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圍殺無面者
【上午十點，漢娜市內】
十焉用雙手舉起被重重漆黑異礦所包裹的命運織弓，在發著金黃閃光的爐心上切開了一道深深的裂口。
隨着他雙手的落下，利箭無力地在空中消散，鎖鏈松晃着分崩離析，一切的惡意都靜止下來，紅色的幻影也失去了顏色，化作一攤爛泥在地上展開。
由這精密儀器所重新構建的漢娜市開始崩塌。
十焉不理會地面上傳來的陣陣低沉的轟鳴，也不會理會震動和墜落的碎石。他轉過身去，一步步走向光亮的洞口。
走出狹小的入口，天空已經不再因黃沙遮蔽而陰沉，十焉環視四周，原本在荒漠上零星的建築也徹底溶解為雜色的粘液，山丘已經變為石塊，大道也成為沼澤。
但仍然有一堆扎眼的建築殘骸屹立在已經混雜的地面上，那是一座殘破的高塔。十焉望過去，幾個人影立在塔上，也在打量着自己。
但他沒有在意，他只是原地坐了下來，靜靜地等待身體慢慢恢復。
雖然不致死，但是從城外一直遭受攻擊到這裏，他也有許多損耗。休息的時間，哪怕是一秒都很重要，即使是與對手已經全然不對等的現在，他也保持着這一習慣。
不知是什麼時候，就像樹枝上突然起飛的鳥兒般，人影從高塔上消失了。
“不聊聊嗎。”十焉彷彿是對自己說道。
“哎呀呀，比我想像中要嚇人得多呢，面具底下是這樣一張怪物的臉嗎？”一個青色的人影降落在了離十焉只有十幾步遠的地方。
“女性…年齡大概四十三…不，四十六。識別碼…新奧格特派……碧翠特。”十焉打量着那個彷彿很悠閑的人影。
身材很高挑，哪怕是透過裝甲也能看出來，雖然臉仍舊嫵媚，但皺紋卻已經在四周生起，從她的眼神來看，她很自信。
十焉想道。自己已經被認為是派個這種貨色就可以打敗的人么？
“無面者先生，要再多給你一些時間休息呢，還是你自己有些羞恥之心站起來呢？”碧翠特說道。
“你要是真的那麼自信，你走近點。”十焉笑了一聲，但仍然坐在地上。
“那我來了。”碧翠特邁開步子，以一個常人行走的速度，一步一步走到了十焉的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十焉。
“怎麼不動手呢？”碧翠特的臉色露出一絲嘲笑的神色，她微彎着眼，嘴角揚起了一個小小的弧度。
“在這個距離，你可以用你手上那把丑玩意砍我，也可以其他什麼…是不是還不夠近？”
碧翠特說著，彎下腰，將自己潔白的脖頸湊到了十焉的臉前。
“快砍啊，我還想和天國的家人團聚呢。”碧翠特說著，拍了拍脖子，發出幾聲柔軟的輕響。
“哎，就是無論如何不肯先動手嘛……還是說，認為我們看不透你的這點小把戲？糟糕，說漏嘴了。”碧翠特連忙捂住自己的嘴巴。
“算了，既然你是個沒種的，我就揍你了。”
十焉發出一聲哼笑，緊接着，在他還沒來得及劈砍向碧翠特時，碧翠特已經一拳招呼到了他的臉上。
十焉被重重的擊飛到了身後的地面，但是他也在這個時間裏調整好了姿勢，站了起來。
“不痛不癢，沒吃早飯？”十焉說道。“還是說中年婦女沒什麼勁？”
來了。十焉的挑釁立刻起了效果，他緊盯着碧翠特的動作，同時握緊了命運織弓。
“死吧。”十焉揮砍過去，卻再次撲了個空，碧翠特已經突進了他的身前，隨後是沉痛的打擊，大概有七次，就如同黃蜂的蟄刺般，只是更強力與兇狠。
十焉被再次擊退，但碧翠特卻沒有放過他的意思，儘管十焉繼續瘋狂地劈砍，但碧翠特始終緊貼在他的身前，揮砍完全無法觸及她。
碧翠特一拳打向十焉的頭，十焉能感覺到有什麼東西一下子從他的太陽穴刺入，右邊眼睛的失明也證明了這一點。
