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章 喬瑟·德爾芬
在酒館的一隅,昏黃的燈光灑落在復古的木桌上,營造着溫馨而舒適的氛圍。夥伴們的笑聲和談話聲交織在一起,構成了這個夜晚最動人的旋律。
“你們不知道那頭蜥蜴有多強悍,那可是A級魔物啊,要不是我......”強壯的男人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他述說著那段經歷,眼神中充滿了自豪和得意。
“得了吧「狂狼」,在被一群C級獸人追着跑的時候,你怎麼一句也不提。”矮人戰士啃了口大肉,嘴角勾起一抹戲謔的笑容,聲音洪亮地打斷了對方的夸夸其談。
“你也知道那是一群獸人!”
“我倒是不認為這是理由。”
“好了,別吵了!”背着長弓的少女踏上了桌子,酒量不佳的她臉頰通紅,眼神中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堅定。
“我「游隼」,不「高天之弓」才是最厲害的那個!”
“還以為你打算說什麼呢。”他們的團長,身披甲胄的男人笑着開口:“既然喝醉了,那就早點去休息罷。”
“我......沒醉,不信你們問「詠月者」。”
被喚作「詠月者」的女魔法師坐在一旁,她哭笑不得地聳了聳肩,表示自己並不能替她做擔保。
“「奶父」你不打算喝點嗎?我記得神職人員似乎對此並無忌諱。”
坐在角落裏的溫文爾雅的男人微笑着搖了搖頭:“不了,我酒量不佳。”
“來點嘛,來點嘛!”「游隼」對此很失望,於是率先帶頭起鬨。
此時此刻,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着愉悅和放鬆的神情。
談話的內容也是豐富多樣,從日常的瑣碎小事到深刻的人生道理,他們無所不談。每個人的話語都充滿了活力和熱情,彷彿要將這個小小的角落變成整個世界。
“當然還有我們的新成員。”團長拍了拍身旁坐着的矜持少年的肩膀,鼓勵道:“喬瑟·德爾芬,作為一個新人而言,這次的冒險你表現得很出色。”
“您應該稱呼我為「蝰蛇」,還有我只是做了自己分內的工作。”
“這有什麼區別呢?何況我並不認為那是一個好的稱號。”
他在回憶那個夜晚,打算在「那個傢伙」到來前,最後再回憶一遍的遙遠時刻。
男人始終忘不了當初團長臉上掛着的笑容,即使是在檢索記憶的此刻,那溫暖而堅定的笑容依然清晰地浮現在他的腦海中。
感覺被所有人拋棄的他,第一次聽到了這樣的鼓勵。
“我本以為你會認真考慮這件事,結果卻是在這裏反覆觀看那些無聊的記憶。”一個略帶責備的聲音在男人的耳邊響起,將他從美好的回憶中拉回了現實。
喬瑟回過頭去,只見一隻小獸從黑暗中走出,小獸的身上縈繞着黑氣,他輕巧地一躍,便穩穩地落在了喬瑟的肩頭。
“沒有什麼需要考慮的,畢竟我和你不一樣。”喬瑟表現出輕鬆的樣子,他伸了伸懶腰坦然地作出回答。
“有人對自己抱有期待,這就是你認為的活着的意義?”
“你看着我這副滄桑的樣子,認為我依然會像孩童一般幼稚?”喬瑟笑道,聲音里夾雜着歲月的荒誕。
“你難道沒有期待過更多嗎?”
“僅僅五年,我便從一個新人,坐上了Rebel冒險團副團長的位子,你認為這還不足夠?”
