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血夜
“什麼?!”大當家怒目而起,一把扯掉身上繁厚的禮服,順手抄起架在身邊的寬背大刀,怒容滿面地問道:“找死也不會挑個好日子,今兒也敢來搗亂。多少人,到哪裏了?”
“四五十個人,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已經衝到寨子裏了。”二猴子一抹臉上的血污,急急應道。
已經到寨子裏了?!陳永仁心中大駭不已,下意識地望了一眼身邊的柳千曲。兩人眼神對上的一霎那,似是都讀懂了對方的意思……是陳皮!!
想起陳皮當晚臨走前放的那句狠話,陳永仁立馬就篤定,必然是陳皮帶人殺回來了。只有他知道那條秘密小道,也只有他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帶人衝進寨子裏。
大當家始終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很快就冷靜了下來。獰笑一聲,咬牙道:“敢來壞我好事,閑命長!!”一言罷,提着大刀,風風火火地就往外頭走去。
柳千曲見狀,急忙跟了上去:“爹,我跟你一起去。”
“用不着。”面對着女兒,大當家眼中殺意盡斂,柔聲道:“今日是你大喜日子,殺生可不好。你且等着,我收拾掉那群崽子就回來。”一說完,沒等柳千曲有所回應,就衝出了大堂。
寨子被襲擊,原本喜慶的婚宴很快就亂了起來。大堂中的人紛紛提起武器,準備衝出去。
看眾人亂作一團,陳永仁眼珠子一轉,心思立馬就活絡了起。暗暗竊喜着,打起來好啊,這樣的話,自己就能趁亂逃走了。
不多時,大堂已經沒剩下多少人了。就連柳千曲都不知跑哪裏去了,亂鬨哄的情況下,就算那他是新郎,也根本沒人注意到他。趁着這個機會,陳永仁摘下高帽,解下胸前的同心結,快步往門口走去。
剛走出門口,入目所見的一切,卻叫陳永仁久久邁不開腳步。議事堂外,用來擺設婚宴的空地上,不復方才的喜慶祥和。半數以上的長桌被掀翻,菜肴鋪撒在地。周圍幾所小木屋被點燃,火光衝天。
兩撥人在不算寬廣的空地上廝殺着,刀劍相撞,金鐵相接的鏗鏘聲不絕於耳。男人戰鬥的吶喊、女人的呼救、孩童的哭叫充斥在原本寧靜的寨子中,中間還夾雜着幾道尤為凄厲的慘叫。
因事發突然,女人和小孩都沒有來得及撤走。男人酒意正濃,甚至酒沒醒,就倒在了血泊中。殘酷的肉搏戰中,陳永仁見到了肢體不全,仍拚命揮刀的男人;見到了如癲狂般在戰場中尋找小孩的婦女;也見到了一具具幼小的身軀倒在血泊里。
這些人,不久前還笑容滿面地祝賀着自己;這些孩童,不久前還屁顛屁顛地跟在自己的迎親隊伍後面討喜糖……轉眼間,便家破人亡,與家人陰陽相隔。
發生這種事,我居然還在叫好……我還是個人?!直面如此殘酷的戰鬥,想起自己之前的計劃,讓陳永仁深愧不已。猩紅着眼,舉起顫抖的手,狠狠地就給自己扇了一個耳光。
藉著疼痛,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直到這時,陳永仁才發現有人一直在扯着自己的衣角。低頭望去,見一滿身血污的人,正斜靠在門邊。
“二猴子,你怎麼樣了?!”雖看不清那人的面貌,但陳永仁一眼就認了出來,倒在地上的,就是照顧他多日的二猴子。見二猴子倒地,急忙附身下去,檢查他傷勢。
“不礙事,死不了……”二猴子動了動嘴皮,強扯出一絲笑容。但扯動了臉上的傷口,很快又疼得沒了動作。也不知道傷到哪裏了,二猴子說話聲音很小,細若遊絲地說道:“姑爺,快帶大小姐走……”
大小姐?!陳永仁心中一凌,她可不是一個省事的主。想起她來,陳永仁忙把目光投到戰場上去。藉著火光,很快就看到了大當家的身影。
只見人群中,大當家手握寬背大刀沖在最前面,順手就砍倒了兩名匪徒。滿面鬍鬚根根豎起,遠望而去,便如黑面張飛一般,氣勢迫人,好不威猛。而緊跟在他身後的,便是一抹紅色的倩影。在火光的照耀下,那一身婚服格外引人注目。
柳千曲雖未女子,但從小在土匪窩裏長大,論起刀劍功夫不比男人差。只見她手上長劍翻飛,毫不含糊地便砍翻了幾名匪徒。
“姑爺……”剛找到他們二人,愣神間,又聽到了二猴子虛弱的聲音:“求你了,帶大小姐走。寨子……不安全了……”
“走?!”望着火光中廝殺的眾人,陳永仁呢喃道。現在的確是他逃走的最好機會,但要是在這時候走,他還算得上一個男人?還算得上是一個人?!便是柳千曲一介女流,也能在這時提劍衛家。要是一走了之,自己算什麼個東西?!
思索間,陳永仁緩緩抓起了二猴子掉落的長刀,用力握在手上。猙獰着臉,充滿血絲的雙目,望向血腥的戰場。
見到陳永仁這般動作,二猴子很快就猜到了他的打算。沾滿鮮血的手抓住陳永仁的衣擺,急色道:“姑爺,為什麼不走?”
陳永仁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獰笑一聲,沉聲道:“就憑你叫我一聲姑爺,我就不能走!!”
一直以來,陳永仁的確很慫,很窩囊。無論是在哪一個世界,他都活得沒出息,靠着小聰明,左右逢源,誰都不得罪,誰都賠笑臉。
但他始終是一個男人,一個血氣方剛的男人。作為一個男人,最不缺的,就是胸間那一股熱血!!
上一世,陳永仁逃避了一輩子,當了一輩子的懦夫。在這一世,他選擇當英雄,哪怕只有短暫的一刻,他也要作為一名英雄死去!!
“啊!!”渾身充滿的熱血,促使着陳永仁走進了戰場。越走越快,隨着一聲明志般的吶喊,帶着一往無前的氣勢,沖入了戰圈中。面對着敵匪,果斷地揮下了手中的長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