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夜,峙
()再定睛,握着名片盒的手被男人攥在鼓掌間,高舉過肩。
安芮輕瞄陳遲一眼,語氣依舊冷淡,“放手。”
男人歪了歪嘴角,“安芮,在我面前,你還要裝?”目光略向下,觸在她握得發白的手上,“剛出爐的名片,想必我是第一個享用的了?”
說著,冰涼指尖襲上來,欲掰開她的手指。
安芮心裏的絕望,又漫上來一層。
陳遲,你何時變成了這副嘴臉?
心情全部跌落谷底,安芮也不想再糾纏下去,猶豫了一下,正欲掄起空出的手,卻生生怔在半空。
“陳總?”嬌滴滴的聲音自身側襲來。
陳遲也是一驚,忙尷尬地鬆開安芮。
安芮懸在空氣里的纖細手指,漸次縮回來。
但見陸希笑靨如花,香水味和陳遲身上的淡香摻雜在一起,說不出的鬼魅。
“陸秘書。”陳遲很紳士地點頭。
安芮趁着兩人寒暄的空當,拾起勇氣,快步走開,一刻也不敢猶豫。
陸希笑,“陳總,剛剛那位是我們新上任的設計部經理,您見笑了。”
陳遲兩手抄/進褲兜,語氣輕鬆,“言重了。”
陸希莞爾,隨即步入正題,“陳總,我們總裁在辦公室等您。”
跟着陸希進了總裁室,陳遲再一次見到這個搶了她女朋友的男人。
終於等來正面交鋒這一刻,易司城不覺輕笑,安芮怎會為了一個乳臭未乾的青澀男人撕心裂肺。
陳遲的臉上,寫着不容置疑的嫉恨與怨怒。
他嫉恨——這個握着Deluxe大中華區實際領導權的男人,先他一步戴上了安芮的婚戒;
他怨怒——戰事一觸即發,自己卻還要從公司利益出發,趨炎附勢般親自來和他簽合同。
作為澳洲最大的上市公司Image國際中國區總經理,他不得不暫時放下私人恩怨。
不甘,恨得牙痒痒,卻又不得不承認,Deluxe設計部出的方案,其他設計院難以望其項背。與Deluxe的合作,必將會是置地業的又一大奇迹。
陸希鼻子尖,只消一嗅,便可聞到總裁室內嗆人的火藥味。
她懂,Deluxe總部異常關注與Image的合作進展,成功與否,事關易司城能否把總裁寶座坐熱。
當前重中之重,是先哄着這個姓陳的把合約簽了,至於其他,都好說。
而每個成功男人的辦公室內,似乎都需要一個像陸希這樣的女人——知你所想,投你所好,助你所望。
所以當陸希若無其事地把安芮名片遞給陳遲時,易司城並沒有過多反對。
他僅是意味不明地看了陸希一眼。
他清楚,陸希這麼做,多半是為公司着想。
只是為什麼,這個女人在短短時間內就能看出,陳遲和安芮,有着不尋常的關係。
雖不樂意安芮的一切信息被陳遲知曉,但從他立變爽朗的態度上,易司城如釋重負。
他些微鬆了口氣。
去年開始異軍突起的Image中國總部,實力可與Deluxe抗衡,其亦成為易司城穩固江山的最大阻力。
誰人不知,這個血氣方剛一表人才的陳總,不是個省油的燈?
能順利把他拿下,也算一大業績。
陳遲從Deluxe大走出時,正午太陽剛好當頭照。
明媚,刺眼,極易讓人暈頭。
所以當他撇到一抹熟悉身影時,並沒有極大的興奮,而是先定睛,看得仔仔細細。
是她沒錯。
白瓷小臉在陽光下晃着晶瑩的光,身材線條依舊那麼美。
似乎她已成為心中飄忽的夢,恍覺她來過自己身邊,伸了手卻抓不到。
只剩悔恨。
陳遲快走幾步,直到他在她身側站定,安芮才猛地轉頭。
男人失笑,她還是那樣,隨時會失神,彷彿總有想不完的事情。
對於當前情景,安芮顯然手足無措。
最後只好一言不發地扭頭走開,惹不起,就躲。
卻始料未及的,從斜刺里伸過一隻手,旁若無人拉她回來。
踉蹌幾步,安芮慍怒。
“芮芮,你聽我解釋,當年……”
從他的鉗制中抽出手,不等他說完,安芮快步跑上車來車往的主幹道。
陳遲被她甩在身後,深知再糾纏下去也是自討沒趣。
——她正值氣頭,什麼話也聽不進去,更何況是連自己都難以信服的辯解。
便只好盯着那抹背影。
匆匆抬眼瞥了瞥即將轉紅的信號燈,安芮攏攏身上背包,終於跑過半程斑馬線。
左右張望,嘆口氣停在半路,望着紅彤彤的燈,失神。
視線漸漸模糊。
他不是在澳洲混得順風順水么,突然回國做什麼?
他要解釋,我會信嗎?
或者說,我能信嗎?
