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兩年
一翻折騰，沐風終於將丹尼爾送回了福利院。
在福利院的門口，小雪聽見機甲轟鳴的聲音，立即跑了出來。
丹尼爾的醉酒在路上已經醒了一半，接過小雪手裏的涼水，喝了一大口，衝掉了不少酒氣。
然後伸手摸了摸江晨的腦袋：“渾小子，以後你就跟着小風。要好好的，別惹事，如果想小雪了，就回來看看。”
小雪知道江晨哥哥離開福利院，一大部分原因就是因為他的病。所以，她不會去阻止。
只是她站在門口，隱約能看見緊緊攥着衣角，雙眼通紅，唇角卻掛着一絲極罕見的微笑，低聲喃喃道：“哥哥……要保重……不要挂念小雪。”
江晨忽然有些心疼，看着她說道：“放心吧，等哥以後有了錢，就帶着你周遊全世界，吃遍大江南北，所有小吃都任由你選。”
作為小吃貨的忠實幻想粉絲，小雪像柳葉般細長的眼眸里忽然展現出一道亮光，希冀地說道：“一言為定！”
“哥說話算數。”江晨應了聲，目光最終落在旁邊的丹尼爾身上，心頭無來由的湧起一陣惆悵，那種消失不見的空落落的感覺再次襲來，抬頭望向福利院那一個個熟悉的面孔，喃喃道：“原來……這裏也是我的家……”
……
時間如水，生命如歌。
兩年後。
地球上的環境並沒有多少改善，相反，因為植被和動物的稀缺，令人類的生存更加艱難。
八道溝衚衕卻還是一如既往地繁榮。小院裏堆滿了各種收來的垃圾資源。
只聽一個聲音垂頭喪氣地說道：“已經兩年了，我在你這兒就學到了怎麼修手機，電視，冰櫃，電腦，洗衣機……還有那些個破爛機甲的零件，再過三個月，泰城四大機甲學院的入學考試就要報名，以我現在的水平能通得過嗎？”
沐風低着頭吃飯，悶聲罵道：“你連六年的義務教育都沒讀完，筆試都過不了，你憑什麼去考試？”
“筆試簡單，歷年真題我做了幾遍，應該沒有什麼問題。關鍵還是實操。”
“你就這麼想進機甲學院？上學能有什麼好？”
江晨一愣，很認真地說道：“進入機甲學院學習，將來應徵入伍或者參加工作，定是軍中將領和儲備幹部，津貼要比普通戰士高一些。”
“就是因為錢？”沐風抬起頭來，望着無比熟悉的少年郎，哀嘆道：“你還沒有放棄你的那個好工作高收入的想法？上學是多麼枯燥無味的一件事，很多人都喜歡自由自在，甚至寧願逃學，你卻偏偏與他們背道而馳。”
“可能是因為我沒有上過學吧。”江晨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執着的光芒，“我只是想感受一下，坐在一間明亮的教室里，聽着老師講課到底是一種什麼滋味。”
“聽課……其實是很痛苦的，像是一種煎熬，也是一種讓人昏昏欲睡的感覺。”沐風的聲音忽然顯得有些不同，“忘記你的天真想法吧，現在的世界，不上學，學會一門手藝，依舊可以成為社會精英，也就你這個榆木腦袋，偏偏想要上學，無論如何，學費我可不給你交！”
他們兩個人一邊吃飯，一邊討論。
飯桌上只有兩個饅頭、一碟鹹菜，和一鍋很稀的玉米粥。
他們吃飯的速度很快，僅僅兩分鐘，江晨已經開始收拾碗筷，一面收拾一面應道：“別人都是勸我去上學，你為什麼總是阻止我呢？難道你就這麼肯定我考不上？”
他的語氣忽然停滯了一下，有些挫敗地說道：“我知道自己不是什麼天才，學了兩年，才學會修理一些簡單的器械。但是我總覺得，自己是真的很喜歡和那些機器打交道，所以我想着去試一試。”
沐風沉默了，沒有說話，躺在沙發上開始看電視，眼光卻落在了江晨的背影之上。
