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大海和雪(七)

第7章 大海和雪(七)

冬日的太陽初露上枝頭,早起的老白伸個懶腰就離開房間,路過看了眼睡在大廳的大海就出門走了。

他輕輕帶上門,儘力地沒有吵醒這睡得很死的男孩。

陽光透過窗戶,房子裏洋溢着一種溫暖的寧靜,如同隔絕寒流的玻璃,隔開了冬天,隔開了時間,靜謐地渙散着。

不一會兒,小白的尖叫聲猶如破曉時分的雞鳴,驀然打破了這陣清寧,就像雞用雞喙擊穿了這堵本不存在的玻璃。

他滿臉驚恐地從卧室里跑了出來,拍醒正在大廳里睡覺的大海,像是撞鬼那樣大喊,“大海哥,不好啦!我看見你變成了個老娘們啦!”

“說啥呢,一大早就在這裏吵吵吵。”被吵醒的大海抱着枕頭,迷迷糊糊地看着那張誇張的臉,睡眼惺忪地嘀咕說。

他愣了幾分鐘,掏了掏褲襠,“沒啊,哥的東西還在這兒呢,不信你自己看,你在瞎嚷嚷些什麼?你說誰變成老娘們了?”

小白把腦袋湊了過來,也跟着看了看大海的褲襠,像是在欣賞什麼稀世珍寶。

然後,他瞪目結舌地眨巴眨巴眼睛,又抬頭看了看房間那邊,又看了看大海的褲子,手指一時指向這邊,一時指向那邊,兩頭轉,彷彿腦子一下不夠用了。

他咽了口水,憋着氣地、有些心驚膽戰地把手探向褲襠,也跟着摸摸,然後又一次抬起頭來,無辜地看着大海。

他眨巴眨巴眼睛,滿臉困惑地說,“不知道,也不是我,我的東西也在呢。”

這時候,木門輕輕地被推開,身穿駝色大衣的女孩從房間裏走出來,微笑地朝着小屁孩擺擺手,輕聲地說,“早上好啊。”

“早...早上好啊,”大海又愣了愣,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麼。

接着,他老臉一紅,嚇了一跳,連忙用枕頭壓下這個把手伸進褲管里的小破孩,滿臉通紅,結結巴巴地說,“餓...餓了么?要不要一起吃早餐啊?”

早餐這個詞似乎是帶有某種魔力,沒等女孩回答,小白就跟彈簧一樣原地彈起。

他的小手依舊放在褲襠里,毫不知羞,又不失興奮地大喊,“好啊!好啊!大海哥,吃早餐!吃早餐!吃啥早餐?!”

“把手放出來,沒點禮貌,成何體統!”大海狠狠地一瞪眼,揉揉小破孩的腦袋。

“沒關係的,吃什麼都行,小白喜歡吃什麼,我就吃什麼。”女孩掩嘴輕笑。

“姐姐,你居然知道我叫小白誒!”小白睜大眼睛,對着女孩說,“城裏來的姐姐知道小白的名字呢!”

“大海跟我說過啦,小白是個善良的孩子,”女孩笑着說,“小白喜歡吃冰沙。”

“小白不止喜歡吃冰沙,小白還喜歡吃魚,”小白昂起頭補充似地說,“湖裏釣上來的大魚!”

“吃吃吃,成天就知道吃!現在去抓魚,抓到了就給你吃!”大海沒好氣地跳下睡覺的長條椅,撿起地上的枕頭,“飯桶!小白還是個飯桶!”

“小白如果是飯桶,那大海哥你也是個色鬼,昨天領補給品的時候,一直色眯眯地看着姐姐,現在還沒滿十八歲,就擅自把女孩子帶回家,你敢說你不是色鬼?!”

小屁孩爭鋒相對地撲了過去,狠狠地栽倒了大海,“大色鬼!大海哥是大色鬼!”

“閉嘴!小混蛋!回頭多看看孔融讓梨的故事!”

