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你想幹什麼
趁才十一點的功夫,谷庭西在食堂匆匆吃了頓飯。
他向來不喜歡吃飯的時候周遭亂鬨哄的,所謂食不言寢不語,所以他很少在用餐高峰期的學校食堂吃飯,他寧願打包了回醫院值班室,或者在外面找個有包間的飯店安靜用餐。
但今天人少,食堂清靜得很,於是他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起初吃得挺安靜得,直到聽到“變態”兩個字。
——抱歉,他最近對“變態”兩個字有種條件反射的敏感。
他聽力不錯,記憶力也不錯,立刻聽出身後是郝冬冬和她的好朋友。
真是有緣無處不相逢,倒霉孩子總是倒霉。
很明顯,她正在被坑。他朋友真是壞,一步一步引着她往坑裏走,她倒好,半句不對勁也沒有聽出來,傻乎乎地跟着人往坑裏跳。
嘖嘖嘖,谷庭西聽不下去了,再任由她那壞蛋朋友坑下去,不知道她嘴裏會蹦出多少句倒霉話。
竟然她一時半會兒發現不了不對勁,那他就索性離開吧。
中午回醫院處理了病房的事情,休息了二十分鐘,便去樓下門診坐診。
他今年剛晉陞了副主任醫師,31歲,很年輕。因為一些原因,他十六歲便考上了S大,十八歲送往國外學習,便進入臨床工作,二十二歲回來的時候便是博士。而後在S大工作,已有九年,職稱升得順利。
研究生時候他學的是普外專業,後來博士期間跟的導師是骨科神外雙學位,在兩個領域均頗有建樹,於是他也跟着學了不少,回國后,因骨外科急需人才引進,於是他便成為了一名骨外科醫生。
由於他求學之路的豐富性,所以,五年前,S大教務科讓他擔任了全部外科學課程的教學工作。
他的生活一直非常忙碌。
兩點二十五分到樓下門診室,外面已有許多等候的患者。他進了辦公室,打開電腦,整理好桌面上的檢查單,開始按照電腦上的挂號順序叫號。
基於國情,國內的醫療體系和國外有很大不同。國外的醫生一個星期都只需要看三十個病人,而他一個下午就有三十個號。
周一人多,比較忙,他叫了他的實習同學在旁邊幫忙搭把手。看病人,問病史,做體格檢查,開檢查,看結果,給出一份治療方案。這是他要為每個病人做的事情,而這些事情,很繁忙,他半天要做二十幾遍。有時候還要在做體格檢查的時候,抽空給旁邊的實習同學具體講解一下。
一直到五點,他一口水都沒顧得喝上。看了看電腦,他今天三十個號沒有掛滿,還剩了兩個,這個點兒了,估計不會有人來了。
旁邊實習同學也累了,站着轉了半天,趁現在沒人,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今天辛苦了。”谷庭西對他微笑,“請你喝飲料,想喝什麼?”
實習同學有些不好意思,擺擺手,“老師,太客氣了,不用了。”
“那我就隨便買了。”谷庭西拿着手機出了辦公室,一樓大廳旁邊有家便利店。
買了兩瓶果汁,他出去的時候,不經意地偏頭,又看到了她——
她正老老實實排着挂號窗口的隊,小臂的繃帶還是原原本本地纏着,她手上拿着那天在急診的病曆本,一臉愁雲慘淡。
想想,也是,兩天了,她傷口該換藥了。
“給。”谷庭西遞給實習生一瓶果汁,“今天差不多了,你先回去吧,把在這裏見到的幾個典型病例回想一下,結合書本看一看,記憶會深刻許多。明天想在家裏看書的話可以不來,畢竟你們現在還是要以考研為重。”
實習生受寵若驚,“謝謝,謝謝老師。”收拾了東西離開。他也是S大的學生,今年大五,大三的時候也曾生活在谷庭西的陰影下,戰戰兢兢,當時只覺得這個老師是魔鬼。後來實習“不幸”分配到他身邊做他的實習生,才發現,哇,老師原來人特別特別好。
谷庭西慢悠悠地喝着果汁,他的左手食指輕輕敲擊着桌面,電腦的窗口自動刷新,上面顯示——未就診病人——郝冬冬,有節奏的敲擊動作忽然頓住,又若無其事地繼續敲下去。
……
郝冬冬煩躁地排着隊,前面挂號窗口的小姐姐磨磨蹭蹭,彷彿一隻閃電——瘋狂動物城裏的閃電。
她等着長長的隊伍,滿臉不耐煩。終於,輪到她了。
“掛普外科的,最便宜的號。”她拿出五塊錢。
小姐姐告訴她,“普外科的號剛才已經全部掛完了。”
“哇,賣得這麼好。”郝冬冬用病曆本當扇子扇着風。
“小姐,咱們這不叫賣號,叫挂號。”
“行行行,那給我隨便掛一個啥外科的號,我傷口換藥。”
“泌尿外科還有一個號,行嗎?”
“小姐姐——”她尷尬地笑了笑,邊說邊把自己的小臂懟到玻璃上,“我就換個小葯,不用勞煩泌——尿外科的醫生吧,太興師動眾了。”
“那骨外科還有兩個號。”
“行,就骨外科。”
“挂號費十五塊。”
“怎麼這麼貴?沒有五塊的嗎?”
“是副教授坐診,副教授的挂號費都是十五塊。”
“哦,傅教授啊。”她又從錢包里拿出十塊大洋,和病曆本一併遞了過去。
“上樓后右轉第三間診室。”
她上了樓,找到第三間診室,探頭進去,見是一個年輕的醫生,他正對着電腦敲敲打打。
“傅教授?”她眼睛biong地一亮,真帥。頭一次見人將白大褂穿得如此清秀。
那位“傅教授”朝她笑了笑,笑容怎麼都有點兒詭譎,但郝冬冬這大條的,感覺不到,她看到的是醫生善意的微笑。
“郝冬冬?”
“那就沒走錯。”郝冬冬進來,大大咧咧地在他桌子對面坐下,“傅教授,我來換個葯。”
谷庭西站起身,也沒問是什麼傷口,拉開椅子站起來,“去裏間的換藥室。”
一米七五的郝冬冬瞧着他,竟然比自己高了好長一截,她抬頭看着他,“傅教授,你好高啊,我要是有你這麼高就好了。”
“傅教授”沒有說話,往裏間走去,拿出換藥包,戴好口罩手套給她換藥。
“傷口有沒有沾水?”谷庭西把她的繃帶解開。
郝冬冬搖了搖頭,“沒有。”
紗布與傷口有些粘連,谷庭西把絡合碘擠在紗布上,軟化紗布,再輕輕將紗布取下來,傷口長勢喜人,果然年輕恢復能力就是好。
他問道,“怎麼不掛普外的號?”
“普外沒號兒了啊。”郝冬冬另一隻手撐着下巴看着谷庭西忙活,“傅教授,我想請教你一個問題。”
喲,課都沒來上,竟然還有問題要請教。“什麼問題?”
“怎麼讓我的傷口看上去像新的一樣?”
谷庭西手上動作沒停,面上不動聲色,“你想幹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