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生死物化莊周蝶 古今傳奇大結局(下)
靳歙心裏有數,便和駟均一起接送少帝出了長安,出函谷關往東去齊地。這一路上,齊國國舅駟均看少帝兩口子,眼神屠夫一樣帶刺,還帶着如同審視垃圾一樣的蔑視。且說少帝這一行人,說不盡的生離死別,看不完的風霜雨雪,一路跋涉,到了齊地的薛郡魯縣,也就是現在的曲阜地界。靳歙眼見得少帝少年憔悴,形容枯槁,簡直不是少年的形容了,想起皇帝的暗中交代,於心不忍,但少帝是配軍,自己是押送他的官家,不便明來,便讓軍卒做了兩三個葷菜,讓人偷偷送去給廢帝和小呂后兩口子吃。
廢少帝和小呂后在官驛里,一直被監禁着,人累,心更累,此時正在飢腸轆轆。此時,看見一個老軍進來,滿臉疤痕,十分醜陋,將一個食籃子放在他們的面前,低聲道:“吃吧!”廢帝一見有魚有肉,雙眼放光,什麼也顧不得了,撲上去就啃。可他們兩口子菜還沒送到嘴邊,有人比她們更快,早就一泡尿撒來正着,正是駟均,末了,幾口唾沫吐進了飯菜里。他獰笑道:“吃也可以,我放了些料進去,你們要是真的餓了,不在乎這個吧,現在可以吃了。”少帝大叫一聲:“你······”早已氣得淚水漣漣,小呂后低聲勸道:“吃了吧,夫君······”於是,廢帝夫婦兩個端起那些被他尿尿和吐口水過的飯菜吃了起來。
看着他們吃的精光,駟均得意地狂笑起來,廢帝雖是少年,又被廢黜,但也實在忍不住了,一衝動脫口而出,罵出聲來:“狗奴,朕······”駟均總算逼他出了格,藉機大罵道:“逆賊敢自稱朕,你要造反,我今天代漢天子打死你······”說完,揚起蒜缽大的拳頭,朝廢帝打來,卻被趕過來的靳歙一把揪住,冷冷罵道:“駟均,你人性之惡,無遺也。”駟均大吼起來:“這事兒肯定是你指使乾的。”靳歙鼻子冷哼一聲,不再搭理他,將少帝夫婦帶離了出去。
最後的旅程到了海上,靳歙率水軍乘坐一艘大海船,駟均押送廢帝夫婦乘坐另外一艘大海船,出海向田橫島駛去。田橫島在黃海中,海船起錨航行,離開了海岸,眼見得海水漸漸變了顏色,白浪滔滔,海鷗也漸漸少了,就知道到了遠海。這時候,駟均在甲板上鴨行鵝步,目中無人,突然看見一個舟子,直視他走了過來,正是那個滿臉疤痕的人,駟均惡狠狠問:“你是什麼人,長得這麼丑,還來行船。”那人躬身,用嘶啞的變聲回答道:“國舅大人,我只是海上的漁人,是駕船的舟子,哪用長得和國舅爺一樣好看,我是來告訴你,船艙的船底有異響,怕是海里的怪獸作祟,一旦它們搞事兒,滿船那就誰也跑不掉。”
駟均大怒,罵道:“你這賊人放屁,老子去看看,如果沒有這事兒,我就把你的腦袋擰下來當球踢。”疤臉一笑道:“國舅爺,你發那麼大火幹什麼?是不是,下去看看不就明白了。”說完,帶頭下到了底船艙,駟均跟了來,一見也沒有異樣,大罵起來道:“你敢欺騙老爺,哪有?哪有?”那人猛地拿起斧頭,一敲船底,叫道:“這不就有了嗎?”只見那船底的船板瞬間敲掉,很顯然早就被人做了手腳,頓時,海水洶湧地沖了進來。駟均大叫不好,拔腿就跑,這時候,那疤臉猛虎一樣上前,攔腰將他抱住,任憑他拳頭雨點一樣砸下,也死死不鬆手。駟均激怒攻心,絕望地大喊:“你是誰?為什麼要我的命?”疤臉虎吼道:“我是賈壽,我毀容變聲,來做舟子,弄一條我做了手腳的大海船來載你們,就是為我一家人報仇,為被你害死的人報仇,駟惡人,你跑不掉了,去死吧······”