“你的視野太過狹隘,以至於難以察覺我們之間的共通之處。”小獸搖了搖頭。
“不妨隨我在記憶深處走上一程吧,在其他人與我們產生註定的衝突之前,這應該還來得及。”
小獸從喬瑟的肩頭躍下,悠然地走在前方引路,而喬瑟並未言語回應,只是默默地跟隨其後。
作為最古老的生命,他自太初之時誕生。
早些時候,他並沒有自主意識,長久孕育在漆黑的繭中,被有心人拾到,作為神明的象徵被古老的部族供奉。
千萬年來,他從未攝取過一絲養分,通過有生之靈的詠嘆,他在年復一年的祭祀中理解了他們的語言。
“我很餓......”他獲得了「進食」的概念,於是在某一次祭祀中,提出了被視作神諭的訴求。
人們心懷敬畏,將最為純凈無瑕的靈魂作為獻祭,虔誠地呈上,以此作為交換,祈求他慷慨地賜予自己一份力量,哪怕只是他浩瀚神力中的一絲一毫。
“貪婪之心,並非人類獨有,世間萬物,凡有生靈,皆難逃此窠臼。他們從我賦予的力量中汲取,卻將爪牙伸向了弱小的一方,而那便是最初的紛爭。”
喬瑟踏上了那片被貪慾侵蝕的土地,腳下遍佈着觸目驚心的血肉。
貪婪會引發紛爭,紛爭則會進一步帶來殘酷的殺戮。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卻僅僅只是一個看似微不足道的慾望。
“你不為所動?”喬瑟皺起眉頭。
“我遵守着與他們的約定,所謂的等價交換,以自己所擁有的,去換取一份我所渴望的美味。至於他們如何運用從我這裏獲得的力量,那完全是他們的事情,與我並無瓜葛。”小獸不以為意地作出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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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表面上看似我擁有自主選擇的權利,就像是有意想改變這一切,也並非無法做到,但實際上,大多數時候,都是出於無奈,而不得不做出某些決定。”
話音一轉,場景更易。
在喬瑟反應過來的時候,孕育着對方的繭已經落入了神明手中。
小獸凝視着那個看不見面容的祂,眼中不自覺地流露出一抹輕蔑與不屑:“掌管雷霆的現神——貝尤利克,祂意識到我的存在比祂更加古老,欲圖從我這裏索取力量使自己勝過那所謂的光明神。”
場景如壁畫般在喬瑟眼前浮現,神代的那段混亂與無序的歷史躍然眼前。畫面中,諸神紛爭不斷,天地間的秩序彷彿一張被撕碎的網,處處透露着破敗與絕望。
“神明的慾望引發的紛爭,令世間萬物遭受池魚之禍。你看這並非襁褓中的嬰孩能夠左右,甚至我也是其中受害的一方。”
“你無法感同身受,身為無常意志的你並無情感。”喬瑟眉頭緊鎖,他深知自己與眼前這個傢伙之間存在的鴻溝。
“所以我只是在向你講述,這在於你如何去理解。”周圍的場景在無常意志的話語中變動,他們無不瀰漫著紛爭、戰火、悲愴還有死亡。
在無數次場景轉換的最後,他站在了一片廢墟之上,他見到眼前的老人翻動着石塊,眼含淚水地從廢墟中救出了那個女孩。
“你似乎並沒有聽懂我說的話,你只是在意這個人,被稱作莫恩斯特的老魔術師。他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愚者,明明好不容易救出了那個女孩,卻又在不遠未來親手將她送葬。他的淚水何其虛偽,就像是他的一生,瞧不見真實的部分。”
“可那個女孩說,他會成為英雄。”喬瑟輕聲呢喃,微風拂過,輕輕吹動他的發梢。
“將一個對象作為精神的寄託,把對方當成超人、甚至是完人......這種因素在情感上會相當致命,那個女孩也正是因此失掉的性命。”無常意志則是不以為然。
“不,你不明白,也不理解那份英雄情結。”
喬瑟搖了搖頭,他並沒有在意對方的話,而是輕輕闔上了雙眼,開始回憶起過往的經歷。
他是一個流落街頭的人類男孩,一個為了生計疲於奔波的年輕冒險者,他遭遇欺騙經歷背叛,成為了一個人人厭惡的「蝰蛇」。
即便如此,在這個紛擾的世界中,依然有人願意伸出援手,接納並信任着這樣的他。他與這些志同道合的人成為了不可分割的夥伴,他開始嘗試接觸新鮮事物,逐漸變得開朗、樂觀。
