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香羅看到牌子面上一驚,立刻跪在了地上,高聲大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香羅是自小跟在仇氏身邊的,見過世面,聽她這麼一喊,皇后與傅騫即刻從座位上起身。
傅鶯歌接過了香羅手上的牌子,即刻也跪了下來,屋裏的人看到皇后跪了下來更是跟着跪了下來。
皇后叩過頭之後,雙手攙起傅瓷,問道,“阿瓷,這牌子哪裏得來的?”
傅瓷面上依然有害怕的神情,目光朝傅騫哪兒瞥了一眼。
“你不用懼怕你爹爹,只管說這牌子哪裏來的就行。”
傅瓷極小聲的說道,“這是璽王賜予我的。”
傅鶯歌一聽到異姓王蒼璽的名字,面上一喜,她這侄女總算能少挨一頓家法了。
“這就對上了”,傅鶯歌一笑,見眾人不解遂而解釋道,“這是御賜給璽王府的,當時先王爺與聖上一同打下江山,為了安撫臣心也為了敵國滅、謀臣亡的悲劇,特地賜下了三塊腰牌。”
皇后說到這兒傅騫便想起來了,接著說道,“老夫記得,當時聖上將這腰牌給了璽王、璽王妃還有小王爺,怎麼會落到了你手裏?”
“這是父親生辰那日,璽王贈與我的”,傅瓷說完又低下了頭。
傅騫見自己沒理又問道,“你今日出去為了何事?”
傅瓷又跪在了地上,“今日我正與五姨娘聊天,璽王府的奴才找到了我,說王爺想邀我一同狩獵。”傅瓷正想着怎麼才像真的去狩獵,忽然懷裏的兔子動了動。
傅瓷將兔子放在地上,“璽王對阿瓷有救命之恩,阿瓷沒齒難忘,便帶了些點心偷偷溜出了府。”傅瓷說著,假意抹了抹眼淚。
“妾身能證明,璽王府的奴才來時,妾正好在三小姐處。”說著,杏散走上前來為傅瓷辨明。
傅青滿的笑意裏帶着憤恨,傅騫面上有些難堪。畢竟,傅瓷有璽王府的腰牌,就算傅府有女眷不能私自出門的規矩,也對她無可奈何。
“都起來”,老夫人發了話,沖香羅使了個眼色,示意她把傅瓷扶起來。
“阿瓷,你父親也是擔心你的安危。”
擔心她的安危?真是好笑!
“阿瓷明白。”
見傅瓷一臉蒼白,老夫人關心道,“淋了雨就別儲在這兒了,趕緊回去換身衣裳。”
傅瓷還是沒等走掉,就看見傅長川拉着一位美人闖了進來。
“皇後娘娘,祖母,我要娶五公主!”傅長川拉着一位美人跪在了眾人面前。
身後跟着跑過來的小奴才,一個勁兒的跪在地上磕頭,“奴才該死奴才該死,奴才攔不住大少爺啊!”
陳氏,看見自己的兒子手裏拉着的是五公主周懷墨,一口氣悶在胸中。但看着仇氏與皇后都沒開口,自己也不能無禮。
既然走不掉了,傅瓷也只能撐着不適的身體看完這齣戲。香羅十分有眼力勁兒,給傅瓷端上來了一倍薑茶驅寒。
老夫人衝著跪在地上的那個奴才說了聲,“你先下去吧。”
得了這句話的奴才謝了恩逃命似的出了房門。
此時此刻,傅青滿臉上有些難堪。前兩天,她剛污衊了傅長川對她圖謀不軌,今日她就拉着五公主跪在了仇氏面前,這豈不是很打她的臉?
見傅騫與傅鶯歌都不開口,仇氏只得打破了這沉默,“懷墨的意思呢?”
周懷墨認認真真的叩了個頭,“回外祖母的話,懷墨願意做傅家的媳婦。”
聽了這話傅騫即刻震怒,他本以為只要五公主說不願意,這門婚事便是水上漂,傅騫也不明白周懷墨到底喜歡傅長川什麼!
不好對公主發威,傅騫只能訓斥自己的兒子,“你也不看看自己什麼身份,還想高攀公主?”
聽傅騫這話,陳氏與傅青滿心裏很不是滋味。
什麼身份?
妾就該活活矮人一頭?
庶出就該認了這卑賤之軀?
“即便是父親把我逐出傅府,我相信公主也願意跟着我。”這話說的十分打傅騫的臉。
一直沉默的傅鶯歌突然開口,“本宮就懷墨一個女兒,你如何讓本宮信你是真心實意的對懷墨好?”
剛剛不做聲,是想看看傅長川到底有多大的勇氣來違逆他的父親。眼下,看着這個侄子竟敢對傅騫說出這樣的話,不禁讓傅鶯歌對他刮目相看。
“皇後娘娘可曾聽過割臂盟?”
