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線索
出了那位長老所在的正堂,正要往住處去。
按照原定計劃,是要先去正吏司正名,辦了手續才會正式成為監天司一員,到時候他就可以堂堂正正地住下,再花上小半天的時間熟悉一下四周環境,正吏司的方向與住處剛好同路,便打算順便整理一下自己的行禮。
只是計劃趕不上變化,恰巧就被一個捕快打扮的中年男子給攔住了去路。
讓他一時間愣住了,眉頭微皺。
陳元自認為雖然在白玉京待了有一段時間,但來監天司還是頭一遭。
這中年男子乍一看煞是凶厲,臉上一道疤從脖頸處一直延伸到了眉心,但更讓人在意的卻是那雙眼睛,是一種妖異的紅色。
中年男子攔住了他,似乎是來者不善,給人一種專門來找麻煩的感覺,讓他心裏也不禁暗想。
自己可曾得罪過誰?
又或者是將要得罪於誰?
卻聽那中年男子脫口而出一陣軟綿纖細的弱音。
“道友可是陳元?”他表情有些緊張。
話從口出,那樣子,卻像一個見了生的孩子一般。
讓陳元心裏的戒備降下了不少。
“你找我何事?”
“道……道友當真就是陳元?”
“我就是陳元。”他看着中年男子一臉困惑的表情,似笑非笑地道,“莫非在我之前,還有其他叫這個名字的人嗎,不知找我何事?”
“果然是陳元道友!蘇捕頭說了在這裏等着的話,定然是能見到陳元道友的,果然沒錯。”凶厲的臉變得柔和了許多,中年男子拉着他的手,不由分說便往某個方向拽,語速也是加快,“快快,跟我來,蘇捕頭有請。”
“我記得她不是去調查早上那件事情了……怎的還要找我?”陳元面露詫異之色,但心中卻已經瞭然,原來是她。
既然是那位蘇莫雲有請,估計正是因為那件事情才找上門來的,只不過眼前之人看上去面生,倒是難為他一直候在此處。
“就是因為那件事情,‘逮着他以後馬上帶來,讓你把知道的都給我吐出來’,蘇捕頭是這麼說的,道友可是讓我好找,若是再晚一些我少不得挨罵了。”
這個中年男子苦着一張臉。
雖說長得兇狠,但三言兩語之間卻沒有一點蠻橫。
讓陳元心中對他的印象又更近了一步。
“這位蘇捕頭說的還真是兇狠。”
被中年男子拉着,兩人跑得很快,陳元每說一句話,就覺得自己的嘴裏灌進一大口的冷風。
也不知繞了多少個迴廊。
只覺得眼前的景色一直都是那般陌生,讓他連方向都辨別不清。
“陳元道友說得有道理,不過這些話可不能當著蘇捕頭的面說啊,還是小命要緊!”
中年男子聞言。
低頭小聲囑咐。
“如此兇狠,怕是日後都嫁不出去了。”陳元聞言,笑道。
“這個陳元道友就想不到了吧,我們的蘇捕頭可是已經和玄道真人門下五弟子訂了婚的,不過這件事情可不能亂說。”
“原來如此,那位道友可真是人中龍鳳,格外地有福氣。”
原來,這中年男子並不是來找麻煩的。
中年男子自稱石天縱。
也正如陳元剛才所料想的那樣,此人對監天司並不熟悉,來到此處也不過三日。
他自稱是此人也是站在這裏,每見到一個人,就問一句。
到後來經過此地的人都開始遠遠地避開他。
雖說他已經換上了捕快的衣衫。
但拉住陳元的那隻手上的力道、那觸感,還有雖然被刻意隱藏卻仍舊鋒芒畢露的殺意,着實不像是在監天司里待着的人。
與其說是監天司里的捕快,或者說是更像是一位久經沙場、在從真正屍山血海中摸爬滾打出來的——
“石道友過去是在紫羽衛任職嗎?”
“紫羽衛……道友說的是白玉京的王城護衛吧,不過我雖然沒有在紫羽衛任職,但也與紫羽衛相差無幾了。”
石天縱的回答讓他心裏有些不爽,此人看上去也不像是會拐彎抹角的人,說一些話的時候卻遮遮掩掩的。
但或許也是因為自己沒能推測準確對方原本身份的緣故心裏才不舒服。
緊接着,便聽對方繼續道。
“我是前些日子來的白玉京,過去一直在天海關。”
“原來是天海關的修道者,說起來我對天海關可是慕名已久,道友真是不簡單。”
陳元聞言心中恍然。
臉上便是嚴肅了幾分。
紫羽衛雖說是見慣了血的,但比起天海關那邊卻是小巫見大巫。
“哪裏的事,也不過是小打小鬧罷了,現在的天海關……又哪裏能和當年相提並論……修行落下了,自然也就不能待在那裏了。”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
陳元發現石天縱在說出這番話的時候,頗有無奈悲哀的意味。
天海關,正道與邪道的分界,是真正的戰場。
其本身並沒有固定的界限。
因為在過去,道淵也在天海關之外,而如今……
但就算是如此。
天海關的修道者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石天縱所說的“修行落下便離開”,他是不信的。
能夠去那裏的修道者,要麼是學成歸來,要麼是戰死,弱小的早就屍骨無存了,哪裏輪得到離開的機會。
定然是有什麼他不知道的內情。
在這白玉京,定然是有什麼變故!