這時候,靳歙忽然看見前面的大海船在沉沒傾斜,大驚失色,便趕緊下令讓隨從的軍卒們施救。忽然,他聽得波濤中,有人大喊一聲道:“靳歙,我乃是故齊郎中賈壽是也,今天是來為天下人除害駟均,你就別管了,也別找廢帝,人間沒有他的地兒,走了好了······”一邊說著,一邊沉入大海。至於,少帝和小呂后,連影子也沒有了,一定是掉海里沉水了,靳歙號令施救,也救出不少落水的軍卒,最後,看那海船最高的桅杆也沉了,一切歸於虛空,只有碧海慢慢,海鳥亂飛,靳歙不勝唏噓,只得折回海岸,回長安去復命。文帝聽了,久久不語,也不知他心裏在想什麼,最後,下詔將廢少帝和小呂后衣冠葬了,在長安給他們葬起了一座衣冠冢。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時間是一條單向線條,卻說劉恆做了皇帝以後,光陰荏苒,歲月倥傯,時間到了漢元七年(前157年),他已經46歲了,當了23年的皇帝。7月6日這天,他在未央宮睡過去后,就再也沒醒來,也就是說,他駕崩了。可他不覺得啊,只覺得自己飄離了自己的肉體,傍觀者一樣看着自己挺屍在那兒。現在他有自己絕對的自由,在殿瓦上俯衝升騰,在大闕和宮門中穿梭,什麼也擋不住他。
突然他看到了自己的皇后竇漪房,他大喊她:“夫人,皇后······”可她一點反應都沒有,任憑他喊破喉嚨也是沒用。這時候,他又看到了太子劉啟,他總算重新看到了希望,他接着驚喜地大喊起來:“啟兒,你母后不理我,你······”可是太子也沒一點反應,對自己的吶喊聲充耳不聞,對自己的存在視而不見,他喊啊喊啊,未央宮裏的所有人還是連一點反應都沒有,這時候,他才納悶起來。
忽然,他聽到未央宮爆發出一陣狂呼:“天子駕崩了,天子駕崩了······”他看到皇后和太子哭倒在自己的軀體旁,他急得大喊:“朕沒死,沒死,你們一個個聽不見嗎······?”是的,所有的人都聽不見自己的喊聲,他瞬間明白,自己已經死了,忽然,一陣溫柔的力量,將他吸起來,前面有一個隧道,還有異界的光,不,他覺得那是自己重生的一個產道,他飄走了······
他終於醒了,發覺自己躺在那兒,地上很軟,他用手一摸,尖叫起來,原來那不是被褥,而是五彩的雲霞,自己難道躺在雲上。忍不住向下一看,他又尖叫起來,這回叫得更響了,原來雲層之下,是蔚藍色浩蕩的千仞高天,俯首向下看去,山川像模型,房子像小盒子,車馬和人流像螞蟻······他大喊:“這是怎麼回事啊?”
忽然,他看到了自己的父親高帝劉邦、呂后、惠帝、前少帝和后少帝,還有戚夫人等等所有曾經逝去的人,熟悉的人······他爬起來就要下跪,叫道:“父皇,母后,戚娘娘,我怎麼見到你們了?”劉邦笑答道:“什麼父皇啊,你入戲太深了,睡了長長的一覺,剛醒還有些迷糊是吧?”
“什麼?入戲太深了,睡了長長的一覺,剛醒還有些迷糊?”文帝頓時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問:“我可是繼位父皇做了23年皇帝的文帝啊?”
