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淡藍色的女孩（十九）

“誒，你有沒有覺得，快樂其實是一件很簡單的事，”大海忽然說，“你看剛才那些人，他們都好快樂啊，就簡單地坐在一起，一邊扯皮，一邊喝酒，好像酒瓶子裏有說不完的樂事那樣。”

“真羨慕他們。”他輕聲說，“快樂是一件很好的事，但不知為什麼，我患了一種很難快樂起來的病，患上這種病已經很久了，好像身體裏的那個生產快樂的器官正在慢慢地衰歇死去，無論怎麼刺激自己，還是很難再快樂起來。”

“每個人都會有自己快樂與苦惱，”琳看着那盞隱沒在樹梢間的舊街燈說，“說是說經歷多了，內心便會漸漸麻木。每當夜半三更獨自一人的時候，無端端地就會覺得很不好過，但其實只是時候未到，還沒遇到自己所喜愛的事，如果遇到了，該快樂起來的時候，人還是會快樂起來的。”

“我叔叔常常這樣跟我說，這就是人們口中常說的...命運。”

他們手牽着手，漫無目的，一往無前地繼續往前走。

移動的不止是街景，還有路燈，燈光的顏色跟着他們的腳步，漸漸地發生變化，從明亮的白色交替成這樣一種朦朧的橙黃色。

漸漸的，他們穿越了熱鬧的街市，來到了一片老舊的居民住宅區。

路道上，錯落在街邊的燈光猶如細粉，洋洋洒洒地散落樹葉上，一切都顯得格外的安靜，就像黑暗之中緩緩浮現在一條直通深夜的時間走廊。

他拉着她的手，靜靜悄悄地向前走，嘴上卻說著一些不解風情的話。

“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么？”大海輕聲說，“說起來也挺虛幻的嘛，有時候我也搞不懂，人活這一生，到底是在追逐着什麼？”

“別人的我不知道，我只說說我的，”琳說，“我希望世界能夠一直和平下去，人們沒有憂愁和煩惱。在那個夢裏，每個人都是一樣的，人人平等，不會出現等級的區分，也不會再發生爭奪。沒有戰爭，沒有硝煙，大家都有各自的工作，各自的追求，在朗朗晴空下過着各自心安的生活。”

“你是因為這個才當上警察的吧？”大海說，“維持社會秩序，追逐自己的正義。”

“不是，有時有，但不全是，”琳說，“人是一種很複雜的生物，每一個動機裏面都會包含了千百種理由，至於真正是為了什麼而去做這件事，到最後，往往連當事人的自己也不清楚。”

“這個世界是很複雜的，複雜到不可能實現那種簡單的夢境，”她低着頭，定定地注視腳下靜止的樹影，“事實上是不可能實現絕對的和平，因為人的本性就是自私的，每個人都會發自本能地袒護自己，而往往就是這種行為的不經意間，起因也可能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動作，就會對另外的人造成無形的傷害，從此結下芥蒂，引起糾紛。”

“所以才說...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么？”大海說。

“可能是這樣吧，即便知道夢想永遠無法實現也好，但還是選擇做這一份工作，就當作是工作那樣對待，”琳輕聲說，“做好自己本分內的事情就好了，還是希望自己能夠一直堅持下去，哪怕最後的結果怎樣都好，起碼我做了該做的事了。”

“那你呢，一直都這樣么？”她忽然抬起眼眸，好奇地凝視着這個男孩，“遇到麻煩事就想跑，但又能為了一兩個沒什麼道理的理由拼上性命，不給自己退路。”

“這樣評價我啊？”大海呵呵地笑。

“嗯，我說了，人都是自私的，”她輕輕地點了點頭，“很少有人會這樣的，遇到怪物的第一反應不是想着自己的性命，而是反過來想要保護一些無謂人的安全。”

“哪有什麼有謂無謂的人，選擇這樣做，其實我也是出於自私的，”大海笑着說，“不忍心看見身邊的女孩陷入危難，任由心裏頭那股自私的保護欲作祟，然後不知不覺就挺身而出了，這些都是無意識的，要怪就怪我遇見了你，你也碰見了我。”

長久的沉默，琳沒回答他，他抬頭看着天上的月亮，自顧自地說，“誒，你那句謝謝是真心的么，剛才的我，可是真心實意地覺得你漂亮的。”

她點點頭，還是沒有說話。

“我也要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救了我，可能我就真沒了，”他又說，“好像差不多要到了呢，不介意的話，我說，如果你不介意的話，以後想要找個沙包出氣，可以常來學院那裏找我，我暫時就住在那裏了。”

“恐怕不行了，”琳說，“因為神師考試的日子將近，高層已經下發了通知，說本次神師考試會開放‘北路’，這意味着必定會有無數的人從各地趕來，為了要到‘北路’里去的歷練。”

“人一旦多起來，到時候這裏勢必會變亂的，不好管理，因此不得不加強防備。”

“‘北路’是什麼？”大海愣了一下。

“一個空間，譬如幻界的一種存在，”琳說，“就是打破我們所處這個世界的架構，在架構之外自行搭建出的小世界。”

“這也是神術么？”

“對，這確實是神術，”琳說，“但由於那種術法誕生的年代太過久遠，而且相當複雜晦澀，導致到現在已經無從考究了。”

“可以說，’北路‘就是先民留給我們的遺產，裏面記載着他們對於世界的了解，以及他們創造出來的奇迹。”

“奇迹？”大海又愣了一下。

“是的，只能理解為奇迹，”琳說，“據說，那是一個跳脫出命運的地方，在那裏，一切都可能會變得不可預測，什麼事都有可能會發生。”

“普通人可能會因為某種奇遇，在一夜之間覺醒成神師，而神師也有可能會在一夜之間被剝奪了掌控靈魂的權力，重新淪為一介普通人。”

“無論怎麼看都是對神師不利啊，”大海說，“乾脆就讓普通人進去不就好了么，那樣再怎麼倒霉，出來也還是普通人。”

“風險和利益是相對的，當利益達到一定條件的時候，無論是普通人，還是神師都會不惜鋌而走險，”琳說，“在那裏，有人是為了找到創造世界的秘密而去的，有人是為了成為神師而去的，而最重要的是，在那裏使用神術是不需要消耗靈魂的。”

“只要體魄和意志能夠堅挺下去，無論再大範圍的神術都可以盡情地施展，無須像在這個世界那樣，束手束腳地計算着自己的壽命。”

“單憑這一點，就足以令大部分神師為之痴狂，”她看着他的眼，“你說是吧，從覺醒的那一日起就知道自己死期的神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