大海怒了,漲紅了臉,急急忙忙地捂住他的嘴。

於是,這兩個不大不小的男孩就這樣摟在了一起,在木質的地板上打滾,彷彿廝打,又彷彿擁抱。

女孩笑笑,看着陽光下發生的這一切,照亮的這一對鬧騰的兄弟。

時間恬靜地流走,她沒有再說話,窗外的陽光依舊鈍鈍,就像壺裏的酒,彷彿氤氳着一股遙遠寧靜的美好。

或許這就是家的感覺,她自己也沒想明白。

或許,要不就這樣吧,就這樣出發吧,提上冰鎬和釣具,迎着冬日的陽光啟程,跟上新認識的朋友,去看看那未曾見過大山,去看看那未曾見過的湖泊,再去看看那漫漫長的雪,就這樣出發吧。

就在這最後的時光里。

...

到處皆是冬日的景緻,白雪黑樹,彷彿一幅單調的水墨畫,越靠近那座被冰封的湖波,印刻在雪地上的車轍便是越明顯。

一路上也碰到了不少的人,人們往往友好地打了一聲招呼,便會匆匆離去,或是急着將裝載在推車上的湖冰運送到鎮子上卸貨,或是急着推車到湖邊,好裝上又一車的湖冰。

這裏的人都是懂得感恩的,接受了別人的禮物,自然就要拿出真心實意來回禮,天下從沒有白拿白要的道理。

所以,每當有火車駛入小鎮的時候,這座杳無人煙的湖泊就會熱鬧起來,而這裏的湖冰會在短短的一夜之間從默默無聞的配角一躍成為主角。

作為回禮,人們會在火車停留的數天裏打包好每一塊純凈的湖冰,然後將它們塞滿每一節車廂,隨着火車南下,最後作為高級的飲用水被分配到四面八方,以供資助小鎮的善人們釀造美酒或者直接飲用。

絨毛般的細雪依舊簌簌地落下,猶如書中記載的那些種植在遠方的梨花,冰湖廣闊的平面上,隨着漸漸的深入,越發顯得寧靜而又悠遠,就像一面遺落在白色世界之外的明鏡。

來到大概湖中心的位置,大海才示意停下,掃開積雪層,伏身趴在地面敲了敲冰層,確認厚度不深后,他抽出了插在腰間的冰鎬,揮起落下,開始賣力地鑿冰。

只有打穿冰層,他才能把魚線放進大湖裏,才能釣上那些倒霉的魚。

小白拉着女孩的手,快步跑到湖心的小島那邊撿柴去了。

天上的白雲飄着盪着,散了又聚,聚了又散,一朵接着一朵地掠過,像極了時間,悄無聲息地流動着,等到大海釣上第一尾湖魚的時候,白晃晃的太陽已然移至天空的正中,說好的早餐似乎順理成章地拖到現在,儼然成了一頓午飯。

洗魚、刮鱗、切身、剔除不可食用的臟器,整個過程出落在大海的手裏,顯得幹練利落,就像一個天生的魚類劊子手。

殷紅的血色浸泡在混滿碎冰的冷水裏,慢慢散去,他把處理完畢的湖魚又反覆洗幾遍,才放到盛滿水的鐵鍋里。

柴火燒得很旺,空氣里彌散着一種草本植物特有的芳香,乳白色的濃煙溢出鍋底的石堆,緩緩飄向半空,消散全無。

小白也不瞎嚷嚷了,同大海一起閉上眼睛,雙手合十地對着上升的煙火祈禱,輕聲地念叨着某篇禱詞。

禱詞很通俗,大概意思就是感謝天神的饋贈,希望湖魚不要死不瞑目,他着實已經盡心儘力地去料理它了,沒有半分敷衍的心思,請它死得放心,死得安心。

雪還是靜靜地看着這對兄弟,坐在他們的對面,既不禱告,也不開動,彷彿她就是他們信奉的女神,他們在輕輕地禱告着,她也在輕輕地聆聽着,如同涼風吹入耳。

咕嚕的一聲,溫熱的氣泡在湯頭破裂,魚湯在不知不覺間沸騰。

小白嗅了嗅鼻子,睜開眼睛,抓起放在地上的碗筷,翹首以待地望着大鍋,嚷嚷着說,“大海哥,好啦!湯好啦!可以開動啦!”

“急什麼,還沒撒鹽呢。”大海撇了他一眼,從兜里掏出了一個小小的布袋,往裏頭抓了一把小小的鹽,均勻地灑落魚湯,再用勺子攪了兩下。

“小白,做人要懂得講禮貌,”大海故作沉穩地說,“吃飯前該做什麼,知道么?”

小白眨眨眼睛,滿臉不舍地把手裏的碗遞了過去,“姐姐,你是客人,你先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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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境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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