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小雪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天花板,盯向牆壁,窗戶,地板,床眼睛轉動,身子卻巋然不動,豎起耳根,警覺地將房間每一處都搜尋了一遍,期冀能找到那個奇怪聲音的來源,然而,沒能再聽到那個聲音。
她惱恨得用雙手揪了一把自己的耳朵,這討厭的耳朵一定出問題了!哎呦!疼!她把自己揪疼到委屈,莫名地又要哭泣,怨怪自己為什麼要揪自己。從前在家時,雕塑媽媽總是揪着她的耳朵撒氣,剛才揪自己又想起從前的疼痛撇撇嘴角,眼淚忍不住地簌簌滑落。
她既悲傷又絕望,對自己現在的處境,一點辦法都沒有,不知道未來的生活會怎樣,只是茫然來到這城市,巨大的空曠無助感籠罩着她,內心深處的渴望卻只能想像——想像自己窩在一個溫暖的懷抱,幸福地笑着,陽光溫暖地照耀着。可,現實是,連她現在住的房間,睡的小床,都是冷冰冰的,她的心和身體同樣是冷冰冰的。
她抱着自己的雙膝,身子蜷縮成一團歪斜在牆角里,能依靠的只能是這堅硬又冰冷的牆。頭埋在雙臂圍繞的膝蓋里,深深嘆息,一聲連着一聲,一串淚珠連着一串淚珠。
淚光中,她猛地被一陣風帶起,飄在了半空,以為就要撞到天花板時,身體竟毫無知覺地穿過了天花板,飛到了房頂之上!
我怎麼飛起來了!她在半空中四處張望,四周空空蕩蕩,腳下的房子越來越小,往上看,一輪好大好亮的紅銅色月亮!她隱隱覺得某股神秘的力量正帶着她飛向它!
月亮看着那麼近,似乎觸手可及,可感覺飛了好久好久也總飛不到,但很明顯感覺到身子越來越暖和了。
真想立刻飛到那月亮上去,那上面一定很暖和!
正當她這麼期待時,突然從上空中掉下一個黑乎乎的東西,她還沒看清那是什麼,就感覺自己被它帶着用非常快的速度在飛!幾乎是眨眼般的速度,那團黑物就已帶着她繞了月亮好幾圈!簡直眼花繚亂!卻偏偏不帶她去月亮上!她本能地想要掙脫開那黑物的掌控,身體卻又不能控制地飛快墜向地面,是那團黑物帶着她墜落!
停下來!停下!停下!她在心裏急得大叫,害怕得馬上就要掉眼淚,落在地上一定會摔死!果然,她直接墜落在房頂上,不過是毫無知覺地透過房頂,在一片黑暗中緩緩落地。揉揉眼睛,隱約看見一朵黑色玫瑰悄然離開的背影,又揉揉眼睛漸漸看清眼前景象,她正站在出租屋的亮着燈的走廊上啊!深呼吸,總算鬆了口氣。回頭一看,啊,她身後是一扇門!
她記得這扇門,這是烏鴉和兔子兩姐妹的房間,“咚咚咚——”她輕輕叩響了門,期待門能打開。過了好一會兒,門開了,門縫裏站着兔子,它見是她就將門大敞開,說:“進來吧。”它的聲音依然低沉沙啞,大概是嗓子被哭壞了。
小雪人“嗯”了一聲,就跟着進屋,關門。房間裏亮着燈,天花板上那盞歐式風格的水晶燈璀璨奪目。好漂亮啊,如果我也可以住這裏多好啊!她這樣想着走到牆上掛着的那幅畫前。她可以確定,剛才帶着她飛的就是這朵玫瑰花,一模一樣!
她沒能忍住地問一旁的兔子,說:“你媽媽也會飛吧?”又後悔說出這樣突兀不禮貌的話。
兔子愣了一下,似乎是在分析,搖搖頭:“應該不會飛吧。”
小雪人本想說:可是你媽媽剛才帶我飛了,還飛了好久!話還沒出口,兔子用很篤定的口吻問:“你是來找我姐姐的吧,可是它不在。”
小雪人有些難以理解地分析了一下,兔子這話里的意思是:她和烏鴉互相認識,或者說她認識烏鴉而烏鴉不認識她,或者說凡是來這裏的人都是找烏鴉而不找兔子。她想不出答案,淡淡問了一句:“它出去了?什麼時候回來?”
“它就沒有回來過,昨天它走的時候你在啊,到現在都還沒回來。唉,不知道它在外面搞什麼。”兔子很無奈地嘆了口氣,紅色的眼睛裏流露着哀傷。
“她總會回來的吧。”
“反正有時候好幾天才回來,這次不知道要幾天回。”兔子很明顯地表示不滿,撅撅嘴巴,說,“我要去睡覺了,你在這裏等它嗎?”
