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生命鎖(3)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導師馮彬直接否定了尹西的想法。
“可是,教授,如果葉子卿的細胞全部換成可以無限增殖的細胞,那一定能改變她身體的狀況。”尹西解釋道。
“怎麼可能!四年本科,兩年碩士,你學的那些知識都去哪裏了!我們實驗的技術可是從胚胎細胞開始培養的,你來告訴我,如何將一個成人的所有細胞換成無限增殖的細胞?無限增殖的細胞能不能緩解你姐的癥狀不說,就算能,你怎麼將一個人體的所有細胞全數替換下來?”
“可是……”
“好了,不要說了!到此為止吧!我們連這種細胞的許多現象都還沒有完全搞明白,我是絕不可能答應你,將它用在人體上的。”
聽了馮彬教授的話,尹西沉默了。利用可以無限增殖且不會癌化的細胞,來解決阿姐的病症本就是他的一個不切實際的幻想,此刻,這個幻想被馮彬捅破了而已。
尹西癱坐在椅子上,他的腦袋在一片空白。眼前他只有兩個選擇,一是接受絕不可能治癒的事實,一是強加給自己一個可以治好的幻想。
“教授,我倒是有個看法。”這時,一向話不多的沈屠夫說起話來,“如果這種新型的細胞能像癌細胞誘導正常細胞癌化一般,去誘導其他其它細胞變異,說不定能將人體所有的細胞全部變成這種可以無限增殖的細胞。”
馮彬聽完,輕蔑一笑,他似乎早就對想到了這層。但他馬上收起了笑容,回到了一個同時擁有長輩的包容和科研工作者的冷靜的雙重狀態。
“哦?說來聽聽。”馮彬道。
“在發起募捐的時候,我查了葉子卿所患的病。這種血液病有一個叫法叫做‘起義血液病’,它們的病理是血液中突然產生一種細胞,有研究表明這種細胞可能是在特定的環境下由正常的免疫細胞變異而來,也可能是某種隱性的基因在某種情況下變為顯性並表達出的一種現象,目前沒有定論。但可以肯定的是,這種血液病只出現在尹西所在的村子,上一次有記錄,還是十多年前的事情。是吧,尹西?”屠夫向著尹西問了問。
“嗯。”尹西點了點頭。
屠夫繼續說道:“這種血液病之所以並稱為‘起義血液病’,是因為這種新出現在血液里的細胞,會去完成免疫細胞的任務,本來這應該是好事,但事與願違,它們的出現使得原本正常的免疫細胞,攻擊人體正常的細胞。”
尹西有些驚訝,屠夫平時看起來都只關心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沒想到短短几天,就對這種病研究得如此清楚。
“所以我有了這個想法,將起義細胞改造成類似於靶向葯的細胞,讓其引導正常細胞全部變異成可以無限增殖的細胞,說不定這種血液病中的‘起義細胞’可以跟它們共存。”
馮彬聽完屠夫的想法,沒有過多思索,便說:“其實不用你們想像的那麼複雜,當你不能把一座山搬到你面前時,你可以爬到山上去。”
“教授,你是說……”
“嗯。”馮彬點了點頭,他指着籠子裏的小白鼠,“這裏有現成的小白鼠,尹西,你去醫院將你姐的血液樣本帶回來,我們將這種細胞分離出來,注射到小白鼠體內,不就可以看到你想看的結果了嗎?”
尹西恍然大悟,他這才想起,將起義細胞直接注射進小白鼠和血液中,也能觀察到實驗結果啊。果然,是自己將注意力都集中到阿姐身上了,否則,怎麼可能連這麼簡單的道理也想不到?
“是!”他興奮的回答后,立馬衝出了實驗室,往海門市第一醫院奔去。
起義細胞注射到小白鼠體內的當天,SCI論文也發表成功了。但這個結果並沒有讓世界為之沸騰,於你鮮活的世界,於人,卻是一片死寂。
尹西查看了熱搜和頭條,第一條仍然是關於明星蔡私生子的消息……
他買了束鮮花,放在阿姐的床頭。
“好看嗎,葉子卿?”他指着鮮花問葉子卿道。
“嗯,好看。”
“那當然了,你看,這葉子是青的,跟你的名字一樣。”他看着臉色蠟黃的阿姐,也盡量想說出一些笑話。
阿姐抽出一朵雛菊聞了聞,久久不肯放開。
“你要是喜歡,我以後天天都給你買不同的花,讓整個房間變成你的花園。”
“是嗎。”阿姐將花放下,“小西,我們回去吧,我還是想回村子。”
尹西望着阿姐,海門市的醫療條件可不是那個小村子所在的十八線小城市所能比的。況且,實驗室還沒有出結果呢。
“姐……我想你留在這好好治病。”
“不,我們回去吧,我不想在這鴿子籠般的地方死去。小西,你還記得嗎,從我們第一次來海門市,到現在剛好十年。”
“我記得,所以我關於海門市的記憶比村子還多呢!”
“可是,十年來,任憑我如何拼搏努力,卻永遠只能住在鴿子籠般的房子裏。這裏是有燈紅酒綠,繁華街市,可這些東西,似乎永遠都不屬於我們。”
“不,不是的!姐,你還有我啊,我馬上研究生就畢業了,以生命鎖這項研究的份量,不用多久,我們就能住上大房子!”
尹西說到這裏,卻想起了SCI論文的遭遇,那本應該是讓自己功成名就的論文,可為何卻像石沉大海一般,聽不到什麼動靜。
“小西,你聽我說,”阿姐說話的力氣也小了許多,“我感覺我的時間不多了。當初我一心要帶你來到海門市,是因為我想逃離村子,逃離那個讓許多人患上這種血液病的地方。可現在,我才發現,就算逃到了離村子兩千多公里的海門市,也逃不過命運。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逃呢?”
尹西低下了頭。
“我可能活不過一個月了,這最後的一個月,我想在那裏。”阿姐說完,又拿起了那朵雛菊,她輕輕的嗅了起來,就好像是她已經回到了村子,在村子的草地上嗅着盛開的格桑花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