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仙子好凶啊
轉到店裏,只有秦唯喻在,唯一的凡人知客也不知去哪裏躲清閑,楊寒罵了一句,踱到櫃枱前。
“唯喻師叔,跟您說個事兒。”
“唔。”
“齊妝師叔收我做徒弟了!”
“哦,知道了。”
秦唯喻不緊不慢地畫符,頭也沒抬一下。
楚秦小店沒人通生產之道,秦唯喻自告奮勇,學起制符。
他的符道得自【林中鬼經】,寥寥幾種符籙中,他只學會了一種:【陰靈召喚符】。
這種一階中品符籙只能賣到十到十二塊一階靈石,廉價到楊寒根本不稀得發賣,功效更是弱的令人髮指:
每張符籙只能召喚一隻陰靈,修為約等於鍊氣一層,吹口氣就能倒。
當初連繪製符籙的【陰靈砂】也沒有,不是什麼高級物事,就是鬼道方面的材料確實很匱乏。
好在楚無影那裏恰好有配製【陰靈砂】的主料【喚魔土】,剩下的事情就簡單了。
“師叔,畫了多少了?”
“呃,差不多快一萬張了!”
“牛逼!”
“那不算什麼,我打算一次發一千張,嗬嗬,一千個陰靈,就問你怕不怕?”
秦唯喻終於停筆,咧咧着大嘴,眼眶裏鬼火抽風似地跳個沒完。楊寒還沒見他這麼得意過,忍不住潑了盆涼水:
“您準備怎麼激發?”
“啊?這個問題我沒想過!你說該咋辦?楊……”
楊寒早跑沒影了,暗笑唯喻師叔的痴愚,他的想法總是那麼與眾不同。
行了沒幾步,恰好對面奔來一人,楊寒猝不及防,竟被撞個趔趄。
正欲發怒,見那人不過是個普通澹民,又不迭聲地道歉,總不至於與一介凡人為難,教訓兩句,放那人去了。
“咯咯……”
聽到有人笑他,楊寒悻悻然抬頭望去,沒想到竟是睡獅樓的藍掌柜。女子倚窗而立,笑靨如花。半個身子探了出來,胸部正好卡在窗欞。楊寒只覺頭暈眼花,整幢睡獅樓都搖晃起來,真擔心他樓塌了。
“仙子,好凶啊!”
使勁吞了口口水,心中贊了句。也是人逢喜事,楊寒不知哪來的勇氣,向樓上用力揮揮手。藍掌柜又掩嘴一笑,竟也向他招手。楊寒用手指指自己鼻子,投去個詢問的眼神:
“是在叫我嗎?”
女子沒再理他,返身回屋裏去了。
楊寒心裏噗噗跳了兩下,三兩步跨到街對面。此時天剛晌午,睡獅樓還沒上人,見門半開着,楊寒抬腳便入,有知客迎了過來,陪着笑道:
“楊掌柜來了,稀客,稀客啊!”
又從樓上下來一個婢女,打發走知客,對楊寒道:
“楊掌柜,請上樓敘話,我家夫人有請。”
隨那婢女上樓,圓滾滾的屁股始終在眼前晃悠,楊寒道心險些失守,暗罵自己:
“我今兒這是怎麼了?”
到了一間堂屋,果然見到藍小蝶。女子今兒穿了件水綠色長裙,整個人都脆生生的。
雖說是近鄰,楊寒還從未與藍小蝶搭過茬,更沒單獨相處。拿捏着在下首空位坐下,試探問道:
“藍掌柜叫我?”
“嗯,昨兒【樞機殿】打個照會,說硫磺山新設了【五刑峰】,托我給坊里的商家通個氣,往後那些個上不得檯面的勾當,可都要消停些罷……”
藍小蝶開門見山將事情說了,語氣雖平淡,但隱隱有種不容置喙的氣度,與方才卻像是變了個人。
“原來不是只約我。”
楊寒心中略有些失望,訥訥道:
“藍道友神通廣大,連樞機殿都有人,佩服!不過我文明經商,別說有法可依,就是無法無天的光景,我一向也本分的緊。”
他自證清白,裝出一副無辜的樣子,說完還朝藍小蝶眨眨眼。只是他衣着寒酸,年歲又大,演技又差,藍小蝶竟被他逗樂。
“文明經商?哈哈哈。跟你直說了吧,你那殺人的生意趁早停了,若被巡察使拿到,那可不是玩的。”
楊寒心中一緊,這女人足不出戶,竟知道我的隱秘事!警惕之心頓生,擺出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姿態,只是嘿嘿訕笑,卻抵死不打算認賬。
藍小蝶見他這般模樣,沒好氣翻個白眼,冷笑道:
“鄰里一場,言盡於此,你好自為之吧!”
