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夜,默
()車子停在Deluxe大廈門口,安芮清楚,自己解釋再多都沒用。
自己一旦下了車,這閑言碎語,定要愈演愈烈——
不僅坐老總的車子來上班,還穿着自己買不起的高檔女裝。
真想問,你昨晚叫的開心嗎?
——這話,是安芮從Linda臉上讀出來的。
沒有羨慕,只有□/裸的嫉妒,還有恨。
尖嗓子響在自己身後,“呦,安副經理,這攀上高枝了,烏鴉也能當鳳凰啊。”
不理會,徑直打開辦公室的門,正欲走進去,卻被扼住腳步。
女人覆在她耳後,AnnaSue盈滿甜美氣息的香味竄進安芮鼻孔,聲音魅惑如斯,“難道,你就不想知道是誰幹的?”
安芮的手生生頓在門把手上。半晌,她輕輕回頭,卻不看Linda,“林主管,要你負責的圖紙,都搞定了?哦還有,這款香水不適合你。”
說罷,安芮重重合上門,身子輕輕倚上門板。
連俱憚都變得無力。
安芮,你要冷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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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芮是被內線驚醒的,在此之前,她一直陷在沉思里。
恍覺鈴聲早已響了無數遍,安芮清了清嗓子,接起來。
“Amanda?客戶?我知道了,等下我上去。”
總經理室來的電話,Amanda到現在還沒來上班,一小時后就要跟客戶代表介紹最新方案,能否成功拿下這個單子,在此一役。
安芮匆匆進了總經理室,卻發現易司城也在。
她頓了頓,恭敬點頭,聲音聽不出絲毫破綻,“易總,韓總。”
韓軒頷首,“Anrry,Amanda這個案子,你了解多少?”
歪頭想了片刻,“略有接觸,沒有實質的了解。”安芮如是道。
“她有沒有跟你透露過設計靈感?”
“沒有,她只對我說過……建築,也是有情緒的。”
倚在辦公桌邊的易司城倏地起身,繞到電腦前,鼠標輕點幾下,隨即抬頭,“我已把所有文檔發到你郵箱,一個半小時以後,直接到會議室。”
安芮原地怔了幾秒。
他是說,要她去做www.bxwx.org?
韓軒很快會意,沖安芮努努嘴,“安副經理,你還有……不到85分鐘。”
安芮一時語塞,自己剛來公司才幾天的時間,Amanda接手的案子她根本就知其一不知其二。
要她跟客戶代表彙報,不是要砸Deluxe的場子?
見她遲疑,易司城耐着性子繞到她身側,高大身子些微靠過來,聲音壓得極低,覆在她耳邊道,“如果你丟了這個單子,就不僅僅是60萬的違約金了。”
下一秒,安芮飛跑出去。
接連給Amanda打了無數通電話,俱是無人接聽。
坐回辦公桌前最後一秒,安芮終於體會到孤軍奮戰的絕望。
叫來Linda幫忙把Amanda辦公室的相關資料找來,半個小時后,Linda才扭着不怎麼情願的步子踱回來,“安副經理,Amanda姐的助理死活不讓碰。”
安芮輕微嘆口氣,“知道了。”
Linda走後,安芮抽空抬眼瞥了瞥她消失的方向,嘴角扯出一絲苦笑。
自己就這麼不讓人待見?
稍微遲疑了一下,終是從文件中抽出手,拿起電話,“韓總,我需要Amanda做前期準備的資料……在她辦公室。”
電話對面男人一副事不關己的輕鬆語氣,“沒問題。不過——得賞我頓飯。”
無奈舒口氣,“可以。”
韓軒笑,掛斷電話。
一分鐘后,一沓文件摞在她面前。
安芮咬了咬下唇,難道,這就叫有後台?
