉如痴,便皺起了眉頭,吩咐侍衛道:“去把尼克叫來跟我一起,另讓他帶上前天他領回來的那二十個女子到萬蝠宮,這宴席上沒有幾個女人斟酒怎麼行?”
他一邊吩咐一邊陪着凌疏二人往前走,待走出幾步,卻又一次停住,吩咐另一個侍衛道:“你去三王叔那裏,借十個會跳舞的女子過來。宴席上沒有歌舞總是不妥當,今日有尊貴的外客,想來大公主不會說什麼。”
那一乾女子除了楊曄看得興猶未盡,連白庭璧都已經花容失色,聞言一個個如蒙大赦,慌忙跟着金尼克撤出場來,隨着他去了萬蝠宮。
萬福宮是金雅仁招待各路貴客之專用場所,殿宇寬闊精緻,地上鋪設了厚厚的大紅色羊毛地毯,一條條低矮的案幾后均設置毛皮軟墊。宮殿四角的黃銅燈架上點起了粗如兒臂的白蠟,照得殿中如白晝一般。案几上的烤肉和馬□酒也已佈置妥當,專候貴客前來。
金雅仁帶着那位小王子闞於稚在主座上落座,凌疏和荊懷玉便和他隔着兩丈的距離並肩坐在客座上。
金雅仁舉杯道:“兩位請。”
凌疏和荊懷玉跟着舉杯,待酒過三巡,荊懷玉道:“下官和凌大人都不勝酒力,駙馬大人的一片盛情,我等心領即可。”
金雅仁道:“兩位過謙了。”
眾人寒暄的當口,金尼克帶着那二十個魚龍混雜的女人進來了,分成兩邊侍立,楊曄和白庭壁恰好被分到了凌疏和荊懷玉這邊。楊曄心中暗驚,不着痕迹地拉着白庭壁挪到最不招眼的位置,生怕被凌疏和荊懷玉看出原型來。
荊懷玉微一沉吟,接着道:“下官陪着凌大人此次前來貴國,卻是奉了我大衍皇帝陛下的命令,有要緊的事情和駙馬商量。可否容我細細道來?”
金雅仁微笑道:“大人客氣了。我並非西迦人,數年前來到這西迦,容大公主青眼有加,委身下嫁,才留了下來。恰逢前一陣子岳父他老人家貴體欠安,把兵權交付給我暫且掌管,不過是因為我這內弟闞於稚年紀尚小,我不得不替他多操些心,實則這西迦國的一切,歸根結底最後都是我這位小弟的。便是我處處小心謹慎,還有那多心的小人在背後挑三豁四,閑言碎語地污衊我。我自不能不知好歹,事事兜攬。兩位自己若是有用得到的地方,自當在所不辭,但牽涉到兩國之間的一些事宜,那麼恕我不能做主。”
這人說起漢話來言辭流暢,條理清晰,荊懷玉還沒開口說是何事,他便先給乾脆利落地堵了回去。荊懷玉只得道:“不不不,駙馬您會錯意了。我們皇帝陛下所言之事,對兩國均有大大的好處。從前貴國在我西迦邊境做下些不妥當的事情,陛下心裏雖然不快,但想來貴國處於這草原之上,果然有些日常所用之物是匱乏的,因此也不大跟貴國計較。今日我等前來,便是要尋找個解決此事的方法,最好日後能一勞永逸,互不侵犯。駙馬若有的事情無法做主,也可以去進言給西迦國主,徵詢一下國主的意思,再回復我等不遲。”
金雅仁歪頭看着他,眼光靈動,片刻后問道:“貴國有什麼打算,先說來聽聽也成。”
恰此時幾個侍衛帶了十個盛裝女子進來,瞧模樣都是漢家女子,卻做了西迦族人的打扮,原來竟是從前從邊境地帶劫掠過來的。金雅仁掃視她們一眼,道:“你們還是去換上原先的漢家裝束過來,真不知道西迦的歌舞有什麼好看的。”眾女子只得又退了下去。
荊懷玉道:“好,那麼容在下詳細道來。第一,大衍願與西迦結為兄弟之國,國主年長者為兄。二、大衍和西迦在邊境地帶可指定十個繁華城鎮,雙方共同協商,令兩國商人自由貿易,兩國商品互通有無。第三,西迦國王室和大衍皇室若逢合適機緣,可以通婚。”他眼光轉向闞於稚,微笑道:“這位英倜的小王子,想不想娶一個中原小美人回來呢?”
闞於稚獃獃地看着他,片刻后道:“我姐姐說,中原的女子都是狐狸精,不能要。”
此言一出,金雅仁和荊懷玉同時面現尷尬之色,一時竟不知如何應對。片刻后金雅仁輕咳兩聲,道:“讓貴客見笑了。”
荊懷玉也跟着恢復如常,笑道:“無妨無妨,大公主和小王子均率真直爽,很是有趣。”
金雅仁微笑不語,伸手摸了摸闞於稚的頭髮。荊懷玉道:“另我們皇帝陛下還有一件要事要和駙馬商量,都寫於這封信中,請駙馬拆封細閱。至於此事之根源,我和凌大人都知之甚詳,有什麼不明之處,問我二人即可。”隨着他的話語,他身後一個侍衛捧過去了一隻錦匣。
金雅仁便打開錦匣,將書信啟封細看,待看完,微微皺起了眉頭,道:“這果然是大事了。容我明日清晨去稟報岳父大人,再做定奪。”
他將信件收好,抬起頭來看着荊懷玉和凌疏,道:“兩位難得前來,且先不說這繁雜瑣事,原該盡興一番才對。來來來,兩位舉杯!兩位不肯多飲酒,可是嫌棄我西迦這酒滋味粗陋么?”眼光掃過他二人身後那十個女子,道:“昨天怎麼調-教你們的,都不知道給客人斟酒么?”
