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不要回來了
那時候，警察同志握住蘇下的手，一臉歉意的說了句：“實在是對不起，是我們消息有誤，這才錯把好人當賊了，蘇校長，您請見諒。”
蘇下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起伏，那模樣就好像，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他既不擔心自己的清白，也不會因為一個警察無關痛癢的道歉而覺得自己委屈。
夜之華不同，那位警察同志每說一句話，她的頭便低上一分。她想起，自己剛才義正言辭的質疑蘇下和白木楊這十日來對自己的誠意。
她說自己問心無愧，自己和他們以心相交。
可是，真的到了真相大白的這一刻，夜之華覺得自己似乎被揭開了一層皮，現在正以一種血淋淋的狀態展露在這幾人的面前。
這一刻，夜之華想到了蘇下愛曾經對自己的形容，他說自己就好像《倩女幽魂》裏的聶小倩一樣。
那是個女鬼，儘管她長的風華絕代，可到底是以勾引男人，吸食男人的精魄為生存手段的惡鬼。
她，夜之華，雖然標榜是個正義之士。還聽從了自家父親的建議，讓警察同志來證明這群人的清白。
可是，當真相擺在自己的面前的時候，夜之華才發現，自己成了一個劊子手。一個將這些人的傷疤生生揭開，眼睜睜的看着他被一群外人以一種或同情或誤解的眼神打量着。
自己的所作所為，將這裏的每一個人，都暴露空氣下。這座孤島，因為不被人接受，所以隱藏在這裏，苟延殘喘的生存着。
夜之華很想和蘇下、和白木楊、和老李，和這裏的每一個孩子，都說一句對不起，可是，她猶豫了很久，也努力了很久，那句對不起，都因為愧疚說不出口。
臨走之前，夜爸爸問她：“你還有什麼話想和他們說嘛？”
夜之華拉着行李箱的手緊了緊，一句話都沒有說出口，就只是搖頭。
“那我們就回去吧。”
很長一段的時間，夜之華都覺得自己是一個愛心泛濫的人，可時至今日，夜之華只得重新認識一下自己。她覺得自己充其量，就算得上是一個普通人。
遇見蘇下之後，遇見白木楊之後，她才真的明白，什麼叫做善良。
夜之華離開的時候，除了蘇下，誰也沒有去送她。
和她走進這所學校時一樣，除了行李箱的滑輪聲音之外，沒有任何多餘的聲音。
夜之華好幾次轉頭去看旁邊的男人，他還是那副淡淡的模樣。
走到校門口的時候，夜爸爸借口先去了車上。夜之華停下腳步，深深的看了一眼‘孤島’這兩個字。
她總算真正的明白了這兩個字的含義，這座孤島，是這個男人窮盡一切所保護的凈土。
世人眼孔淺顯，總是帶着有色眼鏡，去看待這所孤島上的每一個人。這所孤島上的每一個人，都是被世人根深蒂固的歧視所孤立的生命。
他們看不到孩子們天真的笑臉，聽不見孩子們渺小的需求，看不到白木楊、老李還有蘇下這個男人，張開自己的羽翼，不惜一切的保護與自己毫無血緣關係的孩子們的堅定信念。
夜之華心裏突然升起一股子衝動來了，她顫抖着聲音，說了一句：“蘇校長，我想留下來。”
蘇下很平靜的看了她一眼，那樣子就好像是在看着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別鬧了，回去吧，你爸來都來了，你總不能讓他自己一個人回去。”
蘇下這話說的很有道理，可是夜之華就是在他這滿是大道理的話中，聽到了別的意思。
她知道，委屈的不該是自己，可是就是忍不住的難受。“蘇校長，你到底還是怪我了，對嗎？”
有時候，蘇下覺得夜之華，這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就好像一個十幾歲的小女孩一樣單純。
他看的出來，夜之華心裏很自責。蘇下想，她自責，是因為善良。
換做任何一個人，都會做同樣的事情，或者說，會比她做的過分十倍百倍。說到底，夜之華確實是被他們給騙了。儘管，他曾經在夜之華的面前狡辯，說，不是騙，只是她沒問，他們也就沒說罷了。
可明知有危險，卻沒有事先和她說明情況，這就是騙。
夜之華這個傻女人，因為自己的善良，就完全忘了自己心裏受的委屈，因為同情，就忘了她不過是做了一件正確的事情罷了。
“我沒有資格怪你，夜老師，你是個好人。這裏確實是存在着一定的風險的，你選擇回去是對的，也是人之常情。既然已經決定了，就不要被自己一時的意亂情迷，失了判斷。回去吧，至少現在不該是你留下的時候。”
夜之華被噎的一句話都說不出口了，因為她知道蘇下說的都是對的。眼下自己做出的任何決定，都是意識混亂，情感左右之下所做的決定。待自己理智恢復的時候，難免不會後悔。
“那，我以後還能再來嗎？”
夜之華是唯一一個在離開的時候，詢問是否還能回來的人。蘇下覺得，也許李奶奶說的是對的，夜之華和之前的那些人，終究是不同的。
那邊，夜爸爸喊了一句該走了，再不走的話，怕是要誤了火車。
夜之華得不到蘇下的回答，心裏有些失落，最後又問了一遍：“蘇校長，我還能來嗎？”
蘇下看着夜之華，就在夜之華轉身之後，低聲說了一句：“不要回來了。”
那句話，夜之華聽到了，身子突然一僵，而後又裝作若無其事的上了車。
夜之華走了，這所學校里少了一個溫柔的美麗的女人。
就好像失去了所有的生氣一樣，學校又恢復到夜之華沒來之前的樣子，平靜，平靜的就好像一潭死水一樣。
夜之華走後，白木楊曾問過蘇下，夜之華還會來看他們嗎？
蘇下回答：不知道。
然後，白木楊就又換了一個問題，有生之年，他還能見到夜之華嗎？
蘇下看了白木楊一眼，什麼也沒說。
至於答案，就讓時間來告訴他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