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叫花雞
一場雷雨來得快去也得快,到了後半夜就漸漸停了。
熹微的晨光從屋頂的縫隙灑落,江岑瑤看了看兩個仍在熟睡的孩子,輕手輕腳地下了床,來到屋子外頭。
地面濕漉漉的,有不少鳥雀的腳印,舉目一看,四周是連綿起伏的崇山峻岭,盛夏時節,山間樹木格外蔥鬱。
遠遠的天半正冒出半截日頭,今日應當是個好天氣。
江岑瑤環視一圈,見這茅草屋建在了一個小山坡上,屋子旁的空地上,竟種了好些玉米,只是玉米棒頭還青澀,約摸還得一個多月才到熟透的時候。
廚房的米缸里已經沒幾粒米了,今日吃些什麼?
這是個問題。
想起昨日在房中瞧見了柴刀和鋤頭,江岑瑤打算拎着柴刀,帶着鋤頭,去山間碰碰運氣打幾隻野雞野兔。
即便以她如今的身手抓不到野物,憑着上一世的那些叢林野外求生技能,砍些樹枝搭個陷阱也是好的。
實在不行,就多找些野菜回來先湊和一日。
她帶着米缸里餘下的一把米,拿着刀和鋤頭走後,屋子裏的江皓卿不多時就醒了過來。
見床上只有自己和妹妹,江皓卿稚嫩的小臉一下子白了起來。
江爾榕被他起身的動靜吵醒,揉着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坐起身打量四周:“哥哥,娘呢?”
“娘走了。”江皓卿不僅小臉發白,連嘴唇都白了不少,怔怔道,“娘她走了……”
“哥哥,娘去哪了,什麼時候回來?”江爾榕稚聲問。
江皓卿不敢告訴她自己的猜測,前些日子王大嬸兒給娘說親,說只要娘肯把自己和妹妹這兩個拖油瓶丟下,就能去山下嫁給她那外甥錢屠夫,過吃香喝辣的好日子。
娘當時沒答應,可江皓卿暗暗把這件事記在了心裏。
他很怕娘真丟下自己和妹妹不管,他經常見娘半夜醒來,拿着一塊刻了字的玉佩獨自對着窗外發獃,也不知是不是在想要不要嫁給那滿臉麻子、滿身橫肉的錢屠夫……
“哥哥,你怎麼不說話了?”江爾榕拉了拉他的衣袖,“娘她什麼時候才會回來?”
江皓卿回過神,看着妹妹懵懂而清澈的大眼睛,唇瓣顫了顫,違心說道:“娘很快就會回來了,榕兒再睡會兒,哥哥去山下給你找吃的……”
與此同時,江岑瑤在山林間的一棵矮樹後頭靜悄悄藏了好一會兒,終於瞧見了一隻野雞。
野雞絲毫沒察覺四周有人,不急不緩猶如閑庭漫步,來到剛挖好的陷阱旁伸長了脖子,想要啄食裏頭的米粒。
陷阱一動,那五彩斑斕的身子瞬間就掉進陷阱被卡住,野雞一驚,撲騰着翅膀驚慌失措想起飛。
眼看那匆匆用木棍搭建起來的陷阱要困不住野雞了,江岑瑤猛地上前揪住了它。
好一隻肥碩的雞,拎在手裏那叫一個沉甸甸!
首戰告捷,江岑瑤十分滿意自己的戰果,心想再采些野菜,今天的三餐便不用發愁了。
她邊走邊采野菜,不一會兒就采了一大把,用衣裙兜着,後悔沒帶個背簍上山。
就這麼帶着野菜、野雞、鋤頭和柴刀叮叮咚咚下了山,來到半山坡的茅草屋時,兩個蘿蔔頭正坐在門檻上啃蕎面饅頭。
那饅頭正冒着熱氣,也不知是打哪來的。
小蘿蔔頭吃得正歡,大蘿蔔頭原本垮着一張小臉鬱鬱寡歡,一見她回來,黯淡的眸子立刻亮了起來,幾乎是飛奔着過來了,看着她欲言又止。
“怎麼了?”江岑瑤覺得奇怪,揉了揉他的小腦袋。
“沒……沒什麼……”江皓卿結結巴巴地搖起了頭,瞧瞧她衣兜里的野菜,又看看她手裏依舊在撲棱的野雞,只覺得難以置信。
娘怎麼一下子變得這麼能幹了,居然還能抓到野雞?