傅鶯歌點了點頭。割臂盟她不僅聽過,而且這還一直是她心中的那份長久保留的溫情。
她初入皇家時,當今聖上就對她割臂起誓。儘管後來皇上依舊將新人迎進了宮殿廟宇,但那不過是繁衍後代的工具。
這都是后話了,起誓人以血起誓,若有違背,人神共憤!
“一刀許終身,二刀天可鑒,三刀永相隨,世世不相離開!”
傅長川說完,抽出了腰間的短刀,衝著自己的胳膊上連劃了三刀。
在座的人都驚了,周懷墨最先反應過來為他止血。
傅長川不顧座上人,也不顧正在流血的傷口,拉着周懷墨就往外走。
傅騫在座位上氣急敗壞,出聲罵道,“這個孽子!”
傅騫深知,傅長川做到這個份兒上,傅鶯歌的心必定軟了。如果跟皇家只有一次交易機會,嫁給太子與娶個公主,哪個更賺一些,他明擺的很。
“看戲的也該散了”,老夫人發了話,眾人也就一一行禮退下。
出了院子,杏散故意走得很慢像是在等着什麼人。
看着傅瓷出來,杏散吸了口氣。果然是忘不了她這隻兔子!
“我從三小姐身邊離開,相比三小姐也沒有能貼身伺候的婢子,桂雨是個機靈丫頭。我想把她獻給三小姐。”杏散一番話說的周全,讓人無從挑錯。
既然是為了表忠心,傅瓷就得受着,“多謝姨娘厚愛,那我便不客氣了。”
瞧着雨下得越來越大,看氣色傅瓷必定是受了寒,杏散貼心的說道,“三小姐先休息吧,我不叨擾了。”
傅瓷覺得這不是個說話的地方,於是說道,“我出去時命廚子做了奶白葡萄,還望五姨娘晚飯過後能賞個臉。”
杏散施了一禮,“定當前來。”
雨又大了些,傅瓷禁不住打了個寒顫。桂雨看到傅瓷這樣,有點心疼,“奴婢扶三小姐回去吧。”
傅瓷搖了搖頭,“陪我去花塢閣。”
桂雨拗不過傅瓷,只好跟着她去了花塢閣。
花塢閣的門沒關,婢子奴才全都站在門外。傅瓷探頭望去,看見一位大夫在給傅長川處理傷口。
傅瓷還沒進門,就說道,“大哥這是何苦?”
傅長川想要站起來,大夫與五公主卻同時按住了他的手,“別動。”
看着一臉幽怨的周懷墨,傅瓷進門福了福身子,“五公主安好。”
周懷墨還了傅瓷一禮,“你就是傅瓷妹妹吧,小時候我見過你。”
“勞公主記掛了。”
傅瓷的話周懷墨聽着不自在,覺得跟宮裏那些人一樣,時刻講着規矩,缺少了人情味。
“你不必這麼拘束,我很隨和的。”
周懷墨既然這麼說了,傅瓷也就不拘着了,“五姐姐當真想嫁給大哥?”
“當然”,既然跟傅長川一起跪在了長輩面前,這層窗戶紙也就捅破了,也就沒什麼好害羞的了。
“阿瓷能有辦法讓爹爹鬆口”,傅瓷沖周懷墨俏皮的眨了下眼睛,“不出三日,爹爹自會找姑母商議婚事”,傅瓷笑了笑。
周懷墨一臉驚喜,相比之而言傅長川則一臉詫異,老夫人都不能做到的事,這個嫡妹如何做到?
為了娶還是嫁的事,仇氏不惜把他關進了南院。可見,在老夫人心裏,巴結太子這筆賬比娶個公主合得來。
“大哥、五姐姐就安心準備婚事吧!”
傅瓷說著又打了個噴嚏,周懷墨方才想到剛剛人都在南院是為了審傅瓷,而誰也沒管這位淋得一身雨的嫡女身體是否受得住,尤其是傅騫,竟然還要動家法。
“你且坐下,讓大夫為你把把脈。”
大夫得了旨意,就要為傅瓷請脈。
許是傅瓷也沒勁兒折騰了,任由着大夫折騰。至於她怎麼回到北院的,她也渾然不知。
夢裏,傅瓷看見自己拚命的跑,身後的人使勁兒的追。前面是萬丈深淵,後面殺手緊逼。
傅瓷一下子睜開了眼,桂雨站在床前。
“什麼時辰了?”
“戌時了,五姨娘已經在廳堂里等着三小姐了。”
傅瓷不顧發燙的身子,蹬上鞋就要去前廳,“我要去見她。”
傅瓷透過窗戶看了一眼外面的天。太陽已經徹底落到了地平線以下,雨,仍淅淅瀝瀝的打在梧桐上。看樣子,這一夜註定要被雨水沖洗了。
此時此刻,杏散正在品嘗侍女端上來的奶白葡萄,臉上那股擋不住的笑意,真真能看出做主子的那種享受。
大院裏,一不小心喪命的有;一下子飛上枝頭的也有。個人的命數罷了。
傅瓷感嘆了一聲,忙又換上了一副笑臉,“五姨娘”。
聽傅瓷喚了一聲,杏散忙起身。看着傅瓷面上還有些蒼白,想必身子骨還是不大好。
“主子身體不好,何苦勞心勞神呢?”
