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神機代王脫天羅 妙算胡妞破地網(下)

第142章 神機代王脫天羅 妙算胡妞破地網(下)

代王喏喏,對殿外一揮手,即見張武引來一位約莫十來歲的小女兒來,只見她豆蔻年華,花蕾骨朵,身着白狐裘,粉臉上一雙星眸,顧盼生輝,兩眉間胭脂點綴,笑顏淺淺。這女孩兒雖是年齡小,可到底是自幼生長在王庭上的人兒,更何況是草原上的女孩子,秉性就放得開,什麼場面沒見過,所以,面對漢家君臣無數的熱辣目光,絲毫不怯場,落落大方。

呂后見了也忍不住暗自驚嘆,嘖嘖稱奇,問:“好個標誌的人兒,你就是匈奴公主,叫什麼來着?”烏蘭朵乖巧的回道:“我是太后你的天孫烏蘭朵兒,朵兒從小就聽俺娘說太后是天上的威儀,長安是天上的街市,因此一定要來代王舅舅家,再過來瞅瞅,今天一見,這都果然比俺娘說得更好······”

太后無可救藥地喜歡上了朵兒,主要是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真天孫張嫣,尋思她現在遠在南越,雖然活着,但今生怕是相見無期了,未免傷感,不自然地把所有的愛無端地傾注在朵兒身上。於是,一時暈了頭,做出一個自己很難很難決定的事兒,道:“代王啊,你看現在因為你的誤會,導致漢匈兩家做不了親戚,反而變成了仇家,這要是打起來,可是天下人受苦受難的事兒,你還是趕緊帶朵兒回去送她回匈奴龍庭,去見他爹冒頓和他娘趙元公主,我這邊讓蒯通、劉敬隨你去,多納上一份厚禮,和大單于論起翁婿親戚之情,將整個事情解釋清楚,化干戈為玉帛吧。”

代王再拜道:“太後放心吧,國事如天,兒臣不敢懈怠,我早就安排好了,臣的郎中令張武,會代兒臣回代地去送朵兒公主,回匈奴龍庭,讓他去見大單于說清楚,這場戰事自然就平息了······”太后急忙制止道:“這哪行?區區一個代國郎中令,怎麼能代替你這個代王呢?人家冒頓可是要和你掰扯,你要是不回去,一旦有變,到了那個時候,怕是想回頭也來不及了。”代王道:“我娘年邁,兒臣只想留在長安,離她近一點,也好盡孝道,至於代國,請母后擇德才兼備者去守之,那才是上策。”

“這真是你的意思?只怕你說了這句話,到頭來悔之晚矣。”

“這真是兒臣的意思,母后以國事為重,兒臣決不會後悔。”

“好了,你別說了,也難得你這一番孝心,本太后就讓你娘離開漢宮,隨你去封國好了。”

“這個,太后啊······”

“就這麼定了,你們速速離京去代國邊塞,將匈奴朵兒公主送回龍庭,見了冒頓大單于趕緊解釋清楚,這是敕令!”代王這才謝恩,叩首道:“那好吧,兒臣代我娘叩謝太後天恩!”

代王終於離開了長安,他們整個隊伍除了母親薄夫人的鑾駕鳳輦之外,一律都是輕騎兵,當他們出了長安北門的時候,代王回首看着霧蒙蒙的城郭,他真心地后怕,他不明白自己是怎麼從那兒脫身的?那座漢宮,那座皇城,那可是實實在在的身有羽翼也難以掙脫的地兒啊,可現在······

他們看似淡定地緩緩前行着,但一出秦四塞的東邊關口潼關,他們就露底了。代王悄悄傳令:“晝夜兼程,全速前進。”於是,這一行人突然放開馬的足力,打起火炬,在明月下,踐踏起漫天黃塵,向北邊的代國疾馳而去。

代國就是現在的河北張家口市的蔚縣,他的北界安陽邑,即今天的陽原縣、懷來縣北界,是和匈奴接壤的地方了。今天,匈奴大單于冒頓率鐵騎雄兵過萬,已經拿下了安陽邑,屯兵駐馬,早早地等着漢家王師的到來。巨大的白狗、蒼狼大纛之下,是騎着駿馬的匈奴大單于冒頓和她的閼氏漢公主劉綾。當等到代王和朵兒公主終於現身的時候,匈奴軍陣中想起了春雷滾滾一樣的歡呼浪潮:“萬歲,萬歲!”朵兒從薄夫人的車輦被扶下,脆生生叫一聲:“爹,娘,朵兒回來了,長安真大真繁華啊······”冒頓下馬,漢公主也下了馬,他們不約而同地張開雙臂,叫出一聲共同的語言:“好女兒,你總算回來了······”