獅域設置【五刑峰】的事情坊間早有流傳,也是模仿大周書院與齊雲派的建制。不過獅域興起不過百年,澹町修士簡單粗疏,什麼道德觀幾乎沒有,律法刑責更是扯淡,根本是法外之地。
獅王以霸道統御四方,不分魔門正教,濕生卵化之輩,皆可同群共處。此地自由風氣絕非大周書院轄下可比,但太過自由,底層修士與凡人的安全感自然差的出奇。
楊寒這類外來戶對於【五刑峰】其實是持歡迎態度的,雖然黑活、臟活不好乾了,但長遠來說還是利大於弊。因此他一嗅到風聲就決定收手,近一年來手尾已料理的差不多。
藍小蝶已有端茶送客的意思,楊寒卻賴着不肯走。他這些年精於鑽營,哪裏肯錯過機會,眼珠子一轉,涎着臉問道:
“藍仙子既然在樞機殿有人,不知道可曾去過【孤瓷城】?”
“孤瓷?你打聽這個做什麼?”
藍小蝶放下茶盞,蹙眉反問。
“呃……是這麼回事。”
楊寒腦子轉的飛快,察言觀色間,一篇瞎話滾滾而出。哪料到藍小蝶洞若觀火,輕叱一聲,譏諷道:
“胸中正,則眸子瞭焉;胸中不正,則眸子眊焉。”
“嘿嘿。”
乾笑一聲,楊寒只得厚着臉皮假裝聽不懂。
早年間在楚秦門時,他曾在藏經閣找到一本【庶務精要並注】,系庶務掌門南宮嫣然所著,難得的是先掌門親自做了註解。
楊寒如獲至寶,曾用心精研過,深諳求人之術的妙用。欠人情不同於欠錢,欠的越多,你和債主反而越親厚,而且不用如數奉還,至於利息什麼,不存在的。你只要在適當的時候,小還那麼一點點,債主就會對你感激涕零,好感大增,外人往往還會誇你厚道,可謂名利雙收,效果不亞於積德行善。
“孤瓷城你絕對進不去的。”
藍小蝶潑了盆涼水,見楊寒不為所動,哪裏知他這是“迎難而上”的求人基本功?想了想,卻不急着送客,反而扯起閑話:
“剛才看你興沖沖的樣子,似乎有什麼喜事?”
見她問起,楊寒倒沒隱瞞,將拜師的事情說了。他本打算出門買些些食材,置辦一桌宴席慶賀一下,沒想到出門便遇上藍小蝶。
藍小蝶嗔道:“哪有那麼麻煩?我這裏有上好靈膳,你點一桌好了,一會兒差人給你送過去。”
“啊不,不用了,我師傅一向不慣南方口味,我親自操辦,也略表孝心不是?”
楊寒呵呵乾笑兩聲,這個謊扯得窘迫,實在是囊中羞澀,面上便有些不自然。藍小蝶一臉古怪地看着他,調侃道:
“你們北人不是最講尊師重道?楊掌柜這一向進項怕也不少,怎得連桌靈膳也吃不起了?我還指望你照顧一下睡獅樓的生意呢。”
“這個……”
楊寒面有慚色,磕磕巴巴將處境說了。他們四人這些年賺的靈石其實誰也未曾亂用,全都存入公中,就指望有朝一日買塊靈地,把楚秦的攤子重新支起來。
他這事本不足為外人道,不知怎的,今兒竟和不相干的藍小蝶說了出來。
“你這人其實不壞,就是心事太重了些。我原以為你是個小氣的,原來卻是有心人。”
他說的簡略,藍小蝶聽得用心,美目流轉,不經意瞥了眼他肩上繡的蝴蝶,又道:
“我在山下城有房親戚,現在樞機殿當著差,倒不是什麼要緊角色。大忙幫不上你,若是打聽消息什麼的,你或可以找他。”
楊寒大喜,忙起身作揖謝過。
“你且稍坐,我去寫封信給他。”
女子說完嫣然一笑,裊裊婷婷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