陳元這麼想着。
只覺得前邊的人已經停住了腳步。
他知道,已經到了地方。
怎麼才七天。
偶爾視線落在石天縱另一隻手裏僅僅攥着的一把長劍上。
心裏默念。
“我們到了,陳元道友。”他在一扇緊閉的石門前止住了腳步,這石門密不透風,卻從上邊傳來一陣寒意,“此地便是監天司的凈室,我還有其他的事情要去處理,陳元道友請自行進入。”
“好。”
便見石天縱微微拱手。
轉身離去。
……
長靴被完好地安置在凈室的一張檯子上,為了儘可能不破壞任何線索,特意請了未曾修鍊過,經過特殊訓練的凡人將長靴搬來的這裏。
但監天司里的人也並沒有在靴子以及部分的屍骨上找到任何更多的線索——無非就是與他最開始的時候發現的那些相差無幾,就算是請了專業的鑒定也不過再多了一些細枝末節。
突破口應該在靴子的主人身上,以及或許存在,或許不存在的……昨天夜裏目擊者的證詞。
“……目擊者?如果那裏的三個沒有偷懶的話,根據他們的調查結果,白玉京郊外很早就宵禁了,現場四周的百姓大多數都是普通的凡人,雖說也有那麼一兩個修道者住着……但他們都有證明,昨天夜裏一直待在家中未曾出去,報告上說他們住所內的陣法沒有短時間內有人出入的痕迹,自然也不可能尋到目擊者。”
蘇莫雲正手裏拿着記錄各種檔案的玉簡,無奈地搖頭。
頗為懊喪地瞪了一側的三個風塵僕僕的捕快。
那三人正是剛才一同去案發地四周取證的人,被蘇莫雲瞪了一眼后,羞愧地低下了頭。
誰知那麼久過去了,卻得到這般答案。
實在是讓人高興不起來。
“可是還有這靴子的主人呢?查的怎麼樣了。”
“哪有那麼容易的事情,真龍履賣出去的數量確實不多,但都鬧出命案來了,又有誰願意第一個站起來的。”
壞事傳千里,不過半日這件事情便已經傳進了一些人的耳朵里。
雖然無法理解,但名聲這種東西,對於身居高位的人來說尤為重要。
就算僅僅是擁有嫌疑。
只是站起來澄清一下自己。
對於他們來說也可以看作是污點。
一個個地嘴巴關得嚴實。
簡直是不可理喻!
“真龍履的貨源雖然無跡可尋,但販賣的商鋪卻只有三家,每一家的規矩都是一樣——每天只賣出一雙。”
“就算那些人物不說,我們也可以讓商鋪的主人提供一下……”
“不可能的!”蘇莫雲的一聲低喝,讓陳元眉頭微皺。
“有何不可?”
“才得到的消息,真龍履暫停銷售,三家商鋪早已經人去樓空了。”
做得還真是絕。
莫非這真龍履本身,就是和此次命案有所關聯不成?
當真是……有些意思了。
“那現在怎麼辦?”他看向蘇莫雲,發現蘇莫雲至今都未曾露出絲毫負面的情緒,試探道,“用陰陽玉尋根朔源,好歹把那三家商鋪給找出來?”
“你說的辦法,我早就已經請人去做了,不過還要一些時間才能知道結果,畢竟就算是陰陽玉,也只能搜尋一些簡單的靈氣走向。”她指着台上的真龍履,為了防止腐敗整個凈室里由於陣法的緣故溫度極低,甚至讓靴子放久了都隱約結了一層白霜,“現在請你來是想讓你幫個忙……陳道友,我不知道道淵派你來是為了調查那件事情的真相也好,或者單純地為了履行承諾也好,但既然你來了監天司,我就得看看你的本事!”
“蘇道友想看我什麼本事?”
“就比我們誰先將這件案件的犯人捉住如何?若是你輸了,之後可是得萬事都聽我的,不許再和我們第一次見面時候那樣與我說話!”
“那贏了又如何?”迎着對方的目光,陳元嘴角微微揚起。
原來是為了這件事情。
這可真是……
他實在是沒有想到。
這這位蘇捕頭居然會提出如此幼稚的挑釁。
雖然對他來說,不論是聽誰的都沒有任何關係——來這裏是為了調查自己師姐的死因,至於其他的事情?
呵。
“若是你贏了,這捕頭的位置便歸你了!”
“你莫不是在開玩笑?”
他卻是驚訝了。
捕頭可不是誰都能當得上的。
其中不僅僅需要相當的實力,在計謀、心性之中更是必須得是翹楚。
蘇捕頭之所以是捕頭,定然是有着非凡能力的。
可如此一個位置,也不是想做就做,想不做就不做的,一旦從這個位置上下來了,要想再回去可就變得千難萬難。
但這小姑娘卻是沒有一點猶豫。
冷冷地道。
“敗者退,能者上,這是監天司的規矩。”
“你到底想說什麼?”陳元覺得四周氣氛有些不對勁了。
因為在蘇莫雲說出這些話的時候,他明顯感覺到周遭傳來的幾道視線有些陰冷。
有幾個捕快大半的人不作聲息地站在四周,隱隱將他圍住。
“你既然想講規矩,那就沒有資格質疑我說的話!”她笑了,笑得有些滲人,“首先在這裏不許叫我道友,得叫我蘇捕頭!”
“首先……”
“不許頂嘴,不管你願不願意,現在你是我手底下的捕快,我說完話之前不準說一個字!”
陳元無奈地聳了聳肩。
他沒有想到,事情居然變得這般麻煩,這位蘇莫雲的脾氣原來是如此暴躁難纏。
“現在我們來談談從部分屍體上發現的一些疑點。”
她清了清嗓子。
陳元如此表情和舉動都令她很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