這時候,蒯通、劉敬作為使臣,向前走來施禮,朗聲道:“臣問大單于天安。”冒頓哈哈一笑道:“兩位師傅安好,朵兒公主回來,就沒事了,你們可以回長安復命,我寶貝女兒回來了,這仗我不打了,都是一場誤會,咱們還是和好如初,還是作為親戚來走。所以我就先我退出安陽邑在城外屯兵,表明心跡,恭候代王回國,我就再回胡地,”蒯通聽了這個天大的好消息,由衷地高興得涕淚雙流,折腰行禮道:“有了大單于這一句金言,這可是天下蒼生之福。”劉敬也要拜,漢公主一把攙住他道:“你是宗親長者,可使不得。”劉敬道:“公主安泰,太后特來托臣問候你們兩口兒。”代王又道:“那這事兒有了圓滿結局,也就好了,但今天大家好不容易聚一聚,我娘先進入了安陽邑中,不如請大單于和閼氏一起,去敝國敘話如何?”

冒頓哈哈大笑,連聲稱好,於是,匈奴兵和代軍會師,趙元公主去見了薄夫人,又悲又喜,久別重逢,自然有一肚子話說不完。這代王在邊城軍中設盛宴款待大單于,使使臣蒯通、劉敬作陪,那是盡興豪飲,敘不完的舊情。最後,到了席終人散的時候,冒頓忽然起身,攜手代王,進入靜室,代王突然對冒頓跪謝,被冒頓一把架起,道:“這可是不得,你是漢家王者,我們是一樣的人,如何拜得?只是有一句話要相告,本單于幫你也只能幫到這兒了。”代王道:“天幸得留侯這條奇計,大單于竟然慷慨到將朵兒公主來幫我,要不然,我們母子兩個可是生死未卜,深陷呂太后的羅網回不來了。”

冒頓笑道:“這留侯可是個神龍不見首尾的仙人,竟然能過問你的事兒,可見是代王的洪福齊天使然,太后是個古今鮮見的女主,只是為人有些氣量狹窄,到底是逃不過女流之性。但她是本單于的丈人行,我也就不說了。現在你也回來了,我也是國中不可一日無君,該回去了,就此告辭。”代王致謝道:“小王還沒能酬謝大單于呢······”冒頓一笑道:“你我是郎舅親戚,這麼說就見外了,告辭!”於是,冒頓出了內堂,招來閼氏趙元公主和女兒烏蘭朵公主要走,薄夫人和使臣劉敬、蒯通便一同送出安陽邑,大家都是多年未見的故人,離情別緒,送了一程又一程。臨到了懷來邑,終於到了分手的時候,趙元公主一想起長安風物,還有父親劉澤不能歸省,就哭成淚人一樣。薄夫人替她拭淚,勸慰道:“我現在都來代國了,我們也近了,你要是想娘家就來走動,是挺容易的事情。大單于也是仁德長者,日後也會讓你見父親營陵侯的。”冒頓趕忙答應道:“這個事情,本單于一定會答應你的。”大家這才揖別,各自歸國。

劉敬、蒯通眼見得大單于冒頓引兵退去,一場干戈平息,心中那是高興非常,趕緊離開了安陽邑回長安復命。代王在安陽邑小住數日後,鋪排了邊關事務,就護送母親薄夫人回代國國都代縣。代王劉恆便率張武,和施展這一場計謀早就回到了代國的中尉宋昌會合,他們一起護衛着薄夫人,和她從宮中帶來的宮官婕妤,離開了邊城安陽邑一路逶迤前行。當他們到了蘿山的時候,忽見,前頭塵頭大起,一對鐵騎馳騁而來,馬隊前部一桿大旗,迎風獵獵飄揚,透出一個斗大的“灌”字,那驃騎軍陣中一人一馬當先,正是灌嬰。

代王先是驚疑,等他看清楚是官兵的時候,他終於拍拍胸口鬆了一口氣兒。忽然,他聽得馬上的灌嬰一躬身,叫道:“末將奉了太后口諭懿旨,宣代王接旨,‘今漢匈戰事既平定,故宣代王及薄夫人立刻進京,不得有誤,如有不從,即以謀反論處!’”代王頓時嚇得魂飛天外,那薄夫人更是面如死灰,驚叫:“什麼?你說什麼?詔書說讓我們立刻回京去······”這到底又發生了什麼呢?

