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入雁門關(一)

第十回 入雁門關(一)

“你……”

我盯着他的笑臉,突然不知道該怎麼反應,有些啼笑皆非,但卻實在是笑不出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要發動侵襲?”

“我自然有我的理由。”

“連我也要殺么?”

他唇角一勾,“當然不。”

“那你要將我如何處置?”

他劍眉一挑,撫着下巴認真地說了一句:“打昏了帶走。”

不管我覺得會聽見什麼,都不會是這麼一句無厘頭的話。我錯愕地瞪着他,雖然說得十分囂張,但似乎不是在開玩笑。“為什麼?”

“從那一晚我就可以看出你不是逆來順受的女子,你自然不會聽我的,打昏再帶走,是最快的捷徑。”

部塔緊了緊我的手:“逃……”

我安撫着輕拍他的臉頰,然後抬頭盯着那個男人:“雖然不知道你為何要帶走我,但……你不必打昏,我自願跟你走。不過我得帶上部塔和勃梅,不僅如此,還要立即為他們上藥療傷。”

不管是什麼原因讓他非帶我走不可,但藉著那個不知名的籌碼,我都想為部塔和勃梅搏一個活下去的機會。

男人的眼睛微眯,狀似在思考,只見他慢悠悠地道:“你難道不知道趙國和匈奴一直以來都勢不兩立?”

“我知道。”

“你知道趙國邊境的子民,多少死於匈奴人手中?”

“匈奴子民死在趙兵刀下的也不在少數。”我環視着周圍熟悉的人的屍體,撐起身子,將背脊挺得筆直。

他撇了撇唇,“對,所以為了我帳下的所有兄弟和趙國子民,我更不可能帶走這兩個匈奴人。”

無邊的黑夜越發寒冷,而我身上只裹着一件單薄的嫁衣,此刻聽着他的話,不由得有些發寒。

此時,從遠處奔來一個密探,單膝下跪,眼神無比敬重地凝視着男人的背影,“將軍,撒格格辛部族接到我們侵襲的消息,已經上告匈奴邊境的軍隊。再過一會兒匈奴的援軍就會趕到。現下是要鳴響駐守遠處的其他兄弟們一齊殲滅,還是急速撤離?請將軍指示!”

男人笑了笑,大手一揮,“撤離。要找的人已經找到了,就讓那群傻子們當成這是一場普通的侵襲戰。”

接到命令,不遠處的兩個趙兵突然直起身,走到我身邊,恭恭敬敬地單膝跪下行禮:“公主,請跟我們回趙國。”

“什麼……?”

說是晴天霹靂也不過如此。在我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這名神色恭敬,但手勁絲毫不恭敬的力道給強拉了起來。

部塔因為這一震,胸口湧出更多的血。他沒有辦法說話,只能握住我不放,緊緊的。

因為我的起身,連帶他也被拉了起來。我暗驚:“部塔,你鬆手。傷口會裂開……”

他不說話,也睜不開眼,滿臉是血,只有那漸漸失溫的大手卻是死也不鬆手。

男人見狀,仍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但眼中彷彿蒙上了一層薄薄的寒冰。他走上前,抬腳滴在部塔的胸口,狠狠往下一踩。

部塔痛得悶哼出聲。

“你做什麼!”我臉色冷硬下來。

男人不看我,只是擰眉看着部塔:“你所叫的‘阿薩蘭’,她是我趙國的公主。重傷失憶了才會暫居匈奴,看在你救了她的份上,我不殺你。不過你也該慶幸你們的成親禮未成,否則你非死不可。”

我倒抽一口氣。

部塔卻在這時,費力地睜眼:“她……是呼延阿薩蘭……是我部塔的妻子……”

男人負手而道,“匈奴援軍快到了,要是你能撐到他們來救你,那就算你命大。”戰袍一揮,下令:“走!”

“等……等等……”

男人轉身,視線如針銳利。

“你……是誰……”

他咧嘴一笑,看似玩世不恭,卻仍讓人覺得一身的霸氣渾然天成:“身為駐守趙國邊境的將軍自然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李牧!你若他日要來複仇,那便來!想把李爺千刀萬剮的人不在少數,你得有耐心等。”

這個人……就是李牧!被後世人奉為戰國四大戰神之一的李牧,他……居然會是這麼一個兵痞!沒等我消化完,強勁的力道將我拉離了部塔,另一邊,他那雙染血的手漸漸無力,在我手上留下執着的鮮紅,觸目驚心。

而他絕望闔上的眼,是我看見的最後一幕。

“部塔……”

被那個囂張又粗魯的男人帶上了馬背後,突然間覺得脖頸一疼,接着就是眼前一陣黑,陷入了沉沉的黑暗中。

也不知道昏迷了多久,我醒來后,只覺得脖子一陣劇烈的酸痛,艱難地轉了轉脖子,然後控制不出低咒出聲。

那個混蛋兵痞竟然真的敢把我敲昏……

“公主醒了?”