厭惡地撇清腦袋裏的齷齪思想,安芮看錶,絕望再一次襲過來。
******
易司城和韓軒已經進了會議室。
兩個男人俱是一身的迫人氣場,揚着颯爽的英氣,只留給安芮一屁股的緊張。
她除了緊張,還是緊張。
捏着文件夾的手已滲出冷汗,安芮只好努力做了個深呼吸,心裏默念,安芮,不怕。
大學的四年,研究生的兩年,加上最近的磨練,你已初具臨危不亂的才能。
安芮,就算怕,也只能讓自己知道……
會議室的大門,再次敞開。
做了最後一個深呼吸,安芮抬腿。
易司城看着徐徐走進的那個身影,似是永遠都如此優雅,從容。
而又帶着曼妙的妖嬈。
就算前一秒還緊張到渾身發抖,下一秒卻可瞬間收拾起所有窘迫。
只留絕世冷傲。
投影儀的光,清淡地打在她身後,所有人,屏氣凝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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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PPT放到最後一張,直到會議室的燈光再次亮起,安芮才慢慢從緊張的情緒里釋放出來。
她想,不管怎樣,她到底是沒讓設計部開天窗。
無論好壞,自己總算盡了一份力。
下面已有竊竊私語,安芮不放心地看向易司城的位置,卻瞬間怔住。
指尖,就那麼輕微抖起來。
垂在身側的拳,漸漸握緊。
此刻的她只剩一個想法——這就是命。
看韓軒身子微頃,與身側男人輕聲低語,易司城也露着罕見的笑,安芮覺得,整個世界都要塌了。
眼前的人影逐漸模糊成幾個,沒有規則地反覆交疊在一起。
周身俱是交談的聲音,或高或低,卻沒有一句鑽進她的耳。
安芮緩緩低下頭,無措地緊緊絞着手指。
她就那麼站着,目光暗暗地盯着桌面,似乎整個屋子裏發生的一切,都已與她無關了。
此刻她關注的,只有那個人。
那個與韓軒談笑風生的人,那個時不時向易司城撇過意味不明目光的人。
那個,她一輩子都不想再見到的人。
——直至會議室人已散盡,直至身後被溫熱的氣息籠罩,她才恍覺,世界似乎已經顛覆了很久。
“Anrry,表現不錯。”
默默回過頭,輕瞄易司城一眼,波瀾不驚道,“你早就知道。”
安芮硬是把一個問句,說成了陳述句。
男人愣,旋即點了根煙,拉開椅子坐下來。
他的嘴裏,吐出朦朧的煙圈,看在安芮眼裏,卻像迷霧。
亂了她的心。
“你恨我?”
深吸口氣,安芮別過身子背對他,兩手環抱胸前,“把煙掐了。”
——防備的姿勢。
不成想,鼻尖卻傳來嗆人的煙味。
男人伸手拉過她的小臂,只輕輕一帶,她便毫無徵兆地跌坐進他懷。
緊靠在她身後,易司城探過頭挨着她的唇,吐着煙圈,“他可是對我恨之入骨呢。”
安芮輕笑,抬手捏過男人手裏的煙,按進身側煙灰缸,“與我無關。”
掙脫開他緊摟着自己的手,起身,嗒嗒走出會議室。
高跟鞋的聲響回蕩在自己腦後,她想,也許這已足以掩飾起她的脆弱和恐懼。
回到辦公室,給Amanda發了訊息,告訴她公司一切正常,要她好好照顧孩子。
——路過茶水間,安芮才從一堆八卦女嘴裏得知,Amanda的兒子急性闌尾炎手術,老公遠在倫敦出差,只好她一個人忙前忙后。
下班去了趟醫院,正欲開口彙報白天的www.bxwx.org,Amanda卻止住她,“Anrry,你的能力我放心。”
安芮愣,卻迅速盈上笑,“Amanda姐,謝謝。”
“Anrry,記着,不論什麼時候,都不要太在意別人的目光。做好自己,才是你應該做的。”
Amanda拉着她坐在病房外的長椅上,昂貴套裙里的豐盈鼓着頗具喜感的弧線。
看在安芮眼裏,卻覺感動。
也許,這麼長時間以來,她最渴望,也最需要聽到的,就是這句話。
安芮走後,Amanda拿出手機,眸子裏的溫度漸次降下來,“Lucy,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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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醫院,安芮直奔莫然家,跟她兩口子好說歹說,總算肯讓她拿了皮箱。
華晟晞開車,莫然拉着安芮坐在後座。
“今晚鑰匙先給我,明天我讓裝修公司過來重裝一遍。”
安芮看着莫然,“然然,我沒那麼嬌貴。”
“行了你什麼也別說了,也不知道我們倆怎麼得罪你了,我家就那麼不好住?”莫然佯怒,嘴角撇着。
“然然……你別生氣……我也是……”
華晟晞向後照鏡里瞄了一眼,嘆口氣,“安芮,莫然那是擔心你,你也別往心上去。有什麼事儘管吱聲。”
安芮扯着嘴角笑了笑。
到了地方,莫然看着那個十幾平米的小出租屋,眼眶瞬時變紅。
最後還是華晟晞摟過她慢慢安撫,“然然,過一陣子就好了,嗯?”
安芮撫上莫然臉頰,“妞,都當媽的人了,還這麼眼淚泛濫?就是個睡覺的地方而已,我又不是怎麼著了,哭什麼?”轉頭對着華晟晞,一臉歉疚,“幫我勸勸她。”
華氏夫婦走後,安芮一個人緩緩坐進床里。
單人床,略微發硬的床墊,素色床單。
這一夜,她連睡衣都沒換,和衣而眠。
直到清晨,枕巾上還泛着大片濕潤。
安芮苦笑,以為自己早已心如死灰了,怎還會有淚水?
多打了幾層遮瑕,勉強蓋住黑眼圈,上眼瞼的紅腫卻找不到掩飾的方法。
乾脆翻出僅剩的一副墨鏡,攏了攏頭髮,出門。
從地鐵里擠出來,安芮踩着小高跟快步跑。
——新家離公司更遠,儘管她已比往常提前了半小時出門,卻還是估錯了時間。
邊跑邊嘲弄自己,安芮,你想得到自己會有今天嗎?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