原來就在代王剛剛離開長安的時候,在未央宮鴻台的偏殿裏,步履匆匆的朱虛侯帶來一位神秘人,只見他頭上戴着黒紗氈笠,身上一身黑色大氅,蒙面紗里露出一雙鷹一樣銳利的眼睛。他抬頭看看坐在上頭高座上的呂后,“噗通”一身跪了下去,道:“匈奴左賢王曼丘臣來投大漢,願立首功,以表明心跡······”呂后不冷不熱地回道:“好了,朱虛侯都把你的事兒告訴本太后了,你就說你來要立什麼首功就好了。”

“稟告太后,代王的事兒從始至終是一場騙局,什麼匈奴興兵犯漢,什麼擄掠匈奴的公主,還有匈奴的馬匹人口了,什麼對他代王必然要討伐而取之而後已,一切都是假的,都是留侯的計謀,為的是讓代王能從長安脫身。”

“曼丘臣,你是匈奴的左賢王,匈奴國過了大單于就是你,你這樣的人,還加上你們匈奴人虎狼本性,哪有什麼誠信可言,本太后憑什麼相信你?代王是本太后之子,為大漢戍邊立藩,你想我中你的離間計,骨肉相殘嗎?”

“哈哈哈,太后聖明,臣能做到匈奴左賢王的位置,決不是偶然吧,應該還是有點頭腦吧?不是因為非常的變故,我不會捨棄我的左賢王之位來求太后吧。我跟隨大單于多年,從他做世子的時候就開始了,我對他忠心耿耿,可沒想到,到了年老的時候,他變了,竟然聽信如今世子稽粥重臣的讒言,罷免我的官職和土地,最後將臣一家放逐,臣也咽不下這口氣啊······太后!”

“如此來說,本太后更是不能聽你的話了,也難怪你能千方百計接近朱虛侯,最後得逞見到本太后,原來你是為報仇而來。到了這份上,你是既有投漢的真心,更有報復匈奴的真意,所以,你的話就不能讓人信了······”

“哈哈哈,好,就沖太后這個態度,我終於放心了,我放心拿出證據了,這是當時我在我們匈奴龍城龍庭,獲得的代王劉恆,讓他的中尉宋昌送給大單于的密信,裏面說得清清楚楚,是他用留侯計謀,通過朵兒公主這一齣戲,出兵犯邊,揚言匈奴興兵犯漢,擄掠匈奴的公主,還有匈奴的馬匹人口,必然要討伐而取之而後已。你們果然就中計了。”說完,取出密信高舉頭上,宦官接了,遞與呂后,呂后打開細細看時,臉色漸漸變了,最後,拍案而起,咬牙罵道:“代王果然可惡······”一邊的朱虛侯馬上回報道:“臣暗中監視代王一路回國,他們一開始還從容無異,等後來出了潼關,突然晝夜兼程,分明是亡命而去。”

呂后怒道:“傳大將軍灌嬰率驃騎兵,追擊代王,讓先不要急,等他們去邊關送回了朵兒公主,匈奴罷兵以後,再傳本太后口諭,宣代王母子立刻回京,如有抗命,以謀反論。你和樊噲率大軍殿後,如果代王嘩變,直接殄滅之。”朱虛侯劉章高叫一聲:“臣聽命!”這朱虛侯劉章為什麼要對代王下手呢?暫且不表,後面自見分曉。

再說灌嬰所率的驃騎鐵騎已經包圍了代王,可是,這是在代王自己的封國境內,就這麼束手就擒似乎也太不合適了。張武一聲唿哨,代軍也是將戈戟掉頭,箭在弦上,眼見得一場火拚在所難免。就在這時候,斜刺里樊噲殺到,大吼一聲道:“樊噲在此,我奉太后懿旨,前來迎代王和薄夫人,其餘的人等,都給我靠後。”說完一馬當先,將灌嬰和他驃騎軍排擠靠後,這樊噲吶喊聲聲,督課自己的步軍上前征戰,代軍陣腳移動,兩軍裹挾着向前奔去。灌嬰本要上前助戰,一看到樊噲口口聲聲在多餘自己,他又是呂太后的妹夫紅人,妻子呂嬃現在正得勢,心裏涼了半截,一揮令旗,他的整個驃騎軍全都收住馬韁繩,駐足觀戰。