聞聲望去,一個身形魁梧的大漢面無表情地立在我床邊。

令人感到違和的是,這男人的五官十分柔和無害,不過乍一看那麼雄壯的身軀,結實的肌肉的確能給人帶來十足的壓迫感,無聲無息站着,彷彿在床尾栽了一棵大松樹……

“這是哪裏?”我起身,發現匈奴的嫁衣已經被換了下來。取而代之,是雪白色的袍子,貼身裹着我的身子,樣式優雅中透着高雅淡漠。

“趙國境內。”

“……我知道。我問這是哪裏。”

“公主的房間。”

“……算了,你們的將軍呢?”

“將軍在議事。”

我問一句他才答一句,跟個木頭似的,氣氛頓時僵滯了。我有些不滿,“趙國沒人了么?為什麼我身為公主連個貼身女婢都沒有?”按照這種性格,我什麼話都套不出來。

沉默的男人低頭傾身,認真道:“軍中不允有不相干的女人。”

我閉眼睛,開口趕人:“你出去。”

大松樹恭敬地低着頭,一動不動。“將軍命我不得離開公主。軍令如山!”

我皺眉:“你派人傳個話,讓你家將軍議完事後過來見我。還有,既然你奉命不能離開,那就在門外守着,別在我面前礙着。”

大松樹點點頭,片刻不遲地走向門外,輕掩着門對外面的人低聲交待着什麼。

而我則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打量着屋子裏的古老擺設。

雕花的紙窗微微開敞,陽光自外面透射進來,在地上鋪了一層金黃,暗色的矮木桌上擺着瓷杯,還有那清一色的坐墊雖然顏色暗沉,但至少乾淨整齊。屋裏沒有多餘而華麗的擺設,看得出應該是臨時騰出來的一間房。

我呼出一口氣,脖子還是有些酸痛,但是心卻始終沒辦法靜下來。

趙國的公主……真是匪夷所思。我不知道他們是不是認錯人了,但是至少可以確定他們為了尋找這個公主,下了不少功夫。不管這身體的原主人是不是趙國的公主,反正我不是。而且就匈奴邊境的部族而言,那場侵襲,絕對是最大的災難。

他們……是為了我才死的。還有……部塔和勃梅現在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我胸口一滯,努力壓下那騰升而起的濃濃愧疚感。

門外忽然有男人的低聲響起,我看過去。大松樹已經輕敲了敲門,“公主,將軍已到。”

我立刻把臉板起,冷得像掛上了一層冰。

那個氣質邪魅的男人揚着耀眼的笑走進來,“睡得還好嗎?”

指了指自己的脖子,我吊起眼角:“托李將軍的福!很好!”

他的濃眉揚了揚,摸摸鼻子:“記恨?”

“要不我也用手刀劈你一掌,讓你昏睡個一夜?”

“公主請。”說罷,他還真的把脖子伸了過來。而也就是那無意一瞥,我看見了他後頸上直直地爬着五指淡淡的細痕……又像是女人指甲所抓傷留下的,不禁怔愣住。

他長笑一聲,好整以暇地問:“這道痕迹公主可還記得?”

經這麼一問,我才反應過來他所指的是什麼。思緒不由自主地回到了前天旖旎的夜晚……那……是我情難自禁主動時,在他後頸抓傷的,這我記得……

面上頓時有些赤紅,我抿唇:“將軍莫不是來和我討那一晚的人情?對了,這究竟是趙國的哪裏?”

李牧收起笑,正經八百地:“雁門關。”

……原來是雁門關。這個地方好出名。我一怔,繼續問:“李將軍你口口聲聲說我是公主,可將軍真能確定么?”

“公主是王上的第九女,我回朝時無意中見過公主幾次,自然不會認錯。”

“我又為什麼會進入匈奴邊境?”

“半年前後,王上與燕王商定了城池之事,以公主和親為前提,兩國從此為友好邦交……”

聽到這裏我立刻就明白了,然後眼角吊得更高了,一臉的不屑。

戰國時期的邦交都是虛談,和親又怎麼樣。等到時機成熟了,戰呢,該打照樣打,人也該殺照樣殺。不過都是緩兵之計罷了。

“迎親隊伍路經匈奴邊境,恰逢一次侵襲戰,公主走散后就失蹤了,長達兩個月下落不明,直到騎射大賽那日。”他言簡意賅,三言兩語就把我的身家來歷都交代清楚了。但是我卻知道事情遠沒有這麼簡單。

匈奴和趙國的關係一直是緊張的。他身為邊境的首將,要潛入匈奴數月,不僅要找人,還要埋伏着等待時機,裏應外合趙兵一起瞞過匈奴營區哨兵的耳目,製造一場侵襲戰,為的就是不讓匈奴有機會察覺到趙國的公主流落國境,造成更混亂的境地。

這談何容易?

要換做是我,光想想頭就大:“那你把我奪了回來,下一步預備怎麼做?”

“我這裏準備了兩套說辭,就不知道公主要聽官話還是真話?”

“官話和真話?”我挑挑眉:“你且都說給我聽。”

李牧聞言,雙瞳炯炯有神地盯着我:“拿出官話來敷衍公主,那就是……末將已經派人回朝廷請示,經這一次意外后將公主救回來后,是要護送公主回朝,還是繼續和親之路。”

“真話呢?”

“真話就是……”他突然桀驁一笑:“老子是真的挺想你。”

我:“……”牛bb小說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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誅心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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