這回輪到呂后笑起來了道:“這浮生夢真是害人不淺,你,還有我們,本是雲上面的半透明凝膠人,你所謂的做皇帝不過是一個夢境,現在你醒了,也就是夢中的你死了,你再看看你自己是啥。”文帝盯住自己的軀體,又叫起來:“我怎麼是一隻彩蝶呢?”劉邦笑道:“我們本來就是一群宇宙中的彩蝶,是半透明的凝膠人,是具有萬象形態的意識體。我們只是在演出一個故事,我是你父皇,你是我兒子,只是在演完自己的角色,最後還原而已,阿戚夫人,你來告訴他這是怎麼回事兒?”戚夫人笑道:“
古是今之夢,
今是古之夢。
夢夢無虛實,
虛實有夢夢。
我們都是一齣戲,只是我的角色太悲情了,戚夫人。”劉邦笑道:“世上本來就沒有生死,生和死,還有時間只是一種意識錯覺,世界是無窮,而無窮只有一種形式才可以存在,那就是循環,維度的循環,角色的循環,都過去了,我們走出過往的角色吧,因為那僅僅是夢境,真實的就是,我們都是雲中的蝴蝶,莊周的蝴蝶。”劉邦停了一會兒,對文帝道:“你還明白過來是嗎?那我來告訴你現在的時空坐標是多少——二十三世紀,我帶你們看看現代——網絡時代,然後就能證實,是我所說的是對的,還是你認為的是對的,走吧!”
有人在敲門,大神拉開門,進來一位偉岸魁梧的男人,高高的鼻樑,英氣逼人,他道:“我來找你寫漢初漢高祖時代的故事,錢不是問題,你不是網文大神嗎?你把我們和我們時代還原出來,就這樣就行了。”說完,亮出一堆金條,專家的雙眸頓時燃起高光的火苗,拍拍胸脯道:“這沒問題,只要是錢到位,我把‘豬腳’可以寫成神,寫成外星人都行······”說著,伸手來接,高祖側身一讓,讓他撲了個空,笑嘻嘻道:“什麼?你大神是這麼寫歷史的?那不是歷史,是你製造歷史對吧,有人看嗎?”大神冷笑起來,不屑地道:“切,敢小看我,我能把劉邦寫成是現代人穿越過去做皇帝的,你信不信?我能把劉邦考證成是埃及法老,你信不信?我能把劉邦考證成本是女人,你信不?絕對有小一百萬粉絲被我帶節奏,還有小五十萬粉絲相信這是真的歷史,千真萬確,你信不?而且我會讓這一切有人證,有視屏,讓牛頓都會迷糊。
當然,這個私人訂製的,有難度,但得加價。”高祖劉邦哈哈大笑,罵道:“豎儒,我的時代是你私人訂製的?你隨我來。”說完,用手一推,時空就漏了一個洞,大神“呼啦”一下子從舒舒服服的美人榻被摔了出去,掉進黑暗的黑洞裏飄飄蕩蕩墜落,等到眼前一亮時,他四腳朝天,龜背着地,尋轉了七百二十度才完成着陸。
大神的視野漸漸清晰,他看到了巍峨的長安宮——未央宮,大殿上君臣在高摯酒卮痛飲狂歡,他嚇了一大跳,問:“我怎麼到拍古裝劇的地方來了?”劉邦對群臣大叫道:“我把人弄來了,這是未來時代的大神,我讓他寫我們的時代,他卻私人訂製了我們的歷史,難怪我們都不認識自己了,阿戚,過來親她一口。”隨着佩環玎璫,美得令人眩暈的戚夫人裊裊出來,看了大神一眼,面露難色,道:“皇上,這大神長得磕磣,簡直下不去嘴啊。”說得群臣哄堂大笑,劉邦道:“讓他知道我們是真的,親!”戚夫人嗯吶親了一口,櫻桃唇印赫然留在大神臉上,這讓大神意亂神迷,差一點暈了過去。
