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舟(六)
這個世界當然不會有那麼多的理所當然,而很多的理所當然,歸根到底,往往也只是你以為而已。
你以為事實會變成這樣,事實就會變成這樣,你以為事實變成那樣,事實就會變成那樣,人們總是習慣於把經常發生的事情當作是恆定不變的常理。
好比,男人就一定要和女人結合,兔子就一定比烏龜跑得快,重的球就一定比輕的球更早落地。
但是,事實上證明,這個世界上確實存在着某種超越友誼的情愫,會在男人與男人之間,或者是女人與女人之間的發生。
而在某一篇遙遠的童話故事裏頭,烏龜也曾跑贏過一次兔子。
並且,根據萬有引力定律,物體的重力加速度可以說是恆定的,也就是說兩個質量不一樣的球從同一高度往下作自由落體運動,到達地面的時間是相同的。
土匪們也沒想過會那麼快就能再一次見到霸刀,幾乎就在轉眼之間,那一扇實木構造的大門就被猛烈地一下轟開了,那個方才還神氣洋洋的男人,直接就從黑暗裏倒飛出來,撞開圍在篝火邊的人群,最後掉落在那熊熊燃燒的烈火里。
儘管火燒不止,但他已經不會在喊疼了,因為他已經死了。
手裏的那把砍刀硬生生地折斷了一半,隨着他的手臂落在柴火上,斷裂的截口被火燒得漆黑,就像一塊準備回爐再造的生鐵。
一瞬間,土匪們紛紛驚醒了醉酒,連忙拿起放在身邊的傢伙們,橫眉怒目地凝視着那扇大門後方的黑暗。
他們宛若一群被激怒的豺狼般集結在一起,兇狠地露出獠牙,隨時準備撲上去,將那個不知死活的混蛋狠狠地撕碎!
山風一直在吹,瀝瀝淅淅的雨點不知何時下了起來,一雙沾血的布鞋踏過了黑暗與光明的分界線,那個單薄得猶如孤魂般的少年一步走進了這座敞亮的大廳。
他面無表情地注視着那個端坐在高台之上的男人,對於大廳內的其餘人等的反應,統統置若罔聞。
“你就是那個土匪首領么?”他語氣淡淡地說。
尖刀利斧泛着灼熱的火光,橫豎在他的面前,閃現出磨礪過的鋒利刃口,但他的表情依舊從容淡定,就像是無視那些霸道的土匪那樣,無視這一些塞滿視野的兇器,似乎即便是抄上了傢伙,這些人在他的眼裏仍然是不值一提。
垃圾就是垃圾,就算是配了刀,配了劍,也不過是配了刀劍的垃圾。
端坐在高台上的男人,抬起雙眼,睥睨着場下的一切,越過眾人的身影,直直地逼視着這個突然闖入的少年。
“來找事么?”男人冷聲說。
“嗯。”舟說。
“找死?”男人冷笑。
“不找死,”舟認真地看着他,“是來殺你們的。”
“好大的口氣,”男人戲謔地笑,“誰指使你來的?”
“死人並不需要知道太多。”少年說。
聲音落下如冰雹,滿臉殺氣的土匪們快步沖了過來,火焰在明亮的燈光下緩緩搖曳,溫熱的空氣隨着大門的開啟,一下出現了缺口,充盈的熱量緩緩流失在那一片深沉的黑暗外。
土匪們忽然間齊聲爆喝起來,手裏的兇器飛揚錯開,交叉在冷暖交替的空中,飛速地落下,殺意在那一瞬之間炸開,猶如定點爆破般橫掃四周。
沙達也跟着站立起身,目光驟然變冷,就像一隻察覺到領地遭受入侵的野獸,對來襲者投來兇惡的眼神。
他一邊陰冷地盯視着那個被刃口包圍的少年,一邊冷聲下令,“給我動手!殺了他!把他的手腳剁下來!綁起來!架在火堆上面燒!讓這個不知死活的小鬼知道...死字到底是怎麼寫!”
“沒聽清楚么,要死的是你們。”舟平靜地注視着迎面而來的土匪們,依舊淡定地開口說。
廳外的雨聲細膩清晰,灼熱的火光里,他的聲音淡如風沙,凌冽的利芒接踵落下,他抬起手,徒手抓住一把刀的刀鋒,仍由其餘過十把武器轟然劈在自己的身上。
但卻沒有見血,刀斧落下后,只不過發出了一聲聲沉默的揮擊聲,便再無任何事情發生,就像刀斬落在一塊堅硬的山石上,僅僅遺落下一道淺白無力的刻痕。
無論是那些烏黑髮亮的武器,還是土匪們使勁全身的力量,少年都是無動於衷,他手握着那把刀的刀鋒,把手翻轉的同時,在一抬腳,猝然間踢在那個持刀土匪的小腹上。
力量的差距在這一刻毫無保留地顯現出來了,不過是舉手投足的兩個簡單的動作,他就把土匪手裏那刀把搶了過來。
然後,他一腳將那人踢飛開十幾米的距離,直到最後砸在某一根柱子上,震得口吐白沫,雙眼翻白,徹底地失去了意識。
不過是一腳,他幾乎就要了那個倒霉的小嘍啰的命。
看到這一情形,所有把武器架在他身上的土匪們都愣住了,心臟幾乎同時一緊,第一時間聯想到要後撤,盡量跟這個危險的傢伙保持一定的距離。
但巨大的危機感卻已經死板地刻在他們的大腦里,籠罩在他們的心頭,微末的熱氣里彷彿醞釀著一股萬事休矣的味道。
什麼都晚了,就算是現在逃命,也已經來不及了。
刀鋒被擲起,翻空倒轉,少年一把握住了刀的刀柄,隨之一股震破的力量從他的腳下衝出,宛如千百匹虛無的空氣烈馬從中穿出,架住的刀斧先是隱隱戰慄,爾後便被這股無限的衝擊力震得倒飛出去,就像一朵骯髒而又血腥的花朵正在加速地盛放。
在如同花苞綻放的土匪包圍圈裏,少年手拿着刀,刀鋒橫切而開,剎那間破入土匪們的胸膛,鎖定,然後,他腳步開始周旋,刀鋒隨之在花苞的中央極速地移動,不過一秒,他便劃出了一輪圓滿的冷月,收割走十數道艷麗的血花。
火光照耀下,濺滿了血色的刀影,看起來就像是殘酷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