小雪人腦袋懵了一下,不知如何作答,因為她並沒有想過來找烏鴉,也不認識烏鴉,她自己都不知道怎麼來到這屋子裏的。不過既然兔子沒有攆她走,那她就多呆一會兒吧。於是點點頭,說:“好吧,你去睡覺吧,我坐這裏等它。”她坐在客廳的長椅上。
“你要是困了也睡一下吧。”兔子說著就進了卧室。
小雪人抻長脖子看向卧房的門,很想進去看看,卻知道那樣做不禮貌就又縮回了脖子。燈光照得客廳亮堂無比,她覺得這樣很浪費電,便起身關掉燈,繼而又回原處坐着。四周黑乎乎的,靜悄悄的,但她一點兒也不害怕,反倒是十分樂意在這裏一直坐下去。
夜越來越深,她有了困意,便在長椅上躺下,黑暗中摸到椅子上的一條毛毯,便蓋在了身上。躺椅雖然很硬實,毯子卻厚實溫暖,聞着毯子上淡淡的牛奶香氣,她很快就睡著了。
當她再次醒來,聞到了方便麵的香氣!啊!餓了!但她有些不敢睜開眼睛,因為不能確定自己醒來是在什麼地方,所以就一直閉着眼睛不睜開,直到兔子的聲音在身邊響起:“你睡醒沒,我煮了泡麵,起來吃吧。”
她這才敢打開眼睛,笑着坐起來,一邊折毯子一邊說:“好啊。感覺好幸福啊,一起床就有好吃的面。”
“是酸豆角味的,不知道你喜歡吃不,我和姐姐很喜歡吃這種。”坐在餐桌前的兔子已經吃起面來。
小雪人走到桌前,坐下,雙手捧碗,深深吸氣,讚歎:“好香啊!”顧不得洗臉刷牙,抓起筷子就連吃兩大口,動作一點不斯文。看着兔子斯文吃面的樣子,她才換成小口小口的吃法。
“你覺得好吃嗎?”兔子笑問,一雙紅色的大眼睛帶着光望向小雪人。
“好好吃啊。”小雪人連連點頭。
“一碗夠不夠?不夠就再煮。”
“夠了夠了,不用煮了。謝謝你啊”小雪人突然感動到要落淚,一種久違的感覺包圍着她,那感覺是——被關心被愛着。她極力掩飾着這種感覺,故而轉移話題,略為尷尬地問,“你叫什麼名字啊?”
“小飯,米飯的飯。”兔子喝了一口麵湯,又補充道,“我姐姐給我起的名字,它希望我這一生都有飯吃。”
小雪人贊同地點頭:“我覺得這名字很好,餓肚子的感覺很難受。”關於餓肚子她深有體會,雕塑媽媽總是不給她飯吃她也早就習慣了。
“我姐姐也這樣說,它小時候就經常餓肚子沒飯吃……”兔子端起碗來,喝光了麵湯。
小雪人也端起碗來,喝光了麵湯,滿足道:“這面真好吃啊!”用紙巾揩拭嘴巴,又問,“你姐姐小時候為什麼沒飯吃?”
“因為沒人給它做飯,每天中午晚上放學回家都要自己做飯,有時候時間來不及,有時候作業多,它就不做飯吃了,就會挨餓。”兔子面無表情地說著,因為從小就知道這件事而描述得平淡如水。
“啊?”小雪人聽了,心底微微抽了一下地心疼,原來還有比她更可憐的人啊!因為她還算是吃飯的時候多,挨餓的時候少。可是兔子的姐姐,竟然是挨餓的時候比餓肚子的時候多,而且還要自己做飯。
“那你們的爸爸媽媽呢?沒有和你們一起生活嗎?”她對倆人的生活充滿了好奇,而問得直接。
“我和姐姐同母異父,姐姐大我十歲,姐姐兩歲時它爸爸和媽媽離婚,姐姐還有個姐姐,比它大三歲。我姐姐跟媽媽,大姐姐跟爸爸。後來媽媽帶着姐姐跟我爸爸結婚,我和爸爸媽媽住爸爸家,姐姐因為要上學就自己一個人住在另一個城市,沒人照顧她。”兔子表情淡定地說著,語氣總是一成不變的平淡,它既不笑也不哀傷,一副反正事實就是這樣它早就習以為常的樣子。
小雪人卻聽得着了迷,她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聽得這麼認真,兔子說的是她從來不知道也沒有想過的。她很想就這樣聽兔子一直說下去,不料兔子卻突然停下來,又冷不丁問:“你呢?你家的情況是怎樣的?”
“我?”小雪人微微有些慌,定定神,說,“我家沒什麼呢,太平常了,沒什麼可說的。”
兔子雖然知道她在搪塞,但也不生氣,淡淡道:“我就知道你不會跟我說,不過你不說我也知道。”
“你知道?你怎麼知道的?”小雪人詫異不已,瞪大了眼睛,心裏莫名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