劉邦大叫:“我以前是怎麼對待豎儒的?”呂后撇嘴道:“那糗事你還好意思說,不就是撒一泡尿在儒生的儒冠里,然後讓他戴上嗎?”劉邦大笑起來。道:“對,對豎儒就得這麼辦。”霎時,上來兩個甲士按住大神,然後,在群臣的鼓噪聲中,一泡熱尿澆在他的頭上,一點不拉。大神暗暗叫苦,道:“原來是我穿越了,穿越到了漢代,你就是那個無賴皇帝劉邦,你吃上火了,尿好臊啊。”劉邦大罵道:“我無賴總比你這功利的傢伙好,文人無行,勝於娼妓。”說完,拿出一塊晶片塞給他,道:“大神,你給我看好了,這才是真實的漢初歷史情境晶片,你回去印在太陽穴上它就可以給你播放全程,放在腦中給我細讀,然後給我實在寫出來,否則,我們還回來找你的,且吃朕一耳刮子!”說完,一聲響亮的掌摑聲,大神被打了回來。
他掉落在自己的客廳里,他年輕漂亮的夫人和幾個全職太太正玩健身,嗨得很,猛地看見他臉上被戚夫人親過的口紅印子,罵起來:“你仗着有幾個臭錢,都老牛吃嫩草了,又出軌,臉上還留下那狐狸精的口紅印子來氣我,好,姐妹們幫我開打。”夫人死死按住他,大姨拎起掃把,二姨吸廁器,一頓騎馬舞混合打。可憐大神斯文掃地,文化墊底,一直等媳婦打夠了,末了,還啐一口唾沫,揚長而去,才得以爬起來。他呼呼喘氣,晃晃悠悠找不着北,滿世界都是小星星。一閃一閃亮晶晶,連自己的身體也管不了,分不清哪塊是痛,哪塊是麻,滿世界找鏡子清點戰果。
他細點戰果,臉上頭上有爪印十道,一頭龍尿,貴妃唇印兩個,鏡子裏那形象如今連他自己也認為是藝術品了,身邊的寵物犬也嚇了一跳多,嚇趴了,嗚嗚叫。他沮喪了,忽然,一拍腦門子,驚喜喊道:“我頭上有漢高祖的龍尿,說不定可以提取他的DNA,還有戚夫人的唇印,可以化驗漢代化妝品成分,我發了,發了······”他珍惜自己那別樣的頭,感知投胎一樣去找博物館裏工作的專家鐵哥們,快得像一陣旋風,他怕過期。沒想到見面后,看來的是殺人的眼神,被質問:“你頭上那······是哪來的?”
“我穿越來的,怎麼著?哥們看我發財嫉妒啊?”
“現在是科學昌明的時代,不管什麼事情,都要舉證和反舉證,否則就是迷信,就難逃牢獄之災。難道你去盜取漢墓了?古屍也不能尿尿吧,真的還是假的?”
“啊,這個啊······沒有,我沒有,我是來騙你的,我走還不行嗎?”大神倉皇竄出博物館,連頭也不敢回,回到家,第一件事兒是將腦袋上的財富洗得乾乾淨淨。他冷靜了下來來,看來發財的捷徑沒有了,那只有寫書了,他拿起了那塊劉邦給他的晶片,印在太陽穴上,立刻,他陷入昏睡之中,一睡睡了三天三夜。是其實他在讀歷史,讀那個時代,他醒了,他也讀完了,卻氣急敗壞,道:“這樣的原著歷史寫出來還有人看嗎?沒有,你忽悠我呢?我可不浪費這個時間,你這個無德行的皇帝老兒······”他罵一半,不敢罵了,他怕劉邦再穿越他。
忽然,他拿出手機,撥通了道:“文傻子,你不是一直佩服我,讓我幫你寫書吧,現在機會來了,我給你一段歷史素材,你寫去,過來吧。”第二天,那個文傻子來了,抖抖索索的,大神笑起來道:“文傻子,你那橋底下四面通風的聚賢亭,晚上住得清涼吧?你啊,除了一台寫作電腦,就剩你自己了。五十知天命,就是人到五十歲了,你就知道你這一輩子就那樣了,到底了,反正你寫不出名堂。這是漢初那段歷史的情景晶片,別問哪裏來的,你擱腦子那兒讀完,寫去吧!”文傻子鄭重接過高舉頭頂,叩拜蒼天和大神,叩謝漢高祖和歷史,轉身出門。
於是,有了那些文字,取名《漢宮斗紀》,正所謂,
世上有痴者,
竹杖過南州。
一屏荒唐言,
生生不息周。
漢宮那些事,
落鍵成情仇。
空廢詩與酒,
江湖泛片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