洗完碗后，江晨習慣性地進入了一個牆壁里隱藏的操作間，開始操作那些他已經熟悉如心的儀器工具，用一種平穩到了極點的速度，將堆在一旁的破舊機甲零件，一一修復。
那些常見的損壞零件，並不怎麼難以修復。然而江晨做的十分認真，沒有一絲一毫地懈怠。
或許他自己從來沒有注意到，每當他全神貫注的投入到這項工作中的時候，一種叫做認真的光彩便會浮現於他的臉龐之上。
沐風點燃了一根煙，隔着玻璃門窗，細眯着眼睛，望着小傢伙忙碌的身影，心裏默默想着，一個努力且勤奮的天才，將來會不會超過自己呢？
緊接着，他想到江晨先前的那一句“天生我材必有用”的屁話，不由得唇角微微翹起，吐出了一個煙圈。
煙圈緩緩飄散，飄入到空中，飄入到過去，飄入到他那一段曾經的青春年少的記憶。
沐風在心裏想着，龍騰機甲學院裏所有的師生都說自己是天才，其實在某些方面，這個小傢伙似乎比自己……更天才！
進行完最後一項微焊操作，江晨滿足地取下了罩在臉上的深褐色護目鏡，將操作間內所有修復好的機甲零件，按照上面的標籤分門別類，整整齊齊地放入一個金屬方盒之中，按動一鍵打包按鈕，待包裝妥當之後，便退出了操作間。
這些修理好的機甲零件，明天清晨便要送往第四街區的“老鳥驛站”，那裏是泰城下設的一處資源回收站。
江晨用熱水洗了一個臉，輕車熟路地從抽屜里取出藥水，仔細地滴入眼中。
雖然有各種顯微鏡的幫助，但那些金屬晶片上的紋路，對於每一個機修技師的雙眼來說，都是一種痛苦的折磨。
而且江晨一旦修復起金屬晶片上的那一片片錯綜複雜的線路后，便會忘記時間的流逝，所以，當結束一天的工作時，他的雙眼總是累得有些發紅。
“先去休息一下，做個眼保健操，舒緩一下眼部的肌肉。”沐風掐滅煙頭，很滿意江晨的工作態度。
兩年的時間，江晨只用了半年的時間來學習。在後面的一年半的時間裏，垃圾鋪的所有事情基本上都是江晨一個人在操作，而沐風只需要坐在旁邊的椅子上指點一下。
漸漸的，江晨處理損壞的元器件、維修機甲零件的速度越來越快，甚至比沐風這個曾經軍中的神機師還要更快些。
“嗯……”江晨嗯了一聲，從牆壁的嵌入式冰櫃裏取出兩瓶果汁飲料，跟在沐風的身後，向著小院裏走去。
此時，天色已晚，小院上方的天空，光芒漸漸黯淡，暮色漸漸加深。
月亮升起，月光柔和的照在小院裏，在沐風身邊的一大堆金屬零件上面，反射出令人眩目的光澤。
光彩照人的反射光，令江晨的眼睛自然地眯了起來，看着那個走路有些吃力的背影，不禁想起了兩年來的時光。
他和沐風的關係有些古怪，不是學生與老師的關係，因為他從來都沒有叫過沐風一聲老師。
也不是丹尼爾設想的那樣，成為一對師徒，因為江晨不願意喊沐風為師父。沐風同樣不願意收江晨為徒弟。
他們兩人也不像朋友，更不像兄弟。因為他們兩人總是喜歡吵過來吵過去，或者鄙視來鄙視去。
但江晨確實從沐風的身上學到他最渴望的關於機甲方面的知識和實操經驗。
雖然這些對於他的病沒有絲毫幫助，但至少他從這個小小的垃圾鋪里，獲得了一份謀生的手段，還有一粒粒能延緩壽命的“格林寧”藥丸。
江晨也不算是沐風雇傭的童工，因為沐風從來沒有給他發過薪水，只是在冰櫃裏留下了足夠他吃的饅頭，從待遇上來說，江晨只能算是垃圾鋪最可憐的……學徒，甚至連學徒都算不上，頂多算是……一個小工。
然而在這兩年裏，江晨確實替修理鋪掙了不少錢。
但是，這些錢，卻花在了昂貴的藥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