……我敢信嗎?
心你已經負了,碎了兩年的心就快要風化了,卻被你再次狠狠揪起。
陳遲,你果真心狠手辣。
飛機從悉尼離開地面那一刻,安芮便不再相信愛情。
男人於她,或許只是個擺設。
別無它用。
身前身後,行至她周身的車輛俱配合地減速。
感激之時,只聽砰砰幾聲——**撞擊金屬的鈍響。
忍着自背後傳來的疼痛,安芮驟然回頭,卻見公交車扭着龐大身軀漸行漸遠。
直到明白自己是被公交車颳了,她才出離憤怒。
這日子,是要喝口涼水都塞牙嗎?
咬牙忍住背部火辣辣的疼,左顧右盼,終是安全過了行人路,見准剛進站的一輛空調車竄上去。
她根本沒看清是幾路車。
安芮只是在想,能躲過陳遲就好。
他的虛與委蛇,她不想再看再聽。
他的道貌岸然,她不想再忍再恨。
如果愛情已隨時間風化,就沒有再糾纏下去的必要。
在下一個站點下了車,招呼出租,“師傅,最近的醫院。”
跟Amanda請了假,只說自己突然有事要處理,下午晚點回公司。
終於等到醫院上班。處置室的護士掀起她衣服,光潔如玉的背,幾道怖人的紅痕伴着淤青,左肩胛處,血已凝固。
簡單塗了藥水,嚴重的地方貼上紗布,安芮划價拿葯,途經放射科,扯嘴輕笑。
易司城那張鬼魅而又冰冷的妖孽臉,不合時宜地竄進腦海。
上海似乎真的不怎麼待見她,才來了幾天,就兩次進醫院。
安芮搖搖頭,打掉不該有的回想。
回公司后,努力適應着新的辦公環境,當然還有新的挑戰。
臨下班前,總經理室內線直接打過來。
男人不容置喙地吩咐下來:“今晚加個班,下班後到停車場等我。”
“可是韓總,我……”
我答應了陸希要跟她逛街的……
“怎麼,安經理,剛升職就耍大牌?”韓軒揶揄道。
“……”
“還是說,你想讓總裁繼續跟你談話?”
“……韓總我知道了。”
安芮憤恨地擱下電話,愁眉不展——陸希那邊,該怎麼說?
洗手間。
邊聽安芮道歉,陸希邊對着鏡子補睫毛膏,小扇子漸漸被刷成大蒲扇。
良久,女人滿意地眨眨眼,站直身子對着安芮,“Anrry,你看我像是那麼愛計較的人嗎?你升為經理,當然有更多事要忙,加班也是在所難免的。”說著抿了抿剛抹好唇膏的紅唇,“什麼時候有時間了再找我,OK?”
安芮歉疚而誠懇地笑笑,“OK。”
待安芮離開洗手間走遠后,陸希才掏出手機,每個字兒都透着酸氣,“回去不用等了,人家現在可是大牌了,請不動。”收拾好化妝包,“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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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芮坐上韓軒的車,一路無言。
她只在臨下車前問了句,“來飯店加班?”
男人魅惑地拋了個媚眼給她,下車,繞到副駕,開門,等她出來。
安芮忖度半秒,韓軒這般殷勤獻媚,是要折她的壽?
還是說,他只是單純地想要討好她?
還是,隨時放騷已成為他的本能?
一切都在安芮邁進酒店VIP包房后,真相大白——
沒想到啊沒想到,落拓騷包如陳遲這種不羈妖孽,也會淪為狗腿。
看易司城與陳遲挨坐在一起,圓弧酒桌上山珍海味,滿噹噹。
要她來吃這頓飯,不是易司城的意思,還能是誰的?
真想知道,若是自己堅持陪陸希逛街而拒絕加班,易司城那看不了好戲的鬱悶心情將會如何緩解。
也許,這就叫現世報。
瞬間警醒你,女人和女人間的友誼,有時候要比男人來得實在。
安芮卻着實被自己的想法驚了一驚,她竟會把陸希認作自己朋友。
卻不知,自己能否配得上那個風情萬種又多金的女王。
被韓軒按着坐到易司城身旁,安芮對着一桌子人乾笑幾下。
陳遲卻一直像沒看到她一樣,自顧自地跟易司城喝酒。
“易總,這次合作,還要多虧了你們安經理。”陳遲斟滿酒。
易司城指尖的微頓,落進陳遲視線。
陳遲輕勾唇角,卻漫不經心。
易司城亦舉杯,“那是,我的得力愛將嘛。”
“愛”字被他說的格外彆扭,安芮身上泛起一陣疙瘩。
觥籌交錯間,她看出,這鴻門宴,怕是陳遲吃不了要兜着走。
陳遲的酒量她清楚,三杯就上臉,再看易司城,依舊談笑風生。
加上韓軒一干人等變着法子提杯敬酒,安芮着實看不下去,起身去了洗手間。
半晌,安芮正欲推開洗手間的門走出去,卻硬生生地頓住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