一乾女子慌忙搶着過來替凌疏和荊懷玉斟酒,楊曄和白庭壁笨手笨腳,人又沒有眼色,自然搶不到前面去,便羞怯地低下了頭縮在後面。
恰此時那一干跳舞的女子換好了漢家裝束,又行了進來。翠袖紅巾,螺髻高聳,玉膚雪姿,容華灧灧。荊懷玉眼光不住地在這些女子身上打轉,一邊笑道:“我說怎麼如今中原美貌女子如此少,原來都在這裏。貴國的王叔好眼力。”
金雅仁道:“大人過獎。”輕輕做個手勢,一眾女子行斂衽之禮后,絲竹之聲響起,開始跟着輕柔婉轉的樂曲翩翩起舞。荊懷玉便被吸引了眼光,一邊微笑着欣賞,一邊誇讚道:“果然不錯,我大衍頂級教坊中的歌舞,也不過如此。”
這話有些誇張了,金雅仁自然聽得出來,眼光不經意掃到凌疏身上,見他坐姿端正文雅,卻似乎對眼前的歌舞沒什麼興緻,始終微垂着頭不動聲色,便笑道:“醇酒美人,良辰難得。凌大人,請給個薄面,飲了杯中之酒可好?”
凌疏見他三番四次的催促,總不能一直不給面子,便舉杯一飲而盡。那酒入口辛辣,他面上迅速浮起了一層淡淡的紅暈,微微皺了下眉頭。金雅仁專註地看着他,見他這般情形,眼中忽然浮現出一絲戲謔狡黠之意,笑盈盈地道:“是不是酒味兒太過辛辣?這樣,我給二位上些我私藏的好酒,請二位品嘗。在這之前,先請二位貴客看一樣東西。”
他雙手一拍,立時湊過來兩個侍衛,聽他吩咐道:“去把我的血玲瓏捉幾隻過來,給兩位客人看看。將那泡好的玲瓏春-色也拿來一壇。”
兩個侍衛領命而去,過得片刻,果然一人提了一個精緻小巧的鳥籠過來,金絲楠木所制,裏面卻關了幾隻活蝙蝠。凌疏和荊懷玉饒有興味地看着,見這蝙蝠和平日裏常見的蝙蝠略有不同,通體烏黑,覆蓋細毛,喙部比一般的蝙蝠要細長一些,倒像一根短短的管子。腹部隱隱透着暗紅色,彷彿腹中隱藏了一塊紅寶石般。
另一侍衛手中捧了一個大大的青花瓷壇,壇口密封着,想來就是那一壇什麼玲瓏春-色。
金雅仁將鳥籠接過,把籠門打開一條縫隙,用右手食中二指小心翼翼地拈了一隻蝙蝠出來,將餘下的依舊交付那侍衛。爾後他用手輕輕扯着那蝙蝠的翅膀,將兩隻翅膀扯得張開,露出了暗紅色的腹部,笑道:“兩位貴客請看,這蝙蝠的不同之處就在這腹部。因它原棲息於陰山頂上幾個岩洞裏,為數本就不多,這些年更是因為我西迦族人的捕殺,已經幾近絕跡。恰我對此有興趣,便養了幾窩。”
荊懷玉問道:“看起來是很有趣,不知駙馬大人養這個……血玲瓏,有何深意?”
金雅仁眼波流轉,又是微微一笑:“當然有深意。兩位可知道我西迦人為何要捕殺它?緣由是這種蝙蝠,他有一奇特之處。一般的蝙蝠以各類蟲子為食物,這種蝙蝠,它卻只以陰山頂上的寒血花之汁液為食。寒血花生在山頂險峻極寒之地,常人無法採摘。但寒血花的功效奇特強大之處,卻能讓世間所有的男人動心。而這蝙蝠因為以寒血花為食,它的功效,和那寒血花是一樣的。因此我們捉了它來風乾泡酒。這酒只需飲上少許,便是七八十歲雄風不再的老叟,也能在片刻后如十七八歲的少年人一般重振雄風。”
荊懷玉聞言頻頻點頭,道:“果然好東西。”凌疏凝神看着那隻蝙蝠,卻並不多言。
金雅仁將手中的血玲瓏蝙蝠交由那侍衛裝起,接着吩咐道:“去那邊的暗格中,拿我那套羊脂白玉杯來,給二位大人斟酒。”
金尼克一直不聲不響地侍立一邊,此時慌忙跑過去將一套羊脂白玉杯取了過來,在凌疏和荊懷玉及金雅仁的面前各放一個。
那邊侍衛已經將那玲瓏春-色拍開封泥。頓時一股清甜馥郁的香氣瀰漫出來,中人慾醉。他小心翼翼地將酒分傾入幾個酒壺中,一滴也不敢讓濺出來,看來這酒果然彌足珍貴。
金尼克掃了一眼凌疏身後的侍女,原來楊曄聽得出神,不知不覺從後面竟挪到前面來了,此時卻被金尼克用大眼狠瞪他一眼:“你獃著幹什麼?還不給貴客斟酒?”
楊曄一愣,發現他呼喝的竟然是自己,此時無處退避,忙執壺在手,恭恭敬敬地給凌疏斟了一杯酒。那酒做深紅色,配着潔白溫潤的羊脂玉杯,波光流轉,嬌艷欲滴。楊曄午時一直在看行刑,被胡亂分派幾塊麵餅果腹,早已經餓了,如今聞着那酒香,頓時垂涎欲滴,心中不免憤憤不平:“這般好酒,原該我喝你看,如今卻教我給你倒酒,什麼世道!你便是喝了,就你這欠壓的模樣,你能幹什麼?白白糟踐了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