這時候,代王那邊發生了什麼?原來樊噲的步軍只是在外圍對着灌嬰的驃騎軍搖旗吶喊,並沒有真的實戰,不但如此,還包裹着代王的人馬緩緩脫離戰場,慢慢移動出灌嬰的視距之外,代王和薄夫人立刻就懵了,這到底發生了什麼?這時候,只見樊噲突擊前來,對代王道:“代王放心,我不是來取你回京的,你要是這次回京,你們母子兩個就沒命了。你趕緊回自己的封國吧,只要你回去了,成了既成的事實,太后就會改變主意。其實她也是一時想不開,要不然的話,她就不會只是口諭讓你回去,而是下正式詔書了,你過了這個節點就會沒事。”代王立刻感激道:“大將軍的大恩大德,小王就不言謝了,或會有期!”

樊噲忽然想起了什麼,道:“代王,老臣這匹馬快,我讓你騎走。”代王懵了,愕然問:“舞陽侯,你這是何意啊?”樊噲笑道:“這還不明白嗎?都有台階下。”說完下馬,將轡頭交給代王,對他和薄夫人催促:“你們快走吧,走了我好喊救命。”薄夫人頓時涕淚雙流,道:“多謝大將軍······”事發緊急,代王無暇再問,以催胯下的樊噲坐騎,率代軍飛馳逃出蘿山。樊噲看見代王去遠了,還讓自己的部屬虛張聲勢,末了,叫聲喊,兵敗如山倒,回頭逃竄,高叫:“汝陰侯快來助陣······”腳下一滑,一頭栽倒。

灌嬰催馬前來,看見樊噲跌倒塵埃,滿臉是血,道:“代王好生了得,早已脫身回代縣了,我也被他的部屬所傷,馬匹也奪了去。如今代王回了國,形勢變了,我們就不能一味窮追猛打了,若是有變,可不是你我擔待得起的。”灌嬰應道:“舞陽侯說的是,那我們為今之計,只有先回長安,將實情稟告太后,再做定奪。”說得樊噲連連頷首,灌嬰一見樊噲受傷,趕緊讓隨軍醫家去包紮醫治,然後,兩軍會合一處,折回長安。

樊噲、灌嬰、劉章回到長安,見了太后復命,劉章本來站出來先要說,不曾想樊噲大咧咧插在前面,道:“臣是主帥,特來稟告太后實情,現在匈奴已經罷兵,退出我們漢家的邊城安陽邑,代王已經回國,那是木已成舟,還要是等蛇進洞了扯尾巴,不但無益,而且無功,不如承認既成事實,厚撫代王母子,讓他們戍守關外才是上策。”太后道:“這還要說嗎?你們都辛苦了,舞陽侯你也為國負傷,該好好歇歇,都不要再說了,本太后自有應對,那就讓宗正府邸,下達文書,厚撫代王母子,就說是一場誤會,現在沒事了,就讓代王好好治邦,休要再有其他的顧慮。”樊噲、灌嬰、劉章聽了一起謝恩,退出漢宮,到了這個時候,代王終於掙脫了呂后羅網,回到了自己的代國,連母親薄夫人也逃出漢宮,皆大歡喜。

呂太后眼見得漢匈兩家一場血海之爭,最後變成了化干戈為玉帛的好結局,心中大悅,便問起當時的細節,道:“當時大單于態度怎麼樣?”說到這兒,樊噲仰天長笑,突然,他渾身一震,枯坐在了那兒,良久不見動靜,呂后一見好不納罕,便問道:“舞陽侯,你這是怎麼了?怎麼一聲大笑之後,就不說話了,你······”可樊噲還是不應,雙眼圓睜,像是人俑一般,太后覺得不對勁,示意郎官一眼道:“怎麼回事?你過去看看······”那郎官見了樊噲瞠目結舌的,渾身發憷,但太後有命,豈敢不遵,壯膽子上前,叫一聲:“舞陽侯······”忽然,轟一聲,樊噲熊軀傾覆,似乎大廈坍塌,立刻,整個漢宮大殿上暴發出一聲驚呼:“不好了······”

也不知這樊噲身上發生了什麼?漢宮再度將會怎樣的地動山搖?欲知後事如何,敬請閱讀第七十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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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宮斗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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