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我是他師爹!美容到底怎麼了你快告訴我!”
歷容在仙宮中反覆踱步,一臉焦躁的問錦衣華服的時誨。
時誨哽咽道:“您算算便知,他…故去了。”
歷容抓抓頭髮,再維繫不住白衣仙人的高大上模樣:“地府呢?地府沒有他魂魄啊!”
“魂飛魄散,而且…散進了虛空,很難用術法聚回來…”
時誨的聲音越發低起來。
“您叫他去南域巡視,南域一角被宇宙中的無序力量侵蝕,他…當時來不及趕回來找救兵,就用魂魄封住了那邊的無序力量…”
歷容恨不得掛的是自己,當即爆粗口道。
“我tm怎麼和我對象交代啊!好好的徒弟到我手裏人沒了還tm魂飛魄散還聚不回來!”
“什麼魂飛魄散?”
仙宮大敞開的殿門外,站着一個麻衣女子,白髮披散着,精緻的五官上是一如往昔的淡漠。
歷容認出閑漁子,登時更頭禿了。
她好好的師侄好好的道侶交到他手中,愣是魂飛魄散找不回來了。
他以後該怎樣面對閑漁子和摸魚子啊。
“…前輩…美容他魂飛魄散了…”
時誨小聲道。
閑漁子當即懵了:“怪不得生死簿上找不到他名,道侶之契也突然解了。”
“不過沒大事,我能給他聚回來。”
時誨僵着搖搖頭,哽咽道:“他…魂魄散進了虛空,聚…的話,可能只能聚回一些…”
閑漁子一愣,問道:“發生了什麼?為何成了這般模樣?”
時誨把原委說了一遍。
閑漁子沉默了許久,才道:“…帶我去他隕落的地方。”
她的聲音有些乾澀。
時誨看閑漁子神色不對,關切道:“你…沒事吧。”
閑漁子搖搖頭,哈哈大笑起來。
歷容心中一寒,心想完了,楊彥死的事情都把閑漁子打擊瘋了。
閑漁子笑得前仰後合,笑罷了,她跟着時誨馮虛御風,一路趕到楊彥封印無序的地方。
閑漁子自是不懼此處的無序,祭出含光劍,施展幻化之術便退散了此處的無序力量。
但楊彥回不來了,他的一部分魂魄散進了虛空,就連閑漁子也只聚回了不到一半的殘魂。
這殘魂沒有意識,和人的分魂不一樣,最後閑漁子只得把他送進輪迴,讓忘川水幫他修補魂魄。
“你要是難過,就哭出來。”
時誨望着箕坐地上唱歌的閑漁子道。
閑漁子笑着搖頭,灰白的長發散落在臉頰兩側,她坐在林間鋪了落葉的地上,敲着手中的瓦盆,哼着走調的歌。
“生死本有命,氣形變化中。天地一巨室,歌哭做大通。”
她飲酒高歌,渾然看不出剛喪偶的樣子來。
時誨嘆一口氣,問道:“你真的不為美容之死而傷心嗎?”
閑漁子一愣,半晌才道:“起先我確實難過來着,但後來一想…他為了他的道而死,本是善終。”
“生死輪迴皆是氣形之變,我本不曾有過他這個道侶,如今只是又失去了他而已,我何必為此而傷心呢?”
“大道長我於幼,勞我以生,息我以死,一切皆是自然而然的變化,註定的不註定也是一種註定,他去追尋他的道,已然得道,而我還留在人世間啊…”
“這樣想來,應當是他為我而悲,我何必慨然呢?”
時誨露出不贊同的神色,只是友人初死,他無心情抬杠,因而便轉身離去。
閑漁子放聲大笑,笑聲幾裡外也聽得到。
“死生如夜旦,悲愁隨明凈。勞息從有無,窮達歸虛寧。”
她提着酒壺,獨自向林深處行去。
楊彥的旅程已然結束,她將繼續自己的旅程。
每個人的旅程都是孤獨的,旁人都是人生中的過客,能陪她走到最後的,唯有道罷了。
……
大江奔騰東去,掀起雪白的浪花,彷彿從九霄之上傾瀉而下。
女子端坐江邊,抱着魚竿,懶洋洋的倚在山石上,灰白如老人的銀絲垂在臉頰兩側,披散在身後,在清風中微被掀起。
她着一身白衣,白衣上繪着山光水色,墨色潑灑在裙裾衣袂上,彷彿將她整個人都縫入縹縹緲緲的天際雲端,與天地融為一體。
正是赤雲飄渺頹輝消,青煙滄浪遒日迢,漁人獨居林泉里,坐忘神遊皆逍遙。
此時,離楊彥故去已不知幾載,閑漁子云游四方,多年始終孤身一人,卻絲毫不覺寂寞。
她的旅程從來都是孤獨的,她不知自己有道無道,也沒有規劃過要去何方,卻是神遊無方。
這些年,她見過奔騰不息的大江,也見過浩瀚無垠的滄溟,聽過林間的泉水叮咚,也聽過鬧市喧嚷的人聲。
她見過為一袋糧賣兒鬻女的農民,隱居山林枕石漱泉,不與俗者往來的隱士,她遊走在世間,也遊走在世外。
她看到了無限的可能,無窮的大道,她見到了人類所創造的燦爛文明,見到了舉國大同的華胥國,去過了滿門君子的君子國,見到了為抗爭沙塵暴而在沙漠中持續植樹數十年的一城人民,見到了為守忠義為君殉葬的大臣,見到了為成仙得道而與天爭命的修士。
她的腳步永不停息,她的思想落在了每一個腳印上,與天地同光,她見到了眾生百態,也見證了一段又一段的歷史。
她播撒出了自由的種子,終將無所依憑。
在歲月長河,宇宙洪荒,在無邊無垠的廣闊天地中,時間,壽命,金錢,世俗的一切都沒有意義,一切翻天覆地的壯舉都比毫毛之尖還要微小,兩國之間的爭端猶如觸斗蠻爭。
無數世界誕生,無數世界消亡,有序和無序交替,唯獨不變的是道。
一切都將過去,一切都將歸來,萬物是圓,有生於無,無發於有,她的旅程,永不會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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