儘管失去了很多,卻也收穫了更多。勇者的事迹令他心生憧憬,他意識到,人生不應僅僅局限於為生計而奔波,而是應該追求更高尚的目標,用自己的力量去改變世界,去守護那些值得守護的人與事。
正是這份渴望,驅使着他踏上了追隨冰雪魔女的道路,他認為這條道路可行,那便堅定不移地走下去,即便那將失去他先前所擁有的全部。
“如果這是你深思熟慮后的決定,那麼我也沒有理由尊重你的選擇。夥伴們都信任你,這是最好的結果。我會向上面請罪,迎接我的估計是剝奪冒險者權利終身的懲罰,但我並無怨言,只希望作為副團長的你能夠代替我,引導他們始終走在正確的道路上。”
“你不打算和我們一起走嗎?”彼時的他,望着那位始終面帶微笑的團長,心中涌動着萬般不舍與難以言喻的愧疚。
他多麼希望團長能繼續與他們同行,就像過去那樣一起面對風雨和挑戰,但團長那平靜而堅定的眼神卻是在告訴他,分別的時刻已經到來。
“魔兵被竊,Rebel冒險團被指控,如今已是名存實亡,他們需要一個交代,身為團長的我......不能離開。”
他始終記得最後的那場道別,團長的話語在他耳邊迴響:“他們都笑你懦弱,但實際上我才是那個真正懦弱的人。困難和挑戰擺在我的面前,我選擇了逃避,將責任推給了別人,而你,喬瑟·德爾芬卻始終堅守着自己的信念,勇敢地面對一切。那正是我理想中,可望而不可及的模樣。”
對方的眼神中充滿了真誠與期待,他繼續說道:“希望未來的我們還有機會再見面,屆時你一定已經成長為一個更加出色、更加勇敢的人。而我,也會努力克服自己的懦弱,成為一個配得上你尊敬與信任的團長。”
“可我,真的配得上這份期待嗎?”從那之後,他們再沒有見過面,傳聞說Rebel冒險團的團長,承擔下了所有的罪遭到了處決。
即便如此,在魔兵未能歸還的當下,其他的團員也仍然將作為罪人,被全國通緝。
他們在寂寥無人的深巷中苟延殘喘,喬瑟也時常獨自在深夜的破爛酒館裏買醉,他不止一次懷疑自己的所作所為是否正確,他一意孤行地想要成為英雄,卻不少除自己以外的人,為他的選擇為他的死買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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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珠夜華,花開無葉,葉生無花。它盛開在黃泉的彼岸,是一個能夠實現任何願望的傳說。”當他從沉睡中悠悠轉醒,已是在為另一件事而奔波。
十五年過去,他沒能成為拯救世界的英雄,五十年過去,卻是連一個人也無法拯救。
即便如此,他還是有着一幫,始終相信着他的夥伴。
他突然意識到了一個思維的誤區。
在無常意志看來,有情眾生過於脆弱,以至於只能在互相威脅中換取短暫的和平。
用「秩序」和「倫理」這些冠冕堂皇的字眼,才能掩飾卑劣十足的動機。
他們總是重複着同樣的錯誤,甚至對這事實本身視而不見。
無常意志長久以來對這些情感的矛盾性持以輕蔑的態度,認為它們不過是無足輕重的紛擾。然而,他未曾料到,正是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矛盾情感,悄然間在其內部激起了變革的漣漪。
這些情感的交織與碰撞,就像是潛藏在深淵之下的暗流,推動着無常意志向著未曾預料的方向演變。它開始意識到,正是這些複雜而微妙的情感矛盾,構成了人性中最為真實且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和你聊天真是無趣,以至於我一度認為這是在浪費時間。”無常意志打算就此離去,然後將喬瑟繼續留在這裏。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喬瑟卻在這時出聲叫住了他。
“一直都是我在陪你觀看記憶,這一次我們角色互換,由我來引領你,走進一段就連我自己也是方才重新拾起的悠遠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