江岑瑤揉揉鼻子。
她覺得自己是不是太出格了,畢竟這身體的原主是個不折不扣的弱女子。
這麼想着,她不動聲色撒了個謊:“我在山上遇見了個獵戶,這野雞是那獵戶給我的。”
此時她還不知道,這臨近的幾個村子裏,就只有徐大娘的侄子一個獵戶。
之所以只有一個獵戶,是因這幾座深山裏兇猛的野獸出了名的多,能靠着種地衣足飯飽,誰也不願跑去山裏拿命換錢。
江皓卿聞言小腦袋瓜轉了轉,心想徐獵戶為何要送野雞給娘?
都說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難道徐獵戶對娘動了心思?
徐獵戶叫徐栓,長得精壯黝黑,每次見了他和妹妹都笑眯眯的,有時還給糖丸吃,可比那滿臉麻子的錢屠夫好多了……
江皓卿想了想,決定不反對這門婚事。
他知道自己還小,沒法保護好娘,他可太希望娘能有個依靠了。
幾個月後,江皓卿遇到了一個眉眼和自己極相似的男人。那人說要當他的爹,他暗搓搓將那人和徐獵戶比了比,覺得娘還是和那人在一起更登對……
不過這些都是后話了。
“在想什麼呢?”江岑瑤揉了揉兒子的小腦袋瓜,心底泛起一抹說不出的軟。
這倆孩子明明是雙生子,卻不管是相貌還是性子都迥異,爾榕天真浪漫稚氣未脫,似嬌嫩的花骨朵,皓卿身上則透露着一股令人心疼的早慧,儼然一棵尚未長大的青松。
江皓卿回過神,仰起頭說道:“娘,以後你出門,記得說一聲,我和妹妹會擔心你!”
一雙眸子出奇的清亮,眸光格外的認真。
江岑瑤怔了一下,點點頭:“好,以後娘出門前會告訴你。”
這事是她疏忽,兩個孩子在家一定是擔心她了。
這時,江爾榕過來乖巧地接過了她用衣裳兜着的那些野菜,小小的人兒抱着一大捧野菜,走起路來像個小墩子。
江皓卿趕忙上前,把妹妹手裏的野菜拿過了一大半。
兩個小墩子,就這麼一前一後地把野菜抱進了廚房。
“哥哥,這麼多野菜,要吃多久才能吃完?”
“榕兒真笨,吃不完可以分給徐大娘,剛才下山,徐大娘又給了我不少乾柴和饅頭,她對我們這麼好,我們也應該對她好。娘說過,這叫投桃報李……”
江岑瑤心道這原主肚裏應該是有些墨水的,不然不會懂什麼叫投桃報李,更取不出皓卿和爾榕這樣的名字。
要是大字不識幾個,倆孩子恐怕得叫狗蛋和二妞吧?
笑了笑,江岑瑤收起思緒,縛了野雞,取來銹漬斑斑的菜刀在石板上磨着,不一會兒就磨得鋒利無比。
當務之急,是填飽肚皮。
一刀斷了野雞的脖子之後,江岑瑤沒燒水拔毛,而是往野雞身上抹起了黃泥,一點點把黃泥抹進了羽毛根部。
這是叫花雞的做法,簡單易行,關鍵還好吃。屆時野雞煨熟了,只消敲開泥殼,羽毛就會隨泥殼剝落得乾乾淨淨,露出一隻珠圓玉潤的整雞。
兩個蘿蔔頭在旁好奇地瞧着,亮晶晶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滿臉躍躍欲試。
江岑瑤含笑讓他們幫忙。
小蘿蔔頭立刻歡呼雀躍,拉着哥哥一起來和泥巴。
大蘿蔔頭被妹妹糊了一手泥,似乎有些嫌棄,一張稚嫩的小臉瞧着像個小大人,突如其來的反差萌,看得江岑瑤直樂。
自己這個兒子,可真逗。
也不知是像了誰。
給野雞裹好了黃泥,江岑瑤在院子裏的地上挖了個洞把雞埋下,取了乾柴堆在土面,生起了火架着小鍋煮野菜,也算是一舉兩得。
這乾柴是山下徐大娘給的,先前的幾個蕎面饅頭也是。
江岑瑤正打算等叫花雞做好了,給山下徐大娘送半隻過去,哪曉得火剛生到一半,外頭突然氣勢洶洶來了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