傅瓷笑了笑,沖杏散說道,“姨娘坐下說。”說著,明顯感覺自己體力不支的傅瓷也坐在了椅子上。
看出傅瓷不適的杏散,開口問道,“怎就病的如此厲害?”
“許是受了驚嚇又淋了雨。”見杏散不解,傅瓷解釋道,“我在北郊差點被害,幸虧璽王爺出手及時。”說到這兒,傅瓷突然想起來那隻兔子。
自己在花塢閣昏了過去,兔子到底是被燉了被蒸了被干煸了還是被養着,她還真不知道。可眼下杏散在,傅瓷又不好意思開口問桂雨自己的兔子到底哪兒去了。
“四小姐的人?”杏散直中要害的問道。
傅瓷假意猶豫了一會兒,除了傅青滿她想不出第二個人,但還是不確定的說,“多半是。”
確實是身體欠安,傅瓷也不想跟杏散繞來繞去的,“我有話就跟姨娘直說了”,看杏散做出一副謙卑聽從的姿態,傅瓷接著說道,“父親想攀皇親。”
杏散不解,“那為何擋着大少爺娶五公主?”
傅瓷笑了笑,“娶了公主那趕得上嫁給太子,樹大好乘涼的道理,父親懂。”
講到這兒,杏散也便明白了,“主子被太子退了婚,眼下有這個資格的也只有宮裏那位小姐。”
“有沒有資格倒是其次,有心就成。”傅瓷這話直指傅青滿。
傅瓷話說的不明,杏散開口問道,“皇家會同意庶出的女兒做太子妃嗎?”
“若是綉樓那位成了太子妃,豈非是在打我的臉?”傅瓷頓了頓,“這都是后話,眼下要讓我大哥娶了五公主才是正事。”
杏散聞言跪在地上,“但憑主子吩咐。”
“我要你找個恰當的時候告訴父親,將大哥過到我母親的名下,以嫡長子的名號娶五公主。”
杏散一臉吃驚,“陳氏怎肯?老爺也不會如此草率!”
傅瓷從盤子裏夾起一塊奶白葡萄,細細的品了一品,“他會同意的。告訴他,皇后擔心的不過是五公主嫁過來受欺負。以嫡長子的名義將公主娶進府,婚後將打理府邸的大權交給公主,不怕姑母不嫁女。”
杏散不解,遂又問道,“國公憑什麼會同意這些條件?”
“就憑他有個想嫁入太子宮的女兒。”
傅瓷嘴角微微上揚,這盤棋,她勝券在握!
杏散雖不是個聰明的主兒,但也一點即通。
“妾身明白了,主子安心。”
傅瓷這才伸手去扶起了杏散,瞧見傅瓷那蒼白的臉,杏散不知是真的有些心疼還是偽裝慣了,一時竟開始為傅瓷打算,自己終止了這段談話。
“妾身先回去準備着,主子靜候佳音便是。”
杏散退出了北院,張嬤嬤為她撐着傘,走到人少處,張嬤嬤突然開口,“五姨娘也要多為自己考慮些,有個小少爺或小小姐傍身才好啊。”
杏散直到,無兒無女的下場就是三房、四房那樣,待傅騫再有了新寵,自己就會如她們一般被拋在腦後。
“多謝嬤嬤提醒。”
張嬤嬤突然停下對杏散施了一禮,“我對五姨娘的心思與您對三小姐一般,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杏散不辨張嬤嬤說的是真是假,奴才既然表了忠心,自己就該小心翼翼的收着。
這世間,最難得的就是一個完全忠於自己的人!
到了陽春閣,傅騫又一次在等着杏散。
“這樣的雨,你又是去了哪兒?”
杏散俏皮一笑,“三小姐哪兒有妾身愛吃的奶白葡萄,妾身嘴饞,去討了一碟。”
傅騫敲了敲她的額頭,“你這丫頭,愛吃就讓三丫頭的廚子做好了給你送過來,何必冒雨前去?”
杏散衝著傅騫吐了吐舌頭,撒嬌一般的說了一聲,“是!”
傅騫摟着杏散進了屋,若是白天,他在杏散面前還能裝成正人君子,可眼下太陽都躲着人偷懶去了,他又何必克制着自己。
“衣冠禽獸”這個詞,傅騫可是演的淋漓盡致。
張嬤嬤與傅堯很識趣的為主子關上了門,侯在門外的屋檐下。
只聽到屋裏先傳來打情罵俏的動靜,接着是一片寂靜。傅堯沒有娶妻生子的資格,張嬤嬤也沒嫁過人,守在門外倒有些尷尬。
相比門外,屋內春光旖旎。