隨後是針對下巴的一擊，又是突如其來的貫穿感。十焉的下頜被碧翠特抓住，碧翠特在地面站穩，猛力一拉，十焉向後飛去，而碧翠特則站在原地，手裏提着十焉被撕下來的下頜。
“呼……哈……”碧翠特的眼睛中流出濁血，暴起的青筋在她臉上激烈地躍動着。
“交給你們了。”碧翠特艱難地說道，然後癱了下去，半蹲着看着遠方的十焉。
一個不起眼的鉤子從沙地里射出，穿過了十焉的腳踝，將他鉤倒在地。
在他平衡還不穩的時候，幾發叉槍射過他的四肢，收緊繩索，將他固定在原地。
十焉還沒緩過神來，下一刻，周圍的地面便變了模樣，蒼藍色的灼熱屏障瞬間將自己包裹在內，如同捕獵野獸般。
“關得住我嗎！”十焉憤怒地叫道，他揮起戰刃將一切都砍斷切碎。
“限制行動幾秒就可以了。”長谷川舉起長刀，妖異的火焰在他的刃上開花，綉在整片舞動的天空。
“啊啊啊啊！”長谷川猛烈地揮下刀刃，他的手臂所發出的毛骨悚然的咔擦聲在火焰的爆鳴下顯得不值一提，整片染紅的天空都朝十焉下墜，將十焉吞噬在了紫紅的血口中。
“呼…”長谷川看向自己的右手，整條手臂已經殘破不堪，血從破損的裝甲縫隙中流出，而刀也已經落到了地上。
“鷲…”長谷川痛苦地低吟道。
“額啊啊啊……”十焉被包圍在了爆熱之中，他艱難地揮動着命運織弓，但下一刻他發現自己的手已經被融化滴落，命運織弓被甩在了遠處，瞬間被滿目的紫紅吞噬。
但這灼熱的包圍突然出現了一絲裂口，在激熱的高溫中，突然吹過了一絲凜冽的寒風，妖異的紫紅被透明的風壓給壓去兩旁，一個熟悉的人影從烈焰的缺口中走了進來。
十焉已經被燒去了人形，他趴在地上，仰視着朝他走來的身影。
“嚴，好久不見。”大鷲在十焉錯愕的目光中走到了他的身前。
“鷲…”從十焉殘破的喉嚨里，彷彿傳來了聲音。
“……”大鷲看着面前的十焉，並未再說其他話。
英雄，還是惡徒，這都不重要。
目的，手段，影響，這些也不是殺他的理由。
這裏沒有信念的碰撞，有的只是單純的獵殺，就如同對付兇殘的野獸般。
只不過這頭野獸有人性，而且是過去的英雄。
也是自己的朋友。
大鷲舉起了寒風，眼旁一下子飄過了几絲若有若無的蒸汽。他清楚地明白，無論是什麼，在這寒風下，都會永遠地靜止定格，哪怕他是不死之身的嚴。
他重重地砍了下去，十焉微微地抖動了一下，就再無反應。
大鷲拔出斧，又劈了下去，十焉的頭滾落到了他的腳下。
他就一直地砍下去，一遍又一遍地破壞着十焉燃燒的殘骸。
在寒風的撫慰下，十焉沒有疼痛，沒有火焰，沒有刀槍。他也沒意識到自己已經死了。在恍惚的錯亂中，他看見了一扇光亮的大門，昔日的夥伴盡數重現，他跑了過去，跑進了他們身邊。
大鷲坐了下來，全然不顧周遭的烈焰也會將他吞噬。
“嚴，這火會燃燒盡你的一切，但在西伯利亞寒風下，時間會過得很慢。但對我來說，你被燃燒殆盡也不過是幾分鐘的事罷了。”
“剩下的，就是異星神的遺毒。不過清除它要多久呢？把那把劍拔出來又要多久呢？八仙和我已經等待了數千年，可又需要多少個千年才能拔出它呢？”
大鷲看向天空，因高熱，天空已經陰沉欲雨。
“誰也說不準。……就讓我在這裏陪你走完最後一程吧，最後一個舊人類，我的朋友。”
大鷲低下頭去，沒再說話。
火焰靜靜地燃燒着，十焉的身體逐漸越來越小，就像融化的新雪般慢慢消解。
他的屍體被灼燒成了幾片寡淡而又純白的清煙，在大鷲的身旁飛向天空